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

　　　季元在被窩裡伸了伸腿，和人一張床睡讓他有些不自在，特別當對象是周衍的時候。

　　　他用後腦勺對著周衍，看上去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實際上緊張得很，偷摸自己伸手在被子裡將睡衣紐扣是否扣緊了又檢查了一遍。他平時都是朝著周衍睡著的那邊睡覺，現在這樣其實不太舒服，但現在也只能忍住。

　　　周衍喜歡他，季元無可否認，但他不知道這個時候的小周衍對自己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他從前一直是覺得可能自己喜歡周衍多一點的，可後來好像又是周衍喜歡他多一點。

　　　季元想來想去有點糊塗了，心裡那種矛盾糾結的感覺再次湧上來，讓人心煩。

　　　這麼躺了有大半個鐘頭，黑漆漆只有角落裡一點插電小夜燈光芒的房間裡靜悄悄，兩個人的呼吸連綿起伏，周衍聽上去也像是睡著了。

　　　季元估摸著是這樣，於是慢慢轉過身想要給自己換一個舒服的姿勢睡，誰想一轉身就對上了周衍的臉，他挨著枕頭邊，眼睛閉起來的時候能夠看見濃密的眼睫毛，微微翹著，透著難得的安靜與可愛。

　　　季元就著夜燈的那一點微弱的光芒，仔細審視起了周衍的臉。

　　　周衍不像他媽媽，起碼在季元對他媽的印象中是和周衍長得沒多少相似地方的。那麼大概周衍應該是像他的生父了，周衍的每一處單摘出來並不算是多好看的，但是湊在一起時便又成了英俊。他的鼻子很挺，嘴唇薄厚適度，閉眼時斂去了裡頭的光芒，睜眼就能看見裡頭狼光一樣的銳氣。不過季元最喜歡的是周衍左邊眉骨旁邊的那顆小黑痣，每每見了都想用手碰一碰。

　　　季元打量了他一會兒，又想到了自己這回終於將上輩子此時做了的荒唐事扭轉了回來，依照著蝴蝶效應，從這以後自己大概和周衍就可能沒有多少交集了。

　　　這麼一想，季元又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周衍眼前晃了晃。

　　　周衍沒反應。

　　　季元大著膽子伸手過去碰了碰他眉骨旁邊的小黑痣，一觸即分。

　　　他暫且算是心滿意足，收回手準備睡覺，卻不想周衍睜開眼睛，意味不明地看向了他。

　　　當場抓包。

　　　季元絲毫不慌，睜眼說瞎話：「有個蟲剛咬你，我給碾死了。」

　　　「季元哥，」周衍開口，依舊是那個小可憐的語氣，一下捏住季元軟肋，「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季元給他這麼一說，語塞了。

　　　周衍繼續道：「因為我爸爸那邊發生了一點意外，所以我回去的比較突然，很多聯繫方式都沒了，也沒能抽出時間回來一趟，這兩天有空，我立刻就回來了。」

　　　這話半真半假。

　　　聯繫方式的確是丟了的，但沒時間回來找人這個說法卻不完全是真的。

　　　周衍回到周家的時候，周宏威的親兒子，眾人眼中的「嫡長子」周家大少才死沒多久，周家上下一片亂。要不是周宏威早就被周太太的手段弄得無法生育，那麼怎麼著也輪不著周衍回去分這一杯羹。

　　　起初大半年裡頭，周衍依舊沒有被多重視。他賭了一口氣回到周家，自然日日夜夜都不捨得荒廢。周衍清楚自己是喜歡季元的，但彼時他不清楚自己那麼喜歡季元。待一年多以後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回來找季元時，又有些不合適了。

　　　周家風波再起，他不得不暫時避開季元以保證他不成為自己的軟肋。

　　　「我當然是有點生氣的，」季元體味著自己當年的心情，「不過現在我不生氣了，你也別多想，早點睡吧。」

　　　他想早點結束話題，盡快將這一晚同眠的時間度過，但是周衍那邊卻又往他這邊湊了湊。

　　　季元就立刻往後面縮了縮。

　　　周衍湊湊，季元縮縮，最後把季元快給逼到了床邊，他惱了：「你幹嘛？」

　　　季元往後縮是帶著被子一起的，周衍往前湊卻把被子扔在一邊，此時已經露出了大半肌膚裸露的上身，特別是腹部的肌肉線條在被子裡裡頭若隱若現，格外吸人眼球。

　　　「季元哥，我喜歡你。」周衍的語氣和表情一如當年那個迷迷糊糊中被季元親了的小孩兒。

　　　要是周衍和後來一樣對他用硬的，季元鐵定不就範。可他就是很受不了這種軟綿綿又直擊人心的攻勢，聽完這句話當下就和心房給人狠狠捏了一下似的，整個心就有點軟下來。

　　　「別瞎說，」季元粗聲粗氣掩飾心虛，「你懂什麼？友情和愛情都不一定分得清楚呢。」

　　　他又看向周衍露在外面的身體，雖然屋裡開了空調，但是溫度不算很高，這麼睡還是會冷，季元見周衍不動彈，乾脆自己伸手將周衍身後的被子提過來準備給他蓋上。

　　　他果然還是關心我，周衍因為季元這樣一個小動作，內心登時燒起了一把烈火，燥得他受不了。恨不得撲上去將季元渾身上下舔舐輕咬一遍來宣洩此時的喜悅與悸動。

　　　周衍也的確沒有忍住。

　　　而季元，他沒想到就這麼一個抬手的空蕩，周衍能像條泥鰍似的滑溜進來，一下鑽進了季元的被窩，將他給緊緊抱住了，那發瘋的模樣又像是要吃人。

　　　隔著衣服季元都能感覺到周衍渾身發燙，哪裡像是個會冷的樣子。

　　　季元用力想要掙脫，原本預想著自己這時候總能掙脫，卻不料周衍的力氣大到超出他想像，死死抱住他讓他根本動彈不得。

　　　重生之依舊弱雞，季元簡直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

　　　周衍以為自己能夠克制，可重新抱到季元的那一瞬間，有些話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喜歡你，是想上你的那種喜歡。」周衍壓低聲音，語氣沉穩，驟然外露的侵略意味讓季元有一種回到了那個滑雪酒店樓下餐廳的廁所裡，重新被成年的周衍堵在角落的壓迫感，層層從他後腦勺以及被周衍擁抱住的地方湧上來，驚濤駭浪一般讓他再次無所適從。

　　　好在周衍想起此時不能嚇著季元。

　　　他用力地在季元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一如從前一樣迷茫不知往下如何一樣，他停了下來。

　　　「你，」季元這下給他噎住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明明前一刻還如狼似虎，說出來的話讓人沒耳朵聽，可一瞬間又能這麼無辜。

　　　可是轉念一想，周衍這時候就喜歡自己也是附和邏輯的，雖然說出來的話黃暴了一點，但是模樣依舊是從前那個純情的小樣子，讓季元想劈頭蓋臉抽他一頓的想法也無法真的發作。

　　　周衍的雙腳在被子底下纏住季元，是個十分依賴又霸佔的姿勢。兩人的身體不可避免緊緊貼在一起，季元退無可退，怕再一動彈兩個人能一起滾到床底下啊去，於是也不敢再動。

　　　周衍看向他的眼神堅定又執著，帶著他計算中這時候自己該有的不知所措，每一寸情緒如何讓季元心軟，周衍都把握得非常得當。

　　　季元果然說不出狠話來，而是將他當作了一個小孩兒，苦口婆心勸慰起來。

　　　「周衍，你現在還小，」季元一開口，就感覺周衍頂了頂他，某些個他不是很熟悉但是也碰過幾次的地方，立正了。

　　　份量重如泰山，一下將剛說完你還小三個字的季元打臉徹底。

　　　「你年紀還小，」季元改了個口，撅著自己屁股往後躲，「對於感情上的事情還不太理解的，可能有點疑惑。」

　　　周衍的腦袋擠過去，湊仔季元臉頰邊上，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好像在認真聽他說話。

　　　季元心頭撲通撲通跳，覺得這麼引導不行，他退了一步說：「這麼說吧，你後面肯定是有自己很多事情要忙的，以後你也不太會回來J市了，咱們兩個又不太能夠見面，就算你現在喜歡我，感情都是會變淡的。」

　　　他經歷過上輩子，因而十分篤定在今晚以後周衍便會再次在他的人生中有七年的空缺。

　　　也許讓周衍念念不忘的是因為當年他們睡過一次，無論男女，可能都是會對自己第一次的對象有比較深刻的印象。加之中途誰也不知道周衍怎麼就黑化了，最後成了那麼個德行。

　　　季元是這樣想的，此時也覺得已經成功過避免了周衍的變態化成長。

　　　周衍聞言慢慢鬆開了季元，兩人的腦袋重新有了五六厘米的距離。

　　　季元大概並不清楚，自己這些勸慰的話，在周衍耳朵裡透露出來都是季元自己內心的潛台詞。

　　　如果周衍與他當初沒有那六七年的空白，他和周衍其實是可以有結果的。

　　　周衍不是什麼好苗子，要他自己說，周家能養出來的都不是什麼好苗子，更不說他這樣自小就被丟在一邊的。以至於他後面一手掌握了周家大權，背地裡那些人形容他時也沒有一個褒義詞。

　　　他從小什麼都沒有，起初什麼都不爭，冷眼看著旁人趨炎附勢狗眼看人。後來能爭了，有的爭了，卻又發現那些名利財富與權勢都不是他真的想要的。

　　　此時此刻季元的臉頰紅通通，像是熱，像是赧然，如同一隻初初開始成熟的果子，透著新鮮誘人的氣息。

　　　他是周衍唯一真正想要的。

　　　一口咬下去必然甜到出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