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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為長生[重生]》第36章
  第36章:釜底抽薪

  西郊溫泉之行約定在五月上旬的休沐。

  進入五月,貞元皇帝一改之前的溫吞小心,雷厲風行地定下鮮卑徙民由豫州和荊州各遷五十萬民眾入鮮卑,再從雍州,並州,幽州,平州各遷徙三萬邊民遷居鮮卑府。

  此六州遷徙民眾的來處由各州州牧擬定呈報。邊民先行,百萬民眾在後,務必確保徙民在十月入秋之前入主鮮卑,不得延緩!

  此道詔書呈令聖旨,當廷宣詔,竟無一絲迴旋之地。

  荊州和豫州州牧暗暗叫苦,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叩謝領旨。

  這道詔書竟然與之前所商議的從一州遷徙百萬民眾的方向不同,而是分了兩股,擇定荊州和豫州。

  大靖內陸的人口大洲當屬揚州,廣州,荊州,豫州。

  其中揚州最為富庶,廣州次之。

  而荊州和豫州位置偏北,距離鮮卑更近。

  兩州州牧四處打聽,獲悉這道聖旨由皇帝親題,中書令賈懷恩謄寫,門下侍中令高鶴覆審,宰相董棟樑協從擬議,一夕定論。而在此之前,榮養在府的青龍閣陳閣老曾與陛下密談整整一夜,兩人說了什麼就連皇帝身邊的東昇總管都不得而知。

  事成定局,那麼該由州內何處遷徙讓州牧們焦頭爛額。

  遷徙邊民早之前便有徵兆,邊境四州的州牧都有所準備因此還不至於亂了陣腳,倒是苦了荊州州牧和豫州州牧。

  遍訪同僚老翁不在話下,荊州州牧還給青龍閣老陳府上遞了拜帖,可惜陳閣老年邁多病,需靜養家中不得憂思,是以無功而返。

  明白人都知道這是託詞。

  陳閣老明哲保身,荊州和豫州的州牧心中不忿:當著陛下的面倒是康健得很吶!

  貞元皇帝只給他們五天期限上呈徙民議定奏本,州牧們競相奔波,這日朱定北從國子學回府時還聽聞白日裡荊州和豫州的州牧到鎮北侯府上拜訪。

  「他們來做什麼?」

  這兩州州牧素來和他們朱家沒有牽扯,這麼巴巴地湊到家裡來,是嫌朱家在陛下面前露臉不夠勤快麼。

  朱三管家也瞧不上眼,說道:「豫州那個姓雲的,娶了竇家的姑娘。少爺還記得竇長東將軍嗎?他從前是侯爺親部,侯爺離開涼州往鮮卑去的時候把他提拔上來做了二品將軍。說是來走親,前一陣子又上哪兒去了?這會兒臨陣磨槍找上咱們來,偏還不上道的把荊州那個出了名的沒臉沒皮的左仁也帶來!好事沒見著,盡給咱們添亂。」

  「竇長東?他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嗎?」

  朱定北皺眉。

  朱三沒想到他還知道這個,道:「是只有一個兒子,他自己有兩個兄弟,那姑娘是他一個庶出兄弟的女兒。」

  「呵,和咱們家可夠親厚的。」朱定北撇了撇嘴,「阿爺怎麼說?」

  「咱們侯爺是打仗的,哪有那個本事給他們出主意。老夫人做主留了飯,侯爺還不樂意呢,趁早把他們趕走了。」

  朱定北笑眯了眼,「做得好!」

  晚間給老夫人請了安,祖孫兩個又湊在一起說話。

  老侯爺兩口酒氣上頭,說話一點沒客氣,只把雲路和左仁這兩個龜孫子往上數十八代往下數三輩都痛罵了一遍。

  「阿爺,他們這是看得起你呢。我都不知道你啥時候比人家陳閣老還有主意哩。」

  朱定北取笑他。

  老侯爺沒好氣地哼了聲,又悶了一口酒,摔碗道:「這群龜兒子,老子挖了他們祖墳還是怎麼的?害的我只能學陳老兄裝病,門都出不了了。」

  為圖清淨,老侯爺只得稱病閉門謝客。

  朱定北往嘴裡丟了兩顆花生,眼珠子轉了轉,說道:「司馬御棋動作夠快的。阿爺,你可得和阿爹通通氣,沒得人到了鮮卑亂起來,還得阿爹給他們鎮壓暴民,那得多缺德啊。」

  朱定北說的渾不在意,眼睛裡卻閃過一道冷光。

  老侯爺一愣,道:「你阿爹上次信中提過,鮮卑去年大興土木,開了一大片荒地出來。……嘶,沒聽他說有什麼問題啊。」

  原本這些人到了鮮卑和他們軍隊並沒有瓜葛,可真要像孫兒說的亂起來,到時候負責收場的還不得是朱家軍?

  這事可就不好辦了。

  誰知道司馬御棋那鬼精的會不會折騰點事出來,瞅著他到了鮮卑小動作不斷就知道不是個安分的。

  小老百姓反了,他們朱家軍斬殺蠻夷敵軍的屠刀難道還能對著大靖子民砍?

  可這挨著皇帝老兒的事,還真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到時候一道聖旨下來,這事辦還是不辦,不都成了朱家軍的錯了?

  想到這裡,老侯爺不禁擰住眉頭,這酒也不急著喝了。想了半天也沒摸清個一三五來,索性看著乖孫兒,厚顏問他:「長生,你看怎麼辦?」

  這種事防不勝防,提早有點防備總比事到臨頭自亂陣腳來得強。

  朱定北早在州牧入京的時候就開始琢磨過這件事。

  遙想當年,鮮卑徙民百萬,路上就死了近十萬人。他那時年紀不大,來龍去脈不是很清楚,但至今還深深記得,剩下的幾十萬人到了鮮卑還沒有安生兩個月就亂了套。

  當時阿爹受命平亂,殺了三個新村的徙民震懾住了鮮卑徙民才使得他們不得不認命在鮮卑安居,不再起二心。

  那之後鮮卑確實平靜了一段時間,可那事過了三年,他阿爹有次出門還被砸了滿頭臭雞蛋回來。

  朱家軍的名聲在當時的鮮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那是凶名在外!

  朱家軍是帝王的刀俎,當這把利劍對向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大靖窮苦百姓,做得再多都是錯。

  更可惡的是,多年後,這條罪狀也成了朱家將帥的一道催命符。

  朱定北垂眸掩飾住眼裡的戾氣,狀似沉思半晌,才抬頭,低聲道:「阿爺,這件事我們別無他法,只能先下手為強。」

  「怎麼個意思?」

  見他臉色凝重認真,老侯爺下意識挨近了些。

  「阿爺你看,若是事情將來可能走到那一部,那會是誰有本事造這麼大的孽,逼得徙民不得不反?」

  見老侯爺目露明了,朱定北丟了手指上捏著的花生粒,接著道:「那肯定是府衙裡的人。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些現在掀起點小波小浪的奸賊咱們不能姑息,必須得先下手為強,把那些想從徙民身上撈好處的人好好收拾一頓,來一招殺雞儆猴!殺十個他們不怕,給他殺上百個還能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往咱們朱家軍的刀口上湊?」

  誰也沒兩個腦袋,對待這些唯利是圖的官員必須是這樣的雷霆手段以刑止刑!

  老侯爺聞言沒有覺得孫子話中的狠辣有任何不妥,沉著臉沒說話,顯然是在考慮他話中的可行性。

  朱定北趁勢添油:

  「鮮卑與咱們打了十年仗,族人必定是老弱婦孺比青壯男兒多,可是現在還不是三天一小鬧五天就有一大鬧嗎?難道那些鬧事的沒有拖家帶口,既然對咱們大靖俯首稱臣了,咱們也許諾了能給他們過上好日子,那還能鬧成這樣?」

  「肯定是有小鬼在作怪!」

  朱定北語氣無比篤定:「你說我爹是不是傻到家了?府衙呈報上叛黨名目他就去殺,這腦袋是還沒扭轉過來,以前咱們殺鮮卑那是大義,現在呢?那就是濫殺我大靖子民!現在鮮卑才歸入我大靖兩年,打打殺殺說鮮卑平亂,大家都覺得是應該。等過上幾年回過味兒來,這些人命算鮮卑蠻族的還是算咱們大靖的?這些死人債是算在皇帝頭上還是咱們朱家軍頭上?」

  老侯爺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該死!糊塗啊!」

  守在外面的朱三嚇得一激靈,不由問了聲:「元帥?」

  自從老元帥解甲歸京,他就沒聽他用這種滿含殺氣的聲音吼過誰。朱三深知他的暴脾氣,生怕他混不吝地沒個輕重把小侯爺傷著或是嚇著了。

  裡頭的爺孫倆都顧不上管他,老侯爺急聲道:「乖孫說的對,你老爹太蠢了!你快把你的想法都倒出來,老子今晚就修書讓人快馬加鞭送去,好給你老子醒醒腦!」

  朱定北相信,如果他老爹現在在這裡,他阿爺指定一大嘴巴子抽過去。

  「阿爺,你先冷靜。」

  朱定北咳了一聲,見老侯爺還是氣得鬍子都吹起來,他不再勸,繼續道:「這是得讓阿爹徹查,有動亂必有民憤,哪裡亂的最厲害,就讓阿爹往哪兒的府衙使勁!」

  「鮮卑府現在也有兩三百萬原著族民,說到底往後他們還是鮮卑府土生土長的主人家。阿爹別成天殺幾個鮮卑動亂的頭目就算了事,把那些臭當官的抓幾個大的來,當著老百姓的面好好說道說道,然後給他砍上幾個討個好彩。」

  「早該這樣!」

  老侯爺咬牙切齒。

  「阿爺,光是這樣還不夠。」

  見老侯爺看著他,朱定北有條有理地道:「咱們大靖不是沒出過貪官,往年那些萬民陳情的大案都是怎麼處理的刑部都有記錄,抄家株連九族的比比皆是。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照我說,這些當官的犯事就該比老百姓罰得更重,否則他們憑什麼拿朝廷的俸祿,做百姓的父母官?」

  「對了阿爺,你可千萬提醒著阿爹,別火氣上頭逮著誰錯就全殺了。」

  朱定北說著又想起一遭來,忙補充道:「阿爹那臭脾氣得罪人,真讓他查到了肯定敢這麼幹!都殺了上哪兒找人管鮮卑這麼一大攤子事?到時候別說別人,咱們那個皇帝老子肯定得恨死他。」

  老侯爺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別說他生的兒子,他現在就有衝動把那群不長眼的狗官全宰了了事。

  不過嘴上肯定不能承認自己犯蠢的,他擺了擺手道:「阿爺早就想到了,你接著說,別急。」

  「挑那種罪名重的,官級大的下手。等幹完了這個,咱還得幹兩件事。」

  「安排人在鮮卑府各郡各縣通報,勢必得讓百姓們聽見,也好讓他們知道以前我們犯下的事過錯算不在我們朱家軍頭上。同時,也讓那些打鬼主意的官員知道咱們朱家軍不是吃素的,在咱們的地盤上該怎麼做事都得讓他們心裡有數。」

  「還有一件打緊的事,那就是上本彈劾司馬御棋!」

  「啊?」

  老侯爺一愣。

  那可是姓司馬的,皇帝的親信欽差,彈劾他不是當面打皇帝老兒的臉嗎?

  朱定北眉眼一橫:「怕什麼?就算司馬御棋沒摻和,他治下不力難道沒有錯?要我說他也絕對乾淨不了,瞧他在朝廷上的威風就知道是個狠角色。我能想到的他難道就沒想過,你瞧他回洛京這麼久可有一句提醒過陛下?這麼姑息養奸,誰知道他是不是打著如意算盤,讓咱們朱家軍落進這個大陷阱裡,往後好拿捏咱們?」

  老侯爺完全沒想到這一點,一聽這話,就被都被捏碎。

  可恨!

  司馬御棋那個老狐狸精絕對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朱定北也恨,他司馬御棋想把朱家軍和鮮卑府當成政途上的墊腳石,他就給他來一個釜底抽薪,也讓他嘗一嘗朱家軍前世所受的罪業!

  想著,他的聲音更壓低了些,滿是寒氣:

  「咱們不僅要上本參他,還得給他扒下一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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