第107章 聰慧
謝律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兒子, 他也特意寫了一封信, 言辭懇切, 請求嚴姑丈對謝懷信多多照顧。他不求謝懷信揚名立萬光宗耀祖,只要老老實實就行。學好了,早些回來, 娶妻生子,平安一生。
他雖然失望, 可是不能放棄這個兒子。畢竟謝懷信在他身邊待了十多年, 一度是他最喜歡的兒子。
六月底,謝蔳出嫁。因著謝蔳是再醮,故此沒有大辦。
謝凌雲打聽了一下, 聽說這位二姐夫雖然不好看,但是也沒有傳說中那般丑。她暗暗鬆了口氣, 只要不嚇人就成。
三天後, 謝蔳回門, 她還特意教人請了謝凌雲過去, 親口告訴堂妹,她沒被羅方給嚇著。
謝凌雲聽她神情真誠, 語氣卻極為輕鬆, 知道她是真心實意, 並無不滿,也替她高興。
謝蔳笑道:“這下放心了?”
——她尤記得她未出門時,小堂妹憂心忡忡,似是害怕她被嚇著。其實, 哪有人能醜的把人嚇死,不過是謠傳罷了。
“二姐姐不要拿我取笑。”謝凌雲不好意思,“羅姐夫待姐姐好嗎?”
——她當時也想過可能誤傳,但是人人都這樣說,她上輩子也聽師兄們說過,有人長的奇醜無比。萬一羅方真是那樣的,二姐姐又是侯門嬌女,萬一真被嚇著,那就很不好了。
謝蔳只笑了一笑,輕聲道:“尚可。”她心想,嫁都嫁了,是好是壞,都是她的選擇。何況就目前來看,還不算太壞。再壞還能壞的過進門不足一年就守寡?
謝凌雲點頭:“那就是好了。”二姐姐看起來精神挺好,跟剛回京看見她時相比,面色紅潤,眼睛明亮,日子應該是舒心的吧?
兩人略說了會兒話,謝凌雲就告辭離去了。她這日看見了那位傳說中奇醜無比的二姐夫羅方。
平心而論,她這輩子從小到大見過的人中,這個羅姐夫的相貌是最奇特的。按說他五官也周正,膚色也不算太黑,不但不黑,而且有些部分還格外的白。額角、臉頰有兩塊不正常的白。乍一看,格外嚇人。
謝凌雲呆了一呆,搖搖頭,心說,這是病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要是治不好,不知道塗粉涂的一樣白,會不會好看些。
母親薛氏告訴她,謝蔳出嫁那日,吳家二郎喝醉了,吐的不像話。薛氏嘆道:“唉,真是冤孽……”
謝凌雲沒有答話,二姐姐謝蔳已經又嫁了,最好還是不要再提吳家二郎了。沒緣分就是沒緣分,提了也沒意思。
薛氏就又說起謝懷讓來,有謝懷信前車之鑑,忠靖侯不想讓謝律教導兒子了,提出要親自教養謝懷讓。薛氏不免擔憂:“侯爺年紀也大了,哪裡還能費這心神……”
她最擔心的倒不是這些,她有兩個親生的兒子,長子不在她身邊長大,老爺子現下又要教她的小兒子,也不知將來孩子還會不會跟她親近。
薛氏嘆息:“你祖父問你爹意見,你爹一句話都沒有。難道還真教老爺子教導讓兒?”
謝凌雲瞧瞧母親,輕聲道:“祖父教導弟弟,也不是不可以啊。他把哥哥就教的很好。”
反觀她爹爹教導出來的謝懷信,她還是覺得祖父更靠譜些。
薛氏橫了女兒一眼,沒有說話。
謝凌雲又道:“老實說,我也想教弟弟呢。”
“你教他什麼?”薛氏沒好氣道。
“教他一點武術啊,防身也好,健體也好,總好過手無縛雞之力。他是男子,總得會些本事。”謝凌雲道。
薛氏沉默了,她知道女兒會武,也知道這武藝有用。讓兒是男兒,跟姑娘不同。他真多門本事,絕對有用。只是……她嘆一口氣,問道:“好學嗎?會不會影響他讀書出仕?”
在她看來,練武終究是末道,不是人人都能有哥哥那般的運氣。旁人沒這種好運的,會武有什麼用?
謝凌雲聽母親語氣鬆動,她暗想有戲,來了精神:“好學呢,好學呢。這又不是難事,有什麼不好學的?”
懷讓還小,身體也軟,可以先教他呼吸吐納之法,形成內力,日後大了一些,再教招式。若他不是學武的料,那就只教一些簡單的,教他強身健體。
薛氏猶豫了半晌,才道:“先跟你爹商量商量。不止你爹,你祖父要教他,這事還得你祖父同意,”
謝凌雲點一點頭,心想其實阿娘漏了一個人,還得要弟弟同意啊。
這事兒倒也好說,謝律自是同意的,他對大舅哥的救駕之功羨慕不已,他是沒機會了,他兒子可以啊。忠靖侯那裡,是謝律去說的。
忠靖侯沒反對,不過也沒表示支持。——他仍然記得那日孫女在他面前,雙足輕踏青石板上就是兩個腳印。那一幕他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有這等絕技傍身固然是好,只是他又擔心將來誰學了會以武犯禁,連累家族。不過,既是他親自教導孫子,這一點應該不必擔心吧。
謝懷讓才三歲呢,想這些似乎也太長遠了。
於是,在父親支持、祖父無視、謝懷讓本人歡喜的情況下,謝凌雲教了弟弟“睡覺”的法子。
這在她看來很容易,小小的謝懷讓也覺得很有趣。以前睡覺就睡覺,困了就睡,嬤嬤說該睡了就睡,竟然還有方法可講究嗎?
薛氏看著好笑,她將信將疑:“這也成?這就算是武功?”
謝凌雲只笑笑:“他還小呢,就當是養氣。”
練內功見效不如外家功快。但是內功練好了,普通的拳腳功夫也能成倍的增效。她想謝懷讓年紀小,心無雜念,練內功進步應該快些。不過她現下教給他的極為粗淺,可能作用也就只表現為讓他養好身體,打好底子。
薛氏觀察了幾天,也沒看出什麼,想著只是睡覺時候呼吸注意一些,也不耽擱兒子什麼,就沒再說別的。她決定任女兒去,她不插手此事。
謝凌雲還是第一次教人武功,她問謝懷讓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得知一切都好,謝懷讓甚至比之前睡得更香些,臉色也紅潤,她悄悄鬆一口氣。
轉眼到了七夕,謝家的女兒除了謝凌雲,其餘俱已出嫁。謝凌雲一個人也沒有乞巧的興致,勉強乞巧,打算早早歇下。
不想宮裡卻有人到府上來,送了她一些精緻的小禮物並一副畫卷,說是貴人所贈。
謝凌雲莫名其妙,待宮人走後,她打開那畫卷,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畫中人不正是她自己麼?
她一看就知道是紀恆所為。想到今日是七夕,她心裡有些彆扭,有些好笑,又有些暖意。
想了一想,今日既是七夕,她也乞了巧,要不,她就大方一些,給紀恆做個什麼當做禮物吧。
荷包送過了,香囊也送過了。她皺眉思索了一陣,不如打個穗子?這個簡單,她上輩子就會的,她給師父,給師姐都做過劍穗。連小師叔都問她討要過。
只是紀恆不用劍,那她就打個穗子隨便他用來做什麼吧。
說幹就幹,她接下來的幾日,閒了就開始打穗子,選色搭配,也挺好玩兒。
將穗子打好後,她託人送給了紀恆。她想著,他既是託人給她,那她自然也拖人給他。
他不見她,她也不見他,很公平。
謝懷良不知怎麼聽說了阿芸教謝懷讓武功之事,尋了個藉口來見小堂妹,打聽這件事。
謝凌雲跟七哥關係不錯,又感念他上回相助之德,他問什麼,她就老老實實答什麼,還不忘向他介紹學武的好處。
她說起祖母生辰那天金夫人為何撞破謝懷信與孫婉柔,就是因為她的口哨聲。
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我以為會有人查那怪聲誰發出來的,可是連一個人注意都沒有……”
這讓她有些英雄寂寞啊。
謝懷良笑笑,就他個人來看,會武藝自然是不錯,多個本事不是壞事。只是他都這個年紀了,現下學也遲了。而且他還要繼續讀書考取功名,不想分神做這些。
“學武不分年紀的。半路學藝的也不少!”
謝懷良搖搖頭,對堂妹說道:“也不只是這個,我再考三次,若還是考不中,我就拜薛舅舅為師。”
謝凌雲扁了扁嘴:“別這樣說,七哥肯定能考中的。”
謝懷良笑一笑,遲疑了片刻,說道:“其實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什麼?”謝凌雲好奇。
“你認不認得李家的姑娘……”謝懷良難得露出了一絲忸怩。
“哪個李家的姑娘?”謝凌雲呆了一呆,“你說二伯母的那個李家?”
謝懷良點頭,不等謝凌雲細說,他就道:“其實我也只是問一問,沒別的意思。”他嫡母李氏在給他議親,她屬意自己的娘家侄女李三娘,是李氏次兄的庶出女兒。
嫡母李氏養了他十年,還打算把娘家的侄女許給他。他其實應該知足的,可是他還是想知道那個李家三娘是怎麼樣一個人。——即使他知道了也毫無用處。
謝凌雲搖搖頭:“我不大熟,你不妨問問七姐姐。”謝芷給李家的姑娘應該熟悉些。
謝懷良卻擺了擺手:“沒事,我只閒問一句,你不要跟別人提起。”
謝凌雲點頭:“我保證不對別人說。”
謝懷良笑笑,他不便久留,很快離去。
又幾日,謝凌雲便聽說七哥謝懷良的親事定下了,對方就是他向她打聽的李家姑娘。她聽母親話裡的意思,那個李三娘溫柔賢惠,是個好姑娘。
她將這些告訴謝懷良,謝懷良只回了一句已經知道了。
因是親上做親,謝懷良的婚事定下來的很快,謝家對這婚事似是極為滿意。
八月二十二日燃燈古佛聖誕,老太太衛氏帶了兒媳孫媳去寺廟上香。作為唯一一個還未出閣的孫女,謝凌雲自然也跟著去了。
不過對燒香拜佛,謝凌雲並不大感興趣,她也提不起精神來,不過遇見金夫人一行人後,她倒是瞬間精神起來。
金夫人也是來燒香的,謝金兩家的親事吹了,一看見忠靖侯府這些人,金夫人就下意識避開。但是她身後跟著的金家二小姐卻不知怎麼跑到了衛氏面前,帶著哭腔:“老太太……”
衛氏有點發懵,她看向金夫人,甚是尷尬。
金夫人也尷尬,皺眉喚金二小姐過來。
金二小姐卻道:“老太太,這不是我的本意……”
她心中慚愧萬分,好馬不配雙份鞍,好女不嫁二夫男。父母已經把她許給了謝家的公子,又怎麼能因為謝家公子不好而悔婚呢。人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訂了親,不管他是好是壞,她都該跟著他啊。
剛得知退婚時,她想過尋死的,可惜被身邊人看得緊,沒能成。她的嫡母又常常說那謝家公子多不堪多不堪,試圖教她接受婚約已退的事實。
她幾乎都要接受了,私心了,可佛祖竟然又教她看見了謝家的長輩。她想,至少得教他們知道,這退親非她本意。
金夫人臉上熱辣辣的,真覺得丟臉。她甚至開始後悔自己多事。這個二丫頭平時悶不吭聲的,倒會出來丟人!
若說是讀《烈女傳》讀壞了,可是書上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麼不見她聽?
老太太衛氏倒是舒了口氣,被人退親,她雖然面上不顯,可是一直難嚥下這口氣。現下好了,金家姑娘整這一出,可算是全了她的臉面。她揚眉吐氣,含笑道:“別哭別哭,你的心思我知道了。”
金夫人臉色鐵青,教人將金二姑娘強行拉了回來。早知道就該看著她嫁給那個心術不正的人。
金家一行離開後,薛氏的面色也不好看,暗暗後悔自己看走了眼。明明那個金二小姐看著是個老實聽話的,可誰想她會來這麼一遭,直接給自己父母沒臉!
回去的途中,謝凌雲看母親心情不好,她大約也能猜出緣故來,就撒嬌賣乖,逗阿娘開心。
薛氏看著女兒,默默嘆了口氣,心說,阿芸可千萬別出事,好好等到及笄,好好嫁入皇宮,一輩子平平安安。
她摸了摸女兒的頭,心裡有些澀意。
距離阿芸及笄還有一年多。
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九月。謝凌雲的九月份是在舅舅薛裕家度過的。
舅舅撿了個孤兒,收為義子,他教了那個孩子幾日功夫後,發覺這孩子學武天賦驚人,他又驚又嘆,覺得不過癮,派人將外甥女接了過來。
謝凌雲欣然前往。
她剛跟舅母說幾句話,舅舅就匆忙教他新收的義子來拜見表姐。
謝凌雲忙端正坐好,面帶笑容,想給新表弟留下一個好姐姐的印象。
不多時,進來一個年約八.九歲的的少年,個子不高,身體瘦弱,一雙眼睛格外精神。
薛裕笑道:“阿芸,這就是我新收的義子,他說他不記得他名字了,我就叫他隨了我的姓,叫凌風。”
說到凌風這名字,他甚是得意,他這是由阿芸的薛凌雲而生出的靈感。
凌雲,凌風,甚好甚好。薛裕得意於自己的聰明才智。
謝凌雲點頭,她尋思著她第一次見這個表弟,應該有所表示。想了想,就將她壓裙的玉玦取下來遞給了凌風,笑道:“給你,就當是我的見面禮吧。”
然而凌風只瞧了她一眼,並不伸手去接。
謝凌雲有些尷尬,她訕訕一笑,看向舅舅。
薛裕對外甥女笑笑:“這孩子怕生,不好意思。你先收回去吧,咱們不興這俗禮。”
舅母馬氏也道:“是呢,這孩子是真怕生。”可她心裡想著,或許不僅僅是怕生。她雖然跟這孩子打交道不多,可她隱約覺得這孩子的眼神嚇人。
丈夫說,這孩子是習武天才,這她沒看出。不大跟人來往,她倒是看出來了。
略坐一坐,馬氏就道:“阿芸,你隨舅母過來。”
謝凌雲不解,聽話跟去。
馬氏將自己對凌風的看法說了,末了又道:“你舅舅性子怪,也不聽我的話,有時候倒是會聽你的。他認義子我也不攔,只是這來路不明的,我不放心。你多提點提點他,讓他小心一些。”
謝凌雲愣了愣,回想著初見凌風時的情形,經舅母這麼一說,她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可是哪裡不對勁兒,她又說不上來。
少時薛裕要教凌風習武,他讓外甥女在一旁看著,試圖向外甥女證明,他撿到了一個練武奇才。
謝凌雲就在一旁站著看著,才看一會兒,她臉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舅舅的武功粗淺,不算什麼高明的本事。但是那個凌風明顯卻是個會舉一反三的,而且他在跟著舅舅學武時,自動將一些漏洞更補上。他雖然瘦弱,可是舅舅的武藝在他手下看起來精妙了許多。
在她看來,只有兩種可能。
其一,此人真如舅舅所說,是個練武奇才。第二種,就是同她一樣,原本也會武藝了。
只是看這人腳步虛浮,看著不像是有內力在身的。莫非真是學武天才?
她眼睛亮晶晶的,忽然生出幾分期待來。
薛裕一套拳法打完,那邊凌風也停止了動作。薛裕對外甥女道:“阿芸,你要不要指點指點他?”
凌風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謝凌雲看不懂他的眼神,她擺了擺手:“舅舅教的挺好,我就不指點了。”
她很想看看這個人能天才到何種地步。而且因為舅母的提醒,她對這個凌風並非完全信任。
薛裕看她確實沒有指點的意思,就繼續親自教導義子。他心裡得意極了,想他薛裕運氣真好,先是有個天才外甥女,後又有個天才義子。真是習武的天才都給他撞上了。
不過他有點遺憾,天才外甥女沒有指點天才義子。什麼時候,這倆人交手才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