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鳳臨天（五十一）

　她沒忘，可是她卻不相信。她不相信在宮中只有利益，若是只有利益，這世間的一切又如何值得她期許？若只有那冰冷的利益，她活著又能相信誰？

　她不是要庇護寄秋，她是庇護她與她曾經歡笑的過往，那冰冷偌大宮中伸手可及的溫暖笑靨，那一聲“燕秋姐姐”。人可以傷她千百遍，可是她做不出來背叛之事。她不是要庇護她，她是在庇護他看她那一眼的溫柔似水，那水邊謙謙君子，那如夢中走出的男子，只一眼，她便想要珍藏一世……

　淚零落如雨，她哭得不能自己。

　楊直眼中露出淡淡的惋惜，他伸手撫上她的頭髮，這樣倔強的少女，宮正司那麼多刑訊都無法令她開口，是怎麼樣一種執拗讓她堅持到了現在？

　“告訴咱家你知道的事，不然的話，死的人會更多更多。今天過後宮正司再審不出什麼來，所有伺候皇后的宮人統統要賜死。你的姐妹、你熟悉的人，都統統因為你的固執從此喪命。他們的家人也要受到牽連，從此流放千里，連死的時候，魂魄都無法回到家鄉。你想要這樣的結果嗎？”他聲音平靜得令人害怕。

　燕秋猛地驚呆，她抬起淚眼看著楊直。在他陰柔清俊的面上，她看見一種叫做“皇權”的威嚴。

　“真……真……的嗎？”她顫聲問道。她亂了，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事情已經這麼嚴重。

　“你還不知道吧？皇后娘娘已懷了龍嗣，這毒恐怕會令皇后娘娘失去腹中的孩子。事關龍嗣，向來是寧錯殺千人，不放過一個人。更何況毒害皇后便是毒害皇上。皇后在皇上心中已比什麼都重要。”楊直慢慢說道：“咱家有沒有說謊，你應該很明白。皇后娘娘相信你的清白，所以才命咱家前來問話，若是你還執迷不悟的話。咱家也幫不了你。”

　他眸光寧靜地看著淚痕滿面的燕秋，再無波瀾。

　說？還是不說？她心中越發痛苦。

　楊直看著她內心掙扎的模樣，輕嘆一聲：“人若是保護自己值得保護的人，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可是你是不是該問一問，他們值得你如此嗎？你死後，他們會為你的死而難過一分嗎？相反，為了他們你傷害了最相信你的皇后娘娘，是與非，黑與白，若是真的辨認不出，你也枉自活在這個世間了。”

　他說完轉身便要走。

　“等等……”燕秋終於痛哭失聲：“楊公公，我說……我說……”

　狹小的房中，她聲聲哭泣聽起來格外淒涼，楊直輕嘆一聲，拿起帕子輕輕拭去她的眼淚，輕聲一嘆：“傻子啊……”

　……

　甘露殿中，聶無雙聽著楊直的稟報，深深皺起秀眉。經過修養，她身上已沒有毒發時那沉重的感覺，可是毒依然潛藏在身體中，不知什麼時會再發作。

　“竟然是他。”聶無雙長嘆一聲。難怪燕秋會這麼傷心絕望也要保護那個男人。那樣俊美清貴的男子施展起魔力來，想來什麼女人都抵擋不住吧？在靜王府中，那亭中他的膽大妄為……

　想起那一幕，聶無雙頓覺得心口悶悶的。他當時是想故技重施還是真的

　楊直見她臉色蒼白，不由連忙道：“娘娘不要多費神了，這一切就交給奴婢來查吧。”

　聶無雙輕搖了搖頭，看著殿外燦爛的天色，最近無風也無雨，實在是怪異。難道說，這就是一場變亂的預兆嗎？她憂心忡忡地嘆了一口氣：“皇上呢？”

　“皇上在御書房中見各位朝臣。”楊直回答道。

　想起蕭鳳溟剛好轉的身子又要操勞，聶無雙心中更是輕快不起來，正要吩咐宮人好生煎藥，忽地有內侍匆匆前來報：“啟稟皇后娘娘，晉王求見。”

　“宣。”聶無雙不由詫異。已經好幾日沒有晉王的消息，難道說他這一次進宮是已經有所斬獲了嗎？

　不一會，晉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甘露殿前。聶無雙的眼中不由露出柔和，對於這個年輕卻一板一眼的晉王，她心中很難不生出喜愛之情。

　就如多了一個弟弟一般，全然信任而讚賞。

　晉王有些不自然地看了聶無雙一眼，這才上前拜見。聶無雙含笑命宮人賜座。

　晉王輕咳一聲：“臣弟有件事要問皇后娘娘。”

　聶無雙聞言，揮退宮人，這才問道：“晉王查到了什麼嗎？本宮交代給晉王的線索，晉王可有所斬獲？”

　晉王看了站在聶無雙一旁的楊直，猶豫許久，這才答非所問道：“楊總管，聽說當年您是睿王殿下的人。那睿王殿下他……”

　此話一出，聶無雙不由臉色發白，楊直更是渾身一震，定定看著晉王，許久才吐出一句話：“晉王殿下想要說什麼？”

　聶無雙好不容易鎮定自己：“晉王殿下是不是……查到了……”

　“不是。”晉王打斷她的猜測，猶豫半晌才道：“也許是我猜錯了。他早就死了，怎麼可能再出現。”

　僅僅憑藉著那一雙琥珀色的魔魅眼睛，他怎麼能就此斷定那個人就是蕭鳳青呢？僅僅因為他那熟悉的身影，他怎麼可能就認為他就是當年揮師十萬，踏遍秦地，橫掃齊國的睿王蕭鳳青呢？

　那個如戰神殺神一般的男人早就死了啊。

　死在了一杯毒酒之下，死在了爭奪皇位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