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事發
翌日早朝,有人參韓首輔不修私德,府中的姨娘太多,居然還有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
這本也不是大事,男人好色些,不足以成為政敵攻擊的弱點,怎知扯來扯去,扯出這位少女,是去年一位新進年輕翰林的親妹,那翰林出身微寒,雖三年前中了進士,然而名次靠後,一直謀不上差事。
狠心將親妹送到韓府,這才進了翰林院。
永泰帝震怒,拂袖退朝。
韓首輔自知此事再扯下去,落不得好,於是乾脆上折致仕,以退為進,誰知永泰帝連留都沒留,就准奏,讓他好生沒臉。
他一致仕,姜次輔就升為首輔,這下大皇子坐不住了,向賢妃討主意。
賢妃正氣憤著,皇貴妃有孕,欒貴妃不知從哪裡找來一位女子,雪膚花貌,嬌媚入骨,將陛下勾過去。
眼下韓首輔倒臺,姜家上位,大皇子沒了好處,四皇子那邊也同樣沒沾到光。
倒也平衡。
大皇子經賢妃一提醒,冷靜下來。
宮中不太平。
南瑾有孕,她收回此前曲線迂回的想法,不走四皇子的路子,眼下她身懷有孕,又是皇后一人之下的皇貴妃,若孟家倒臺,上位的只能是她。
到時候她就是皇后,母儀天下。
永泰帝被孟氏那一哭,弄得十分惱火,一個奴才,做出了醜事,還有臉在他面前哭,還有臉提什麼當年。
南瑾溫柔小意地捏著他的肩,“陛下,切莫氣壞身子,您龍體康健,才是萬民之福。”
“還是愛妃知禮,今年的年宴,就交予你來安排,。”
“陛下有令,臣妾是義不容辭,只是皇后那邊…”
永泰帝眼中泛起厭惡,“愛妃不必擔心,孟家家風不正,皇后…”
最後那聲皇后,永泰叫得很輕,南瑾裝做沒聽到一般,嬌羞道,“那臣妾就遵命,若不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希望陛下您能多指點。”
“好,愛妃儘管放手去辦,稍晚我讓人將鳳印拿過來。”
“臣妾尊旨。”
孟皇后被奪了鳳印,娘家又被貶,又急又氣,可她如今卻不敢再鬧,只能將殿中的東西全部砸爛,發洩心中的不滿。
南瑾聽聞後,笑得越發開心,她目送永泰帝去欒貴妃那邊,嘴角勾起一個冷笑。
孟家失勢,韓家下臺,這是兩位皇子背後的靠山。
四皇子府內,孟寶曇焦急地走來走去,宮中的人說姑母要閉門靜養,鳳印交到南瑾的手中,此事非同小可。
孟家已不是國公府,而是信恩侯府。
四皇子不見她,眼下她無計可施。
想了想,對旁邊的丫頭道,“說起來,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南四小姐,本妃倒是蠻想念的。”
丫頭聽出她話出的意思,立馬出府將南琬帶過來。
不知她與南琬說了什麼,也不知南琬在四皇子府發生何事,總之隔日,南珊便聽到南琬成了四皇子側妃的消息。
她譏笑一聲,南琬也算是得償所願,於是只派人送了賀禮去侯府,人卻沒有露面。
很快,年關至。
皇家的宮宴如常舉行。
今年操辦的人是南瑾,自然少不了吟詩做詞。
南瑛和南琬是側妃,也都來參加,算起來,南家的姐妹們都到齊了。
大殿的四面柱子上金龍纏繞,口吐金珠,上面掛滿金邊紅底的條幅,上面寫滿字,走進一看,原是詩詞,南珊無奈一笑,正好對上南瑛望過來的眼睛,視線交匯一下,無聲勝有聲。
淩重華冷著臉,“若不喜,我們走。”
“別,夫君,她們做她們的詩,我們聽聽就好。”
永泰帝坐在正中間,左右兩邊分別是孟皇后和南瑾,南瑾氣色不錯,看著眾人,低聲含笑道,“陛下,今年喜事多,皇家添了不少人,也將要添丁,臣妾先敬陛下一杯。”
“愛妃辛苦。”
“臣妾份內之事,何來辛苦。”
孟皇后咬著牙出聲,“皇貴妃代本宮協理後宮,辛苦了。”
“不辛苦,這是臣妾應該的。”
兩位女人眼中火花四射,在空中擊碰。
永泰帝道,“愛妃,此次宮宴有什麼節目,你且來安排。”
南瑾微微一笑,看向眾人,“此次是本宮受陛下及皇后所托,安排此事宮宴,說來不算什麼新意,不過是想著往年在閨中時,與府中的姐妹們相處的情形,倒也是巧,今日,府中的姐妹全部相聚在此,也是有緣。”
說到這,她輕擊一下掌,舞娘們魚貫而出,每人頭上都戴著一朵模擬的絹花。
“此次節目也簡單,等下舞娘起舞,舞中樂聲一停,其中一位將頭上的絹花拋出,拋到誰的面前,誰選一首柱子上的詩,默看三息,再背誦出來,若背不出來,也有懲罰。”
永泰帝來了興致,問道,“愛妃,什麼懲罰?”
“懲罰嘛,便是自罰三杯,再做一首祝酒詞。”
“好,此法甚為風雅。”
後面皇家樂師們早就準備就緒,只等南瑾一個手勢,仙樂響起,舞娘們開始翩翩起舞。
舞樂一停,一朵紅色的絹花就朝南珊這邊飛來,南珊心中暗想果然不出所料,南瑾見不得別人比她好,想讓自己當眾出醜。
淩重華眼睛未抬,袖子不經意地一掃,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見那絹花朝旁邊四皇子桌上飛去,落在南琬的面前。
南琬心中一喜,正愁沒機會在四皇子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藝,機會就送上門來。
永泰帝看一眼南瑾,“四皇子府上的這位新側妃,朕記得也是愛妃娘家的妹妹吧。”
“正是。”
南琬今日打扮得富麗,頭上的寶石金釵都將人眼睛晃花,她開心地站起來,拿起那朵假石榴花,
“婢妾獻醜了。”
她選中一首詩,詩一放到她的面前,她就滿意一笑,果然都是大姐姐從前的詩作,而選的這首,正是她熟知的一首。
自然三息後,她輕鬆過關。
心中得意,嬌羞地看著四皇子,四皇子也朝她一笑。
舞樂又響起,停頓中,花朵飛出,又朝南珊這邊飛來,淩重華放下杯子,袖子一甩,置於膝上。
那花不偏不倚地落在大皇子的面前。
宮人送上詩作,大皇子看一眼上座的南瑾,又看一下手中的詩,低頭吟道,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吟完,他將詩卷起,背誦出來,背完後,他朗聲問道,“此詩做得極妙,不知是何人的大作。”
南瑾含笑,“正是本宮在閨中時的拙作。”
“原是皇貴妃的詩作,怪不得如此清新脫俗,只不知詩中所寫為哪家公子,皇貴妃在何處見過如此無雙男子,才能得到這首佳作。”
南瑾的笑有些僵,永泰帝也用質疑的眼神看著她,她輕咳一下,“陛下,說來不怕大家笑話,在臣妾眼中,自己的弟弟千好萬好,便是這樣一位濁世佳公子。”
“原來如此,不怪愛妃,你長於內宅,見得最多的自然是自家兄弟。”
南瑾似臊得有些紅暈,低下頭去。
舞樂接著響起,舞娘手中的花兒這次終於變個方向,朝上座飛去,落在孟皇后的案上。
孟皇后臉一僵,平生最為厭惡的就是吟詩做詞,沒想到還要當眾表演。
永泰帝看著她,“皇后選一首吧。”
孟皇后隨手一指,宮人將詩幅取下,放到她的面前。
她耐著性子一看,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紅顏彈指將逝去,秋去霜來白髮生。
一朝春盡容顏改,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是什麼詩,分明是譏諷她現在人老珠花,恩寵不在,她用怨恨的眼神看著南瑾,南瑾起身過來,看一眼,連忙告罪。
“皇后,臣妾記得明明沒有寫這首詩,這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孟皇后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用戴著護甲的手指捏起詩幅的一端,“無事,本宮覺得此詩甚好,宮中女子都有這一天,本宮如是,皇貴妃亦如是。”
南瑾變了臉,想去將詩取回,孟皇后按著不動,拉扯中,南瑾不知被什麼絆一下,往前撲去,一頭倒在桌案下面。
變故突生,舞樂停,眾人驚。
永泰帝離得最近,他站起身,看著南瑾捂著肚子,臉上全是冷汗,忙高聲喚太醫。
事已至此,宮宴才開始便匆忙結束。
南珊用眼神詢問旁邊的男人,男人冷著臉,搖下頭,這樣低級的手段,豈是他一代帝王所為。
眾人不能離去,都呆著不動,很快,便有消息傳來,皇貴妃小產,是個男胎。
陛下震怒,將皇后貶到冷宮,下旨廢后。
殿中譁然,四皇子尤其不能接受,大皇子臉有喜色,大皇子妃韓氏也面露笑容,淩重華不欲與這些人多呆,拉著南珊率先出宮。
皇后一廢,四皇子變成庶皇子,京中風向全變。
孟進光一直閉門不出,任憑外面鬧翻天,他想了許久,孟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之時,若能退一步,反得安穩。
四皇子此人本身才能不顯,與三皇子的潛龍之姿一比,高下立現。
再說是他是自己的親孫女婿,哪有幫著外人的道理。
崇起已經借生病為由,告假搬到京郊的莊子上,等他這邊事一了,他就去與她匯合。
孟家一堆糟心事,二房死了兩個孫子,都不敢大鬧,悄悄將人埋了,自家孩子的性子哪能不清楚,肯定又是去外面打野食,碰到硬茬子,掉了腦袋。
孟二老太爺生怕再惹事,不敢聲張,反正他孫子多,也不差這一兩個,保住大房那個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本就是個混的,心中有怨,自然少不得找一些往日裡交好的狐朋狗友一起出去喝酒。
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是什麼好貨色,見孟家如今失勢,言語間便沒有之前的恭敬,反倒是帶點幸災樂禍。
說到孟家若是倒了,孟二老太爺可就什麼都不是。
才死了兩個孫子,兒子又是沒有出息的,以後日子不好過。
孟二老太爺平生最不喜別人看不起他,聽聞此言,勃然大怒,“你們知道什麼,老子的子孫都是有大出息的,遠的不說,就說大房的世子,宮中的娘娘,都是老子的種。”
朋友大驚,忙問道,“你可別喝多了,淨胡說,你們大房的世子,那是孟侯爺的兒子,與你有什麼關係,再說宮中的娘娘,不是才被下到冷宮嗎?”
“老子才沒有胡說,容氏的孩子都是老子的種,嫡母在世時總是用兄長來壓我,哼,孟進光,他再能,再有才華,不都是替老子養兒子。”
那幾位朋友對視一眼,其中一位連忙再給他斟滿酒,“厲害啊,孟爺,小的們佩服,算起來,孟府上下,都是你的種,怪不得你不在乎死了兩個孫子。”
孟二老太爺再喝下一杯酒,更加的飄飄然,越發的得意,張狂道,“莫說整個孟府,便是當年天下第一公子的南崇起,在老子眼中,也是一隻綠毛大烏龜。”
“哦,還有這事,快快說來讓小的們長長見識。”
孟二老太爺搖下腦袋,神秘一笑,“那什麼狗屁天下第一公子,就是個閹人,娶個大媳婦,看得見動不了,白白便宜了老子,宮中的皇貴妃娘娘,就是老子的孫女。”
幾人聽孟二老太爺吹噓,他的聲音大,漸漸引來其它聽閒話的,這事太過駭人聽聞,有人偷偷離開人群,激動地將此事傳出去。
傳到孟府,容氏哭得死去活來,要去找孟二老太爺拼命,居然如此詆毀她的名聲,她都是做祖母的人,一輩子嚴謹,一舉一動都遵守婦道,安宅教子,哪能受此侮辱。
孟二老太爺自知闖禍,酒醒後跑得沒了影。
容氏領著世子夫人,一路哭到孟進光的院子門口,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身,容氏邊哭邊求,說外面傳得難聽,她一把年紀還受如此羞辱,外人分明是欺侯府如今不如從前。
半晌,院門開。
老僕小聲道,“夫人,請回吧,侯爺說了,事實如此,多說無益。”
什麼?
容氏猛覺如晴天霹靂,暈厥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