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

　　　J市的冬天濕冷，特別是今天一大早下起雨來，空氣中更是透著一股不太討人喜歡的陰寒，拚命往人的骨頭縫裡鑽。

　　　不過這也沒有能夠擋住季元爸媽外出的計劃，夫妻倆一大早就出門去市郊的一處小農場摘菜去了，說是東西新鮮好吃，給季元開開胃口。

　　　按照以往大二時候的季元，在家裡他鐵定起不來，可這會兒七年以後的生物鐘跟過來，他將將八點也就爬了起來。

　　　走進廁所解了個手，季元迷迷瞪瞪抬眼望向鏡子裡那個人，鬢角的頭髮碰到了耳朵，烏雲蓋頂似的髮型看上去半長不長的土的冒泡，但卻是這個時候的流行。

　　　醜是真的醜。

　　　要不是季元年輕了七歲的那張臉著實膠原蛋白豐富，季元都沒眼照鏡子。

　　　而突然回到大二寒假，季元發覺不適應的東西並不止時尚審美這些地方，諸如這會兒的智能手機和他後面已經慣用的比起來，就基本和小孩兒玩具差不多，怎麼用怎麼心累。電視上網絡上的流行用語也是尷尬到讓他渾身毛雞皮疙瘩。

　　　這會兒子連微信都還差大半個月才出來。對於一不知道股票行情，二沒記過彩票號碼的季元來說，重生的樂趣實在少得可憐。

　　　季元往臉上潑了兩把冷水，去廚房找了兩個熱包子回到房裡順手掛上球球號，等會兒他們高中班長就該來找他說第二天聚會的事情了。

　　　季元媽親手做的肉餡包子勾人饞蟲，季元正鼓著臉咀嚼得起勁，抬眼看見旁邊相框裡周衍難得笑意外露的臉。他立馬噎了一口，季元抬手將相框往下一按，啪嗒一聲蓋在了桌上。

　　　眼不見心不亂。

　　　等季元吃完一個包子，電腦右下角的球球號依舊沒有動靜，倒是球球寵物滿屏幕亂跳。

　　　隔幾年再看這個季元覺得蠢得逗樂，但他還是順手給小企鵝又是洗澡又是餵食，然後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那個女球球寵物，他突然想起來，這個寵物還是個已婚身份。

　　　他養了個女娃娃，周衍養了個男娃娃，還是季元自己非得讓兩個球球結婚來著。

　　　現在想起來不僅幼稚爆表，羞恥度也是爆表。

　　　季元連忙將球球寵物給退了，免得它跳來跳去不斷提醒他這種羞恥的過往。

　　　好在球球在這個時候突然跳動了起來，將他的注意力轉移開去。

　　　季元點開信息，果然如同上輩子一樣是以前高中班長來找他了。

　　　班長：圓圓！明天咱們同學聚會，你來的吧？【星星眼】

　　　圓圓是季元高中的外號。

　　　上一輩子季元之所以會走上做演員的路，就是因為這次聚會結束以後，一個在相關行業工作的同學的舅舅順路來接人，一眼看中了季元的臉，這後面才順道聯繫了季元，喊他去試鏡看看。

　　　雖然那部電視劇最後沒用上季元，但卻連帶著讓他有了那次小火一把的網劇的試鏡機會。最後結果是，那部正正經經大製作的電視劇在評分網站上的好評還不及網劇一半。這是圈子裡日漸浮躁的氣氛所導致的，各個環節從上到下都並不在乎成果，每個人單單想著從自己能夠著手的地方撈上一筆。從影視到音樂，無一不是如此，大製作不再是代表好質量的代名詞。

　　　季元頂著一張流量小鮮肉的臉，對這種氣氛卻其實很厭惡，以至於後世等他小有名氣，他也從沒接拍過什麼情情愛愛的粗糙劇本。

　　　此時的同學聚會，他自然也還是要去的，當下的機會要抓住。

　　　季元：我來，你把時間地點告訴我一下。

　　　班長：好咧，明天下午四點半在人民公園見面，咱們一起吃個飯再去唱K，人不是很多，七八個吧。

　　　季元：好的。

　　　班長：咱們幾個月沒聊，你怎麼和性轉一樣，說話感覺一板一眼的。【疑問】

　　　班長一句話有點點醒了季元。

　　　他倒不是故意一板一眼，只是對於他來說，已經遠遠不止一個學期沒有和班長說過話，此時交談先湧上來的都是陌生。更別說要重複一段七年前的對話了。

　　　季元：哈哈哈哈，沒有吧，我就是手冷，打字有點慢。

　　　班長：信了你的邪，反正明天記得準時到哈。

　　　沒一會兒功夫，依舊是班長發信息來問。

　　　班長：誒，對了，忘了問你，周衍他來不來啊？

　　　以前周衍總跟季元一塊兒玩，他們一群玩的好的也都認識周衍。

　　　班長：不是我要問的啊，是常婷婷問的【賊笑】

　　　季元：？？

　　　這是個什麼節奏？他早就將七年前的諸多小細節忘了個乾淨，常婷婷他是知道的，就是她的舅舅一眼相中了季元讓他去試鏡。不過季元倒是一下子沒有想起來常婷婷還喜歡過周衍。

　　　班長：常婷婷喜歡周衍啊，你做個紅娘唄？

　　　季元：周衍才16誒？

　　　這話說出來就好像一巴掌呼在當年季元的臉上，隔空都讓季元此時的嫩臉一紅。

　　　班長：過了年都17了，有什麼不好的，女大三抱金磚聽過沒，你怎麼這麼迂腐。

　　　季元：周衍搬家都一年了，我和他沒聯繫了，做不了紅娘啊。

　　　班長：真的假的，周衍和你沒聯繫了？你們以前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啊。

　　　後面好到都不穿褲子了，還不是七年不見。

　　　季元在心裡吐槽，吐完又自己呸了自己一句。

　　　季元：反正就是不聯繫了。

　　　班長見他這麼說，以為是什麼恩斷義絕的經歷，於是也不再問。

　　　班長：那好吧，我和常婷婷說一句，讓她別惦記了，你當我沒問啊，你也別往心裡去。

　　　季元托腮盯著電腦屏幕，自己抱著雄心壯志這一次要擺脫了周衍，可才不到一天就發現回到這個節點，周衍其實比原來更加充斥他生活的角角落落方方面面，幾乎到了讓人無奈的地步。

　　　等到約莫要吃中午飯的功夫，季元爸媽從外面回來了。

　　　「還是咱們自己去摘來的菜新鮮，」季元媽拉著季元去廚房擇菜，又和他念叨，「對了，我今天出去的時候好像看見周衍來著。」

　　　季元叼著一瓶兒童奶，聽見他媽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差點兒吐奶，他瞪大眼睛問道：「周衍，你哪兒見著的？」

　　　上輩子這時候可沒這種大躍進，季元心頭噗噗跳，生怕有什麼不受控制的劇情冒出來。

　　　「我就說像，又沒說是他，隔那麼遠我哪兒看的清楚去。」季元媽說，「要是周衍在，我不得喊人家回來吃飯啊。」

　　　季元心裡鬆了一口氣，沒說話了。

　　　季元媽摘回來一堆香菜，季元跟著收拾了一會兒不太樂意了。

　　　「媽你買這麼多香菜回來幹嘛啊，臭死個人了。」季元聞聞自己的指尖，鼻尖都跟著皺了皺。

　　　「我愛吃，你爸也愛吃，怎麼著，一會兒我還得放火鍋裡去呢，就你不愛吃，活該臭死你。」季元媽毫不留情地點破，「周衍都喜歡吃，你說你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你老提他幹嘛啊，人都不在這兒了。」季元抱怨道，「你還是憐取眼前人，多關心關心你親兒子吧。」

　　　季元媽瞪他一眼，伸手作勢要擰季元耳朵，給季元靈活躲過後說：「人周衍一小孩兒，你還跟人家吃醋？」

　　　季元也無從和他媽解釋這個小可憐日後會演化成為大變態，只能啞巴吃黃連，將所有苦都自己吞到肚子裡去。

　　　隔了一會兒，季元自己又忍不住問了。

　　　「哎，媽，你說人小時候生活的環境對性格影響大不大，要是小時候往好了教育，是不是就不容易幹那些違法犯罪啊，心理扭曲的事情了？」

　　　他純粹是想起周衍，小時候怎麼看怎麼正常一小孩，話少也不是什麼無藥可救的毛病，怎麼能變成後來那個樣子呢？

　　　季元他媽深以為然地點頭：「這個當然了，要不說孟母三遷呢，環境對孩子影響太大了，不說別的，你就說周衍吧，剛搬到咱們家對門是個什麼樣子，後面走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跟兩個小孩兒似的呢。」

　　　季元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覺得他媽說的挺有道理，也不怪她老提周衍了。

　　　說不準周衍這個時候還沒開始變態呢，從根上扭轉還有救？

　　　不管怎麼說，周衍這輩子怎麼進化和自己是沒有關係了，季元心裡算盤辟里啪啦的來回打，最後得出一個依舊美滋滋的結論。

　　　第二天一早，季元先去理了個頭髮，過程中嚴詞拒絕了托尼老師的各種推薦，最後頂著一個清爽利落不帶一絲發膠的頭型參加同學聚會去了。

　　　天氣依舊是昨天那個陰沉不定的模樣。

　　　季元下出租的時候天在下雨，人民公園裡人不多，雨滴打在常綠樹的樹葉上，又往下低落墜進深色的土壤中。

　　　年輕男女的說笑聲無法被雨聲遮住，從公園裡的一處涼亭傳了出來。

　　　季元轉了個彎，進入眾人的眼簾，立刻有人笑起來。

　　　「哎，季圓圓來了！」

　　　涼亭下站著五個人，兩男三女，配上季揚正好三男三女。他們一圈是高中時候關係比較好的，大學期間的寒暑假都至少要聚會一次。

　　　「臥槽，沒天理了啊季圓圓，你怎麼又帥了好幾個度？」常婷婷跑過來毫不避嫌地摟住季元的肩膀，「你的顏值一下讓我從失戀的陰雲裡出來了，我喜歡你好了，咱們談戀愛吧？」

　　　季元給她逗樂，再看旁邊站著的其他人，一個個也比季元的記憶中年輕了很多。這個時候的大家還不是已經被現實所疲憊，忙碌奔波於工作事業而漸漸疏遠後的樣子，眾人朝氣蓬勃，相處起來親暱又自然。

　　　原本以為要花點時間重新融入十九歲生活的季元幾乎是一下就找到了當初的感覺。

　　　「那先定了啊，」季元將常婷婷推進涼亭裡頭，「等明年就領證去。」

　　　班長道：「季元一來，這些小姑娘眼睛裡就沒別人了，我們剩下兩個大老爺們不是很辛酸了麼？」

　　　另外有女生笑：「誰讓季元那麼帥，你們又沒得比。」

　　　眾人相處氣氛熱鬧，讓季元都完全忘記了重生的不適感，等吃完飯唱了歌，常婷婷舅舅果然來接人了。

　　　這次的季元打扮收拾的比上一次亮眼許多，常婷婷的舅舅常樂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本來不打算和這些嬉鬧著有點醉酒的孩子多說什麼的常樂走出駕駛室，問季元道：「住哪兒，我這車上還能載個人，順路給你也帶回去？」

　　　幾個女生都已經坐上了車，常婷婷也從副駕駛座探出腦袋來：「哎，對啊，季圓圓，你和我們一塊兒走吧？」

　　　「謝謝舅舅，不過我家和婷婷家不順路，而且我這邊回去也就四五公里的事兒，打個車不用十分鐘，我們幾個男生晚上不怕，你先帶她們回去吧。」

　　　常樂點頭：「那成，你們自己路上注意點安全。」

　　　說著便返回車中開車走了。

　　　上輩子常樂就是看了他兩眼，這會兒子話都沒和他多說一句。這回卻是主動提出要順路送他們回家，季元心裡不免更多了幾分把握，心情更好了不少。

　　　也估摸著上一回他喝了不少酒，看著昏頭昏腦沒什麼精神氣，損了不少常樂那邊的印象分。季元這回一來是為了給人留個好印象，二來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只淺淺喝了幾口酒，遠沒有到上一次那樣喝醉的程度。再者，這一次聚會在他的主張下提早了大半個鐘頭結束，碰上周衍的機率就更小了。

　　　季元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贊，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趕快打個車回家去，免得半路再遇上周衍。

　　　他馬不停蹄趕到家裡，等看見樓道裡暖橘色的光芒，整個人都安定了下來。

　　　電梯的數字一層一層跳動，等停在他家樓層之時，季元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周衍啊周衍，老子這輩子和你分道揚鑣咯！

　　　叮咚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電梯內的光芒呈現長方形照射到黑暗的樓道裡，靠牆站著等電梯的周衍抬起頭來，看向扶著電梯門正樂呵的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