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客自遠方來19
剛要伸手去擰門把手,房間門已經先一步打開。
沈非狐疑地盯著林尋:“怎麼出去一趟,心情變這麼好?”
明明還借住在別人家,他表現出的狀態更像是找回場子。
林尋打了個響指:“將軍。”
沈非從來沒搞懂過這個人的腦回路,違心道:“祝賀你凱旋歸來。”
林尋嘴角勾起,笑道沈非心裏發怵。
一顆心七上八下時,林尋卻沒再折騰,爬上床,雙手在身前交握,睡姿格外安詳。
沈非貼在天花板上看了他許久,不寒而慄。
“對了,”林尋突然睜開眼,嚇了他一大跳,“幫我把樓下的行李提上來。”
“自己去。”他又不是廉價勞動力。
林尋偏過頭,陰測測地看著沈非:“你是在拒絕我?”
沈非不想認慫,很想義正言辭地說是,然而身體很誠實,在那之前,已經先一步低下高傲的頭顱。與其應付被林尋惦記上所要發生的未知風險,跑上跑下還是能劃分在他所能接受的範圍中。
“別搬錯了,”沈非飄到門口時,林尋囑咐他:“我的在左邊,右邊的沙發上放的是那個女人的行囊。”
“知道了,”沈非回過頭,看到林尋一副享尊處優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還有什麼吩咐,太上皇?”
“叫我九千歲。”林尋淡淡道。
‘砰’的一聲,沈非罵了句‘神經病’,門被用力帶上,住在走廊盡頭房間林尋的姑姑,原本陰沉著一張臉琢磨事情。都被這一聲響動嚇了一跳。
林尋在學校裏的東西不多,不過大學教科書五花八門,他沒去上課也不知道哪一門是重要課程,一股腦的全部帶來。
沈非懶得一件件往上提,一張皮扭在一起,將打包好的東西全部綁在上面,一次性傳送到位。
通常情況下厲鬼都是力大如牛,這點重量對沈非來說不算什麼,他偏好深沉的夜色,黑暗中哼著小調優哉的放緩速度上樓,臨差最後兩個樓梯,麻花一樣的皮一抖,包裹險些全部滾到樓下。
早就被摘除的心臟部位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悶痛感,沈非面容有些扭曲:“陳曲這變態,又在做什麼勾當。”
好不容易走到房間門口,用包裹撞了下門口:“喂,我說你好歹出來開個門。”
半天沒有回應,沈非又費了一番力氣,進去後將行李往地上一扔,惡狠狠地盯著林尋,後者面容平靜,呼吸均勻,不知真睡著了還是裝睡。
盯著細嫩的脖頸,幾次三番要抬手掐上去,最後情感戰勝理智,手上剛剛用力時,就被對方手腕上的光暈震到了桌子腳。
林尋這才‘悠悠’轉醒,佯裝吃驚地看著他:“怎麼這麼不小心?”
“算你狠,”沈非咬牙切齒道:“我記住了。”
林尋下床湊近他,“記住什麼……我的容貌麼?”
沈非一抬頭,目光和他撞了個正著,幾乎是看不到毛孔的皮膚連最上品的羊脂玉都要自愧不如。
美色惑人,沈非不自覺偏移目光。
“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類型的人?”
如惡魔一樣的低語喚醒他的神智。
“是什麼?”
“像我這樣,”林尋指了指自己:“空有美貌的人。”
倘若從前有人跟他說這樣的話,沈非必定嗤之以鼻,但林尋的長相的確有說這個話的資本。
沈非莫名想到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林尋:“你看我的眼神相當不正經。”
沈非這才收斂一些。
林尋身子朝前傾了一些,沈非以為他要不依不饒,溫熱的呼吸從身上蹭過,林尋錯過他轉而伸手去揀起地上的一本小冊子。
沈非留意到剛才因為他粗暴的對待,其中一個包裹開了,幾本書和學習用品一併掉了下來。
“本子上寫了什麼?”好奇心起,他也要過去湊個熱鬧。
紙張已經泛黃,上面的墨蹟也有些暈開,字跡相當稚嫩,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
“電話號碼,”林尋搜索一下記憶,道:“大概初中左右親戚送我去縣城上學。”說的再坦白一些,不過是想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以勤工儉學為著名的一所中學。”
沈非畢竟是大城市長大的孩子,不太理解他的說法。
“學校每年會舉行好幾次勤工儉學活動,多數是摘棉花,啤酒花,或是番茄一類,學校下的任務完成後,剩下多餘的會折合成現金發下來。”
沈非不屑道:“那才能有多少錢。”
林尋笑了笑,的確沒多少,但是原主寒暑假時也會去幫忙,便是靠這個攢夠上高中的學費。
“我父母兄弟姐妹不少,生前對他們都頗為照拂,”林尋道:“大概是覺得良心上過不去,最後各自留了一個聯繫方式,如果有急事可以聯繫他們。”
沈非有些佩服的看著他:“都這樣還能周到的為你姑姑接風洗塵,原來你性格中還是有聖父的一面。”
“如果我家裏只是出了些小事,他們一定會積極湊錢幫忙解決燃眉之急,”林尋平靜道:“可要幫忙養大一個孩子,另當別論。”
“養大一個孩子的確不容易,”沈非點頭,“就算他們願意,怕是婚姻中的另一半也會頗有微詞。”
這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候手機還沒有普及,本子上留的電話基本都是座機。
“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通。”
沈非壞笑地看著他:“怎麼,想聯絡一下感情?”
“好證實一些事情,”林尋看著手機上的電話號碼,“看看姑父去世她出來散心的說法是不是站的住腳。”
幾秒鐘後,本子上記載著姑姑一家的座機號碼居然撥通了。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男音。
林尋:“我想找一下林茉莉女士。”
林茉莉是林尋姑姑的名字。
“茉莉出去旅遊了,你找她有什麼事?”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有些警覺。
“冒昧問一下,您是哪位?”
“我是她老公。”大概因為打電話來的是個男的,還是找自己的老婆,他的語氣逐漸變得不善。
“我是保險公司的人,上一次和林茉莉女士介紹過我們公司最新的產品,今天想來做個電話回訪……”
“我們已經買過保險了。”男人沒好氣地掛斷電話。
林尋盯著亮著光的螢幕,嘴角緩緩勾起。
沈非驚訝道:“剛剛接電話的是你姑父?”
“假設他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顯而易見是這樣。”
沈非露出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
林尋倒是沒有過多驚訝,彷彿早就有心理準備。
天微微亮,沙啞的嘶鳴聲便將林尋喚醒。
他幾次按了按手機,聲音還在,睜眼盯著天花板看了一陣,意識到不是鬧鈴的聲音。
打開窗戶,外面電線杆上整齊排列著幾十隻烏鴉,一個個張大黑色的嘴巴,發出難聽的叫聲。
沈非精神萎靡地縮在牆角,“我要收回昨天罵你的說辭。”
蘇止才是真正的變態,居然養烏鴉作為寵物。
被打擾睡眠的林尋冷冷注視著那群烏鴉,語調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小可愛們,再別叫了。”
一排烏鴉叫的更為歡唱。
“砸死他們,”沈非慫恿道:“你跳下去,把它們全部壓成肉泥!”
林尋轉過身將薄皮對折了幾下。
“拿開你的髒手,”沈非嫌棄道:“別碰我的身體。”
不過三兩下功夫,林尋就結束手頭上的動作,等沈非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折成這飛機扔了下去。
沈非:……
關上窗,世界恢復一片安靜。
早餐,林尋面前依舊是裝滿奇形怪狀果子的碗碟,林茉莉手邊則是未拆封的熟食,都是袋裝的,連筷子都沒放上一雙。
作為早餐的提供者,蘇止只給自己準備了一杯花茶。
他的衣服穿得很整齊,看樣子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不久,林尋瞥了眼玄關處,一雙運動鞋邊還殘留著些許泥土。
林尋:“你昨晚出去了?”
蘇止:“回原來的住所拿了些東西。”
林尋估計窗外那群惱人的烏鴉和他有脫不開的關係。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讓林茉莉現在還有些放不下,擔心林尋起疑心,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見後者只是專心眼前的食物,漸漸放下心來。
“姑姑今天想出去轉一轉。”
林尋:“我陪你。”
林茉莉失笑:“就是去逛個街買化妝品和鞋子,你去了只會覺得無聊。”
林尋也不勉強,說了聲好
林茉莉對袋裝食品不喜,隨便吃了兩口回房間補妝,沒過一會便提著包出門。
沈非在她出門後回來,皮上有好幾個印記。
林尋一臉純潔問:“吻痕?”
沈非呵呵一聲:“被烏鴉啄的。”
林尋:“你也太不小心了。”
沈非一張皮上下來回捲動,像是做著深呼吸。
心如止水……他告誡自己,心如止水才能長久苟延殘喘。
相處一段時間,沈非已經將注意力轉移練就的爐火純青:“我看到你姑姑出門了。”
林尋點頭,不以為意道:“我知道。”
“怎麼不跟著去。”
林尋沒回答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鑰匙墜,伸出手。
墜子呈藍色水珠狀,論價值地攤上最多賣十元不到,不過此時它靜靜躺在如玉的手掌,顯得精巧無比。
“喬遷之喜。”
蘇止伸手去拿,沈非一旁連連歎氣,這一看就是沒有生活常識的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林尋主動送出的東西,拿了就要做好百倍奉還的準備。
“謝謝。”淩厲的目光變得有些柔軟。
林尋挑眉……居然這麼好哄。
“今天天氣不錯,我準備出去透透氣。”
正看好戲的沈非防備道:“和我們說這些做什麼?”
林尋乖巧道:“呼朋引伴。”
“我忽然想起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卷成一團塞進口袋,林尋用詢問的目光看蘇止:“要不要一起?”
蘇止搖頭。
沈非嘲笑地仰起頭看林尋:“被拒絕了。”
林尋淡定道:“現在你可以放下心,沒人能打擾屬於我們的二人世界。”
沈非:“……別說了,我覺得脊背發涼。”
林尋溫柔道:“怎麼會,別忘了你的脊樑骨早就被自己親手拔下來了。”
沈非扭了下,果然看到蘇止用暗沉的目光看著他。
他頓時很想沖上去問問這尊大神究竟看上了林尋什麼……除了臉以外。
一直到出門,沈非覺得背上的寒意就沒有停止過。
門外陽光正好,不悶不燥,他鬆了口氣。
沈非不喜歡出門,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遇到陳曲,他也不願經歷:“先去哪里?”
林尋加快步伐,沒有半點散步的閒適,“先去找我姑姑。”
沈非:“光明正大還是……”
林尋瞥了他一眼,沈非明瞭:“跟蹤?”
林尋頷首。
往前走是一條單行道,走了沒幾步,就看見林茉莉,她穿著高跟鞋,裙子不到膝蓋,走起路來小心翼翼。
林家人基因很好,林尋記憶中,家裏還沒有長得醜的,林茉莉姿色只能算是中等,但是標準的鵝蛋臉,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讓人很難看出她的真實年齡。
林茉莉在路口攔了輛出租,林尋往前跑了幾步,剛好一輛黑車停在他面前。
“跟上前面那輛車。”
司機一愣,看林尋的目光多了幾分同情,“女朋友?”
林尋含糊不清的‘恩’了聲。
司機:“吵架?”
“捉姦。”
“……”他從後車鏡戴著綠色的有色眼鏡看林尋。
這裏離市區很近,路上漸漸變得擁擠,最後徹底堵死在路上。
林茉莉下了車,顯然沒有耐心再等,拐進一條巷子。
“多少錢?”林尋也準備下車。
司機:“不收了,你去吧。”
站在男人的立場上,他很同情林尋。
林尋走進巷子時,林茉莉已經不見人影,旁邊是幾個小飯館,一眼就可以看完,林尋慢慢往前走,一直走到巷子尾才停下。
一間十分破舊的診所,牌子破破爛爛的,依稀可以辨認出寫的是‘龍鳳診所’四個字。
撩起門簾走進去,裏面的面積比之前經過的幾家飯館加起來都要大,由一間間小房間組成,最外面擺著一台叫號機,沒有任何人接待。
林尋自己取了個號,等了沒幾分鐘,就聽到叫號,讓他去四號屋。
屋內燃的是熏香,味道類似於大蒜,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煙灰缸,裏面放著的卻是燒到一半的符紙。
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正在低頭寫東西,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道:“坐。”
林尋在他對面坐下來。
男人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新的病歷,連名字都沒有問,直接發問:“結婚多少年,每個月同房幾次?”
“看心情。”
林尋一出聲,國字臉猛地一抬頭,震驚地看著他:“男的?”
林尋:“性別歧視?”
國字臉放下筆,“那倒沒有,就是很驚訝……我們這裏的生意很好,不過來求子的人中,男的你是頭一個。”
“求……子?”
國字臉盯著林尋的身體看了許久,“你要是真想嘗試,也不是不可以。”
這句話不是打趣,他是在用一種很認真的語氣對話。
林尋調整了下狀態,擺出一副急切的神情:“真的可以?”
國字臉點頭,拿出價格表,“上面有具體的收費明細,你可以看看。”
林尋沒看內容,光留意到後面一串零。
“當然價格是有點高,不過物超所值。”
“錢不是問題,”林尋:“但生孩子講究個機緣,莫非你還能人為操作不成?”
國字臉高深莫測的笑了下:“試試不就知道了。”
口袋裏的沈非不厚道地想看看林尋如何圓場,要是直接拒絕,可定會令對方起疑,要是答應……萬一成功了怎麼辦?
在長期的壓迫種,對後一種情況他表示喜聞樂見。
林尋將價格表擱在一邊,“我不喜歡做沒把握的事情。”
國字臉眼睛眯成一條縫。
“等回去我會找個試驗品先送過來,成功再說。”
國字臉:“這可是很大的一筆投資。”
林尋彷彿絲毫不在乎錢,風輕雲淡道:“大不了回頭問家裏面多要點零花錢,你只管收錢辦事。”
國字臉頓時和顏悅色道:“當然。”
林尋話鋒一轉:“不過既然要我花錢,總該透露些你們用的法子,也好讓我心裏有底。”
門外響起高跟鞋走過的聲音。
“就拿剛才經過的客人說,她今年已經四十多歲,”國字臉聳聳肩:“用盡了各種法子都沒能生個一兒半女,但我保證不超過一個月,她就會懷孕。”
林尋眼神有了些波動,“怎麼保證。”
國字臉神神秘秘說了兩個字‘移胎’。
“多的我就不能再說了,”國字臉坐了回去,遞給他一張名片:“歡迎隨時聯繫我。”
林尋將名片塞進口袋:“我會的。”
很嫌棄那張名片和自己放在一起,一出門沈非就飄出來換到另外一個口袋裏窩著。
“你覺得剛才那人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沈非:“不好說,不過大千世界,不是沒有人靠著一些陰邪的法子賺錢。”
林尋:“姑姑和姑父沒有孩子,我依稀記得小時候姑姑說是不想要的緣故,不過現在看來,怕是求而不得。”
“其實有件事我昨天晚上就想提醒你,”沈非道:“你對自己的體質究竟有多瞭解?”
林尋:“招鬼。”
“不僅僅如此,對於邪靈來說,你就是塊唐僧肉,若不是手腕上的印記護著,早就被萬鬼吞噬,而這種體質往往來源於遺傳。”
林尋淡淡道:“我那幾個親戚都活的挺正常。”
“你是生的時辰不好,這種體質要是生在其他時間,可是絕好的通靈師底子。”
林尋皺眉。
“總之,你那姑姑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說不定那天晚上死掉的小偷和她也有關係。”
林尋歎氣:“我不偷不搶,為什麼總有人想要算計我?”
沈非冷哼一聲:“沒錯,你只是單純的白吃白住罷了。”
一走出巷子,外面又是車水馬龍的繁華。
沈非:“你的手機震的我皮膚都麻了。”
林尋掃了他眼,接通電話。
“你在哪里?”
林尋一怔:“蘇止?”
“你在哪里?”電話那頭又重複了一遍。
“西誠商場對面。”
“別亂跑,我去找你。”
林尋想要開口,通訊已經中斷,他站在街頭,百無聊賴地等著,最後索性低頭玩起了手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驚呼聲,林尋感到面前多了一片陰影,抬眼就看到巨大的花束。
“算是回禮。”充滿磁性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蘇止一手拿花,一另一隻手插在口袋,完全高冷冰山的人設。
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圍觀。
“天啊,男生送男生花。”
“可是他們都長得好帥!”
“是告白麼,快答應啊。”
花束太大了,幾乎完全遮住了蘇止的上半身,林尋忍不住去數個數。
“九百九十九朵。”蘇止直接告訴他答案。
“花很漂亮。”林尋扯了下嘴角……只是品種無數,為什麼偏偏要送黃泉花?
遠方有好幾隻蝴蝶被奇異的花香吸引,飛了過來,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好浪漫!”有小姑娘捂住嘴不可置信看著這一幕。
美麗的蝴蝶停在花蕊上,然後……融化了。
最奪目的翅膀直接化為血水。
林尋:……
沈非在口袋裏涼颼颼道:“黃泉花可是劇毒。”
林尋再度想起了初到蘇止別墅時烏鴉被毒死的情景。
路人急速後退,再看這花的眼神已經變為驚悚。
此時,蘇止已經把花捧到了林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