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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就是這樣的兔兔》第47章
第47章 相思毒(二十一)

  這句話讓圖柏明媚的心情頓時不明媚了, 瞇起眼睛,露出一點凶光,想起他們剛來帝都的第一日皇帝說的話,「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圖柏一腳踩在凳子上, 低聲說, 「那我們私奔吧。」

  坐在一旁的小和尚第二次噴出了飯,圖柏看也不看他,丟過去帕子,指了下旁邊的桌子, 「小東西坐那兒去,我和你師父有話說。」

  一玄深知再聽下去自己怕是要噴飯而亡, 用帕子慌忙擦著下巴, 合十雙手對千梵道,「阿彌陀佛, 師父我、我……」

  千梵嗯了聲, 一玄便抱著自己的碗飛快坐到了一旁。

  圖柏挪到他身邊, 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千梵的下巴, 將他面朝自己,用蠱惑的聲音道, 「嗯?私奔吧, 好不好?」

  這只妖精滿眼的躍躍欲試, 千梵將自己的下巴從他手指上移開, 伸手握住他的手罩在寬大的袖子裡, 「貧僧若想走,無人能留得住。」

  圖柏收起笑意,認真看著他。

  「有些事要留在帝都處置。」千梵不欲告訴他自己的身份,不想這只妖精和凡人之間的權貴相爭有太多的糾纏,罩在袖子裡的手輕輕摩擦著圖柏的手心,他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在袖子裡將自己的手與他十指相握交纏在一起。

  他們的手藏在袖子裡,就像兩個人各自放在心底的這段感情,深情而又隱秘,圖柏眼睛發亮,用力握住他的手。

  千梵抬頭笑了下,低聲說,「等貧僧處理完了,會回洛安尋你,到時候貧僧……我會告訴你我的選擇。」

  圖柏沒料到這麼快就能聽到他的答案,意外收穫來的猝不及防,見他含笑的眉眼,他想要的答案幾乎就要呼之欲出,恨不得現在就將人拽進懷裡親吻一番,忙點頭,「好,我等你,我一定等著你。」

  千梵彎唇一笑,看見那邊正襟危坐的小和尚,溫聲問,「你喜歡一玄嗎?」

  圖柏還沒得到答案,腦子裡就已經想好睡完這人第二天早上一起醒來要說什麼話裡,笑的一臉老不正經,兔心蕩漾,「啊,啊!喜歡,安安靜靜的,是不是跟你小時候很像?」

  千梵點頭,「那就好。」

  他們在集市上逛到天色漸晚,在客棧門前分開,千梵帶著一玄和一籠兔子回宮,望著青色背影消失在肅穆的宮牆前,圖柏這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了視線。

  剛邁進客棧,就聽見解羽閒怒不可遏道,「你又吃我豬蹄!你好歹偶爾要一下臉行不行。」

  杜雲捏著花椒香酥燉豬蹄反問,「要臉會有豬蹄吃嗎?」

  解羽閒啪的打開折扇,飛快的搖出一陣寒風給自己降降火氣,「你還是回你的大牢去吧。」

  圖柏環著臂膀晃過去,「說不定是大牢裝不下他了,才給放出來的。」

  一見他,杜雲立刻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嘴上油光發亮,「你去哪了?我在大理寺裡沒見到你。」

  圖柏給自己倒了杯茶,低頭喝水,含糊道,「嗯,出去逛街了。」從懷裡把買的小玩意都摸出來丟到杜雲面前的桌子上。

  把玩一遍後,杜雲還算滿意,「正好你都買過了,本大人就不費心要給師爺他們帶回去什麼,那我們準備準備,這兩日就回洛安城吧。」

  「這麼快?」圖柏和解羽閒異口同聲,問完立刻像噎了雞蛋一樣對視一眼,解羽閒將扇子合上,坐下來,用扇柄戳到杜雲腦門上,阻止他繼續啃豬蹄,「那就趕緊走,別磨蹭。」

  倒是圖柏沒說話,捧著茶杯默默想著什麼,直到杜雲揮舞著油膩的豬蹄在他眼前晃了好幾次,才回過神,悶悶不樂說,「千梵不和我們一同走。」

  他本以為張定城貪污受賄還要審很久,就算不能一起回去,他也能再留在他身邊一段時間,沒料到杜雲這奇葩忽然從大牢裡就出來了。

  聽他這麼說,杜雲眼裡一閃而過的瞭然,他迅速垂下眼,用豬蹄擋住眼底的喜色,「我是貪污案的原告,按理來說是要留下來繼續受審的,但我向陛下請奏,不願再插手此事,願意將張定城和賬本名單之事全部交給黃大人來調查。畢竟是朝堂內的事兒,估摸陛下覺得我一個地方官再插手下去也不合適,況且洛安城不可一日無主,就允我回洛安候審聽旨。」

  他說完,伸手拿茶杯,勉強擋住了自己臉上的笑意,若是山月禪師不能一同回去,那真是太好了,自從知道山月背後的身份,他真是心心唸唸巴不得和這個人劃清關係。

  沒料到分別來的猝不及防,圖柏心煩意亂的瞪他一眼,抓起桌上的千梵給他買的還沒吃完的胡蘿蔔回房了。

  杜雲慢條斯理啃著豬蹄,看著面前風流倜儻的江湖俠客,用手指在油汁裡沾了沾,在桌上寫了個十九,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看著解羽閒。

  解羽閒嫌棄道,「一個不夠,你還想吃十九個?」

  他對這個字不敏感,杜雲心想,很有可能銜羽閣不是十九王爺的,這是好事,沒什麼比叛賊擁有一支暗殺聞名的組織來的可怕了,他沖解羽閒露牙一笑,「不,只是歡迎解閣主來洛安城做客。」

  其他人就算了。

  帝都的冬天也來的繁華熱鬧,路旁的常青樹在蕭索的風中傲然佇立,絲毫不見蕭條,連樹都很有大荊國帝都的威嚴。

  夜風在窗外帶過一陣嗥嚎。

  杜雲端著一盤洗乾淨的胡蘿蔔摸進了房間。

  屋子裡沒點燈,只有月光和寒風從未關嚴的窗戶縫隙鑽進來,圖柏靠在床欄邊上,聞聲,頭也不回,「圖爺現在不餓。」

  杜雲笑呵呵摸過來,坐到床邊,「誰說餓了才要吃飯。」

  圖柏往床上一歪,拉住被子蒙住腦袋,「懶得理你。」

  杜雲看他這副頹廢的樣子,心裡將紅顏禍水在千梵身上丟了好幾回,清了清嗓子,坐直身體,這才沉聲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看開點。」

  已經知道要分開一段時間,圖柏其實沒他想的那麼看不開,只是以為還要好一段時間分別忽然變成了立刻就走,將他打算再廝磨一段時間驟然砍去,他再怎麼開朗,心裡都一時難以接受,不大痛快。

  杜雲默默坐了一會兒,被從窗戶縫隙吹進來的寒風凍的受不了,搓了搓手臂,起身將窗戶關嚴,重新坐到床尾,從喉嚨裡尋思了一個合適的語氣,開口道,「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麼不喜歡和尚嗎。」

  圖柏在被子裡問,「你以前不喜歡和尚嗎?」

  杜雲,「……」

  他捻了捻被子的一角,忍住自己拍死他的衝動,原諒了他間歇性失憶的臭毛病,說,「嗯,當初皇上要在洛安城裡建佛剎時,你還說要幫我趕走入駐的和尚。」

  圖柏頓了頓,「哦,那我當時應該還不知道要來的是千梵。」

  杜雲對著被子飛出去眼刀,心裡懊惱,如果當初來的真不是千梵,會不會很多事早就戛然而止了。

  「我不喜歡和尚,是因為我爹也是出家人。」杜雲按住被子裡要鑽出來的圖柏,「別亂想,他和我娘成親生下我之後才出家的,」

  杜雲的眼睛圓圓的,瞳仁清澈漆黑,很像一池古井的水,因為過於清晰,很難藏著太多的情緒,追憶過去時,總透出一點迷茫。

  「我大概五六歲的時候他出家的,那時候我娘總帶著我站在山門下,希望他看見我,就能回心轉意還俗回家。」

  「但大概決定出家的人都早已經放下所有執念,心裡除了佛,再也裝不下其他的了。」杜雲怔怔看著黑暗裡虛無的一點,眼裡空落落的,「我娘因為在山門前吹了涼風,受了風寒,直到她病死,都沒再見到我爹一眼,而我也早就忘了他長什麼樣了。」

  他抱住膝蓋,「所以我覺得我總覺得那些和尚的心意像磐石一樣堅硬,對佛而言,或許算的上信仰真摯堅定的門徒,但對於那些在家人而言,他們不管不顧,稱得上冷清冷性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圖柏已經坐了起來,在黑暗裡拍了拍杜雲的肩膀,聊以安慰,爺們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語言。

  杜雲很少說自己過去的事,就像圖柏一樣,打掉牙齒往肚裡咽,即便相識有些年頭,藏在心裡關於自己的過去,都很少提起。

  如今再回想,杜雲也不過是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提醒警戒他,勸他早些放手,是時候該看開了。

  圖柏往後靠在床頭,與杜雲隔了一床被子在黑暗裡對視,「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千梵不是那樣的人。」

  杜雲幾乎要脫口而出問一句,那他為何不跟你走,不還俗歸家,不袖手名利王權跟你浪跡江湖,不漁樵耕讀陪你在小縣城裡逍遙自在。

  但他什麼都沒問,深深看著圖柏,將百轉千回的歎息嚥回了腹中。

  「我們過兩天再走。」

  靜了一會兒,圖柏道,「是為了秦初新。」

  張定城蓄意謀殺,罪名落實,秦初新買兇殺人,謀害朝廷高官,縱然未能得手,但罪不能免,尤其是此案後續牽扯的一大堆朝堂上的腌臢之事,更是讓皇帝丟人丟到了家裡,不會輕易放過她。

  果然,第二天天剛亮,杜雲就收到了賜死秦初新,發配張府中人的消息。

  「聽到了嗎。」杜雲坐在客房裡,歪著頭抱著一杯茶,見圖大爺背負雙手靠窗而站,心裡打了個激靈,怕有人偷聽似的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難不成你還想劫囚?喂,帝都不比洛安,你若是胡來,我可保不住你。」

  圖柏轉過頭,漆黑的眸子輕蔑的瞥他一眼,從窗戶飛身而下,消失在了人聲漸多的街巷。

  杜雲丟下茶杯衝到窗邊,「你去哪啊!你不是要真的去吧!」

  圖柏涼涼的聲音從隆冬的微風中佛來,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嘲諷,「見千梵。」

  杜雲哦了聲,把心揣回去一半,剛要關窗離開,一隻眼皮瘋狂跳了起來,他抽筋似的摀住,心裡默念,「左跳災,右跳財……完蛋。」

  圖柏剛離開客棧,就感覺自己被盯上了。

  從背後盯住他的人既不躲藏,也不慌張,帶著詭譎的笑意,慢吞吞從牆角轉了出來。

  圖柏隨即走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弄裡,手中悄無聲息化出了一柄劍,稀落的陽光從牆頭照下來,劍身折射出幽冽的寒光。

  「季同,你想要如何?」他沒轉身,低頭看著鋒利無比的劍刃。

  季同一如往常穿著灰色的袍子,袍角沾滿僕僕風塵,緩緩走到圖柏面前,用嘶啞的聲音道,「你要殺了我,我也要殺了你,但你想再見到她,我也想,為何不先放下手裡的兵器,與我合作。」

  他伸出手,枯瘦的幾乎只有皮包骨頭的手腕綁著一截鮮紅的繩子,下面墜的因經年在手裡摩擦已經泛白的小骨頭讓圖柏眼裡一痛,圖柏垂眼掂了掂劍柄,沉默了片刻,低聲說,「季同,她死了,是你親手害死她的。」

  男人凹陷的眼窩倏地飛快閃過一絲情緒,陰沉沉盯著圖柏,「是你,如果不是你,她不會死的。」他的聲音從乾癟的胸前裡傳出來,有種行將就木粗嘎難聽,季同忽然露出癡迷的笑容,「我終於找到了活死人肉白骨之術,而你也剛好出現在這裡,這是天時地利的機會,上天也希望她能再次回到我身邊。」

  圖柏的眉間擰成一條深壑,看著面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人,從他渾濁的目光中讀出了幾分歲月對他的折磨,圖柏聽見自己毫無聲調的平靜的說,「她已經死了,季同,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季同眼底一瞬間滾過一層猩紅,胸口深深的起伏兩下,「你不肯救她?你不肯救她!」

  隨即癡癡沉沉的笑起來。

  圖柏在心裡想,這個人已經瘋了,打算轉身離開,剛背過身體,一陣尖銳的疼痛從他的骨髓深處噴薄而出,像是有野獸狂怒的撕扯啃噬著他每一根神經,疼的他站不穩,連忙用劍插入地面,撐住了自己的身體。

  額上飛快氳出一層冷汗,圖柏一聲不吭,任由汗水滾進漆黑的眸中,在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結上一層朦朧的霧氣。

  季同攥住手腕的小骨頭在指間摩擦,緩緩走到他身邊,從破舊的道袍裡取出一把匕首,「她讓你這麼痛苦,你不想解脫嗎,取出她送給你的丹元,我就能救回她了,而你也不用受這種頭疼的折磨,這樣不好嗎……」

  匕首的刀刃抵上心口的位置,圖柏頭疼欲裂,眼前發黑,他猛地抬頭,朦朧的眸中結著一層鐵銹色,喉結滾動,冷冷哼了一聲「滾」,然後用劍柄狠狠打了過去。

  他看不清,被季同躲了過去,自己撲了空,而圖柏本就沒打算動手,趁這空隙踉蹌衝出無人的街巷,腳下一軟,就要摔倒,正好被一人扶住了。

  季同暗罵一聲,見扶住圖柏的人朝這裡張望,想起自己被痛打的那日,只好收了手,朝街巷的另一個方向逃走了。

  圖柏眼風掃到季同離開的背影,無聲呼出口氣,聽見扶著他的人義正言辭的說,「哎,這次是你投懷送抱的,跟我沒關係,你要是再去山月面前告狀,我就打斷杜雲的腿。」

  圖柏被剛剛突如其來的頭疼折磨的沒有力氣,身上已經被冷汗濕透,用劍勉強撐起自己,還忍不住嘴欠道,「……圖爺投懷送抱只能換杜云云一條腿?」

  解羽閒從善如流的改口,「那就打死杜雲。」

  客棧裡正啃雞爪邊寫琢磨寫奏折的杜雲莫名其妙打了個冷顫,不知道為啥自己一條腿和後脖子一陣陣發涼。

  還沒涼完,就看見剛剛姿態瀟灑飛出去的圖大爺蔫了吧唧被攙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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