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一江春水向東流32
撇去古怪的性格另說,萬鬼王是個很風雅的人,上升至才華橫溢也不為過。
千江月一下就聽出林尋剛剛敲奏的曲目,“《相見歡》?”
“我估摸著就這兩天你應該會到,”林尋將發簪放在一邊,嘴角有小弧度的上揚:“特別研究出來,我演奏的比之樂坊的樂師如何?”
他敲的很好,但千江月不可能親口承認,因為有預感,一旦說出口對方的狐狸尾巴就再也掖不住了,那種洋洋自得的神情光是想想都足以令人頭疼。
【系統:宿主請注意,定身符是有時效的。】
林尋緩緩起身,動作不慌不忙:“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去領略下揚州風光?”
千江月卻沒來由道:“我進來時,不少房間屋頂還在滲水。”
林尋淡然道:“這間臥房並沒有。”
千江月站在原地沒有挪動的意思,評價眼前的環境:“裝飾陳舊,被褥泛潮,常人住起來都會很勉強。”
依照萬鬼王的性格,哪里肯屈尊住下。
“世事無常,錢財早就被我揮霍一空,”林尋面色如常,內心暗歎這人何時變得如此精明:“住不起客棧,就只好如此。”
千江月搖頭:“你不是個安貧樂道的人。”
【系統:宿主,他很瞭解你。】
林尋含笑讓它停止發表言論,後對千江月道:“我是。”
千江月沒有聽信他的鬼話,視線在林尋身上轉了圈,之後開始打量起屋子。
林尋上前一步,兩人距離很近,他的聲線低沉的近乎挑逗:“看著我,就只看著我。”
目光對視間,千江月沒有任何遲疑和他錯身而過,拉開衣櫃門——
一大一小,兩個五花大綁近乎成個粽子的人被堆放在角落,還有一個站地筆直的小和尚,一點點轉著佛珠,機械性地用口型默念經文。
千江月回過身,冷冷注視著林尋:“這三人看上去倒是讓人覺得眼熟。”
林尋瞥了眼小和尚的方向:“他和你沒關係。”
剛好在這時候,巫雀身上的定身符失效,像是個不安分的麻花直接側滾到外面,“都是你算計好的!先用這個小和尚引起我們的注意,引誘我跟上來,再以我們為餌,騙師父上鉤……”
他說的慷慨激昂,一環扣一環,形成一個完美的陰謀鏈。
連續說了一長串,巫雀換了口氣後激動道:“萬里雲,你好深的心機!”
林尋:……
千江月左手動了下,刀只出了一小截,鋒芒就已經讓巫雀和冷安身上的繩索全部斷開。
巫雀就跟剛剛離巢的燕子一樣,撲騰一下就撲到千江月身邊,“師父,你聽我說,這屋子……”
話還沒說出來,就見林尋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聯想到在落日山時,自己三番四次被坑,這次對方甚至連自己的性格都算計在內,來了出請君入甕,著實太過恐怖。
原本竄的老高的小火苗蔫了一下,巫雀咽了下口水,轉換措辭道:“這屋子有些擁擠,我們還是外面說。”
千江月:“擁擠?”
這一刻林尋覺得當初將巫雀從落燈觀騙出來,絕對是自己做過最不可理喻的事情。
放在平時,這些人不管藏在哪里都瞞不過千江月,但他們此刻幾乎是完全沒有呼吸,只要不輕舉妄動,就不會有被暴露的危險。
千江月定定看著林尋:“你自己說,還是我動手找?”
聽到‘動手’兩個字林尋就知有所不妙,見可能瞞不下去,決定不冒這個險,默默指了指床下,又指指房梁。
千江月:“就四個?”
林尋一拍手,隨著‘唰唰唰’的聲音,瞬間多出三十來人。
“隻身一人,略感孤寂?”不止是聲音,連目光都是冷的。
林尋盡可能有誠摯的口吻說道:“這些都是在路上順手救下來的,如今每天不知有多少天才隕落,我想為天下正道保留一些星星之火。”
最可怕的回應就是冷暴力。
千江月再沒說一個字,林尋咳嗽一聲,快速道:“……我承認是沒錢了,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巫雀在旁小聲嘟囔:“分明是樂在其中。”說完後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還在落日山的時候,師父是易容,可從他們間的對話,分明是早就相識的樣子。
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師父都不怎麼去山下,是落日山,還是更早之前,不對,如果認識,當時為什麼不說破,又為什麼千方百計地利用《妖百典》騙他出觀,想收他為徒?
“師弟,你是不是不舒服?”冷安有些擔憂地看著巫雀驟然慘白的臉色。
巫雀擺了擺手,腿有些軟地坐在凳子上,“你容我緩緩。”
不再去看已經錯亂的巫雀,林尋這次對千江月說的話出自於真心實意:“還有一件事忘了說,見到你真好。”
千江月心頭一動。
林尋暗示他:“要知道我從昨晚起就沒吃過飯。”
空腹狀態下,不管是相見歡還是痛別離,都抵不過一碗飯的情誼。
……
今天的千江月出乎意料的好說話,竟是真的請客出來吃飯。天一暖和,街道上的人立馬就多了,林尋嘴裏含著糕點,琢磨著為什麼他隻字不提三十六美的事情,甚至連自己兩個徒弟差點被綁都不計較,還願意掏飯錢。
路過菜市場,一個屠夫正提溜著只雞走出來,對客人吹噓道:“都是上好飼料喂得,這只是最能吃最肥的。”
客人點頭後,手起刀落,公雞高昂的頭顱垂下。
林尋彷彿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麼,再看千江月的眼神就很耐人尋味。
【系統:養肥再殺。】
千江月注意到他的目光,停下腳步:“在看什麼?”
林尋:“原來你才是心機最深的那個。”
千江月皺眉,這是被餓傻了?
但看林尋左一口糕點,右一口煎餅,完了還能再咽下好幾粒糖,千江月的神色起了些變化:“我記得鬼族並不貪圖口舌之欲。”
“吃的不同罷了,”林尋道:“八大脈系中,玄陰一脈還好食人血,最不忌口的是摩訶一脈,要說真正不好吃食的恐怕只有迦葉一脈。”
他話語中帶著些別的意味:“畢竟他們只專注於殺人取樂。”
倘使別人說出這句話,千江月難免會覺得被冒犯,但林尋這麼輕描淡寫,就像是老朋友間開著小玩笑。
他記起巫雀剛回觀中,每天帶著滿腹牢騷罰抄門規,話裏話外都帶著對聽信‘建議’,冒充他在落日山提名的懊悔——
“現在想起來會覺得自己很荒謬可怕,但師父你真的別不信,那人要是個女的肯定是個絕世妖姬,讓你有一種不得不聽話的錯覺。”
說過這句話的巫雀不出意外又加鈔了五十遍門規。
現在想來,巫雀的話許是沒有大錯,萬鬼王要是真起了算計人的心思,世上怕是沒有人能招架的住。
怪病的爆發令揚州的酒樓生意大為受損,但最先開始關門的卻是醫館,林尋留意到千江月目光在上了大鎖的醫館短暫停留了一秒,開口道:“不止是揚州,很多有本事的醫師都在趕往皇都。”
“為何?”
林尋:“朝廷下了懸賞,凡是能抑制病情擴散者,可破格提拔入太醫院。”
千江月輕輕搖了搖頭。
林尋:“聽上去是十分荒謬,這個時候百姓所能依靠的只有醫師,有能力的都被朝廷召走,很容易民心不穩。”
路邊一個小孩子撞到他摔了一跤,林尋扶他起來,還幫忙拍了拍身上的灰。
如果不說,誰會把這麼溫柔的男子同血洗落日山的萬鬼王聯繫在一起?
千江月不由輕歎一聲。
林尋沒有注意他的表情,繼續道:“過兩日,我也要過去一趟。”
“做什麼?”
“還沒想好,到時候看時間安排。”
究竟是先劫走朝廷手上的一批貨,還是先去博個妙手仁醫的美名,要看具體的事態發展。
千江月當然知道他沒完全說實話,但也沒去探究林尋瞞下來的那部分。
兩人回去的時候,巫雀還是保持他們離開前的模樣,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語,一度讓冷安以為這個小師弟是瘋魔了,餘下三十六美在院中排排站,最中間的便是斷定林尋是散財童子命格的藍袍男子。
林尋本來已經路過他,又走了回來,盯著看了許久,忽然道:“幫我瞧瞧,這位名揚天下的落燈觀觀主又是個什麼命格。”
千江月道了句幼稚。
林尋不以為然,等待結果。
藍袍男子擺弄了很久他的龜殼,最終道:“飛天祿馬,極貴的命格,可惜是克妻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