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雖然說是要在食堂幫忙，可是除了普通的擇菜、遞東西之外，溫知瑜就只剩下每日三餐派飯的活了，連洗碗都沒有清潔機器人洗得乾淨。

“為什麼不讓清潔機器人來做飯呢？”溫知瑜坐在小板凳上，捧著臉看大廚師：“或者讓教官們都喝營養劑？”

大廚師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溫知瑜繼續捧著臉念叨：“我爸爸說了，每一個星球都很需要人才，就算我很笨很笨，以後也會到處有人搶著要的，我出去是不用愁工作噠，只要精打細算的話，再低的工資也可以養活自己。”

大廚師笑眯眯地看著他，往懷中掏了掏，掏出一把核桃，分出一半遞給了他。

溫知瑜接過，乖乖地道了一聲謝，然後拿著猶豫了一下，又遞了回去，眼巴巴地等著大廚師一手一個把核桃捏開，然後才滿足地吃了起來，但仍然不忘記自己剛才的話題：“哦，我爸爸還說了，就是這麼需要人，所以每一個能用到機器人的地方，絕對要放上機器人，絕對不能浪費任何一個人才。”

大廚師聽他說了好久，才慢吞吞地開口：“機器人……是要花錢的啊。”

“……啊？”溫知瑜呆了，有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大廚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圍一圈的廚師們，順手給他打開一個核桃遞了過去：“我們，都是不用花錢的，免費的。”

溫知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總算是不說話了。

半晌，他才猛地抬起頭來，急急忙忙的地追問道：“什麼？！難道他們連你們的工資都不發嗎？！”

大廚師將手中的碎屑拍乾淨，看著清潔機器人往這邊晃了一圈，又看著它慢吞吞地走開，才開口道：“機器人雖然方便，但是他們做出來的東西味道都是一樣的，不管是放的調料多少，順序，或者是烹飪的火候，都一板一眼地按照菜譜上來，對吧？”

溫知瑜愣愣的點了點頭。

“小魚，你感受過沒有東西吃的情況嗎？”大廚師突然問道。

溫知瑜呆呆地搖了搖頭，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他都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

大廚師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溫知瑜連忙捂住了鼻子，煙霧繚繞之間讓他看不清大廚師的眼神：“那是很多年前了，我還沒有退休，還在軍部當著一個小兵，有一次，我們接到了任務，去一個偏遠的星球清理蟲獸。”隨著他的話，溫知瑜這才注意到，雖然周圍這幾位廚師外表看起來都很年輕的樣子，但是帽子下面的頭髮都白了。

“我們被蟲獸逼到了一個荒蕪的角落裏，機甲破碎，能源耗盡，連帶來的營養劑都只剩下了最後一瓶，可我們誰也不能去動它，那是最後的希望。”大廚師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那個時候我們聯繫不到別的人，那裏沒有信號，沒有食物，也沒有蟲獸，可是我們卻沒有辦法離開，為了活下去，只好從貧瘠的土地裏找食物。”

“那個星球寸草不生，天空永遠都是昏沉沉的，那裏找不到任何能入口的食物，晚上的溫度連再強壯的戰士都忍受不住，想著最後一瓶營養劑，最後我們一個個都倒了下去……戰友沒有死在蟲獸的足下，卻被活生生的餓死，凍死。我忘記是誰先站起來的了，他首先放下了最後的矜持，將土地刨開一個大坑，在底下，我們發現了一根……”大廚師緩緩的伸出了一根手指：“這麼小的……”他說不下去了，只是沉重地吸盡了最後一口煙，將煙蒂扔在了地上，看著清潔機器人走過來又走開，看著溫知瑜緩緩道——

“你應該懂得的吧？”

溫知瑜想像著那個場景，眼淚汪汪地使勁點頭，

“你看，一瓶營養劑多便宜，味道多好，可是沒有營養劑的時候，再難吃的東西我們也要吃下去……為了活著……”大廚師轉過身背對著他，肩膀仿佛顫動了一下：“營養劑隨處都可以買到，可是被營養劑養刁了的胃，如果有人再落到那個境地，機器人千篇一律做出來的食物怎麼能幫得到他們……”

“那裏，沒有食物，沒有營養劑，連任何的機器都被毀得米分碎……”

溫知瑜抽噎了一下，光是想像就讓他鼻子一酸，更何況是親身經歷過的大廚師呢，他淚眼汪汪地往大廚師那邊看去，只覺得大廚師的背影高大無比。

“小魚，我想你懂的。”大廚師歎息一聲，聲音沙啞：“現在的食堂雖然難吃了一點，晚上雖然冷了一點，但和那個時候，卻是沒有辦法比的。那個時候，能找到什麼，也全靠運氣而已。”

溫知瑜用手背抹掉流出眼眶的眼淚，使勁的點了點頭。

他懂！必須懂！就算是智商再低，也不能不懂大廚師他們的苦心！

帝國大學裏的這些學生們，或許一大半的人都沒有辦法奔赴戰場，但是溫知瑜知道，像是邵丞，最後一定會和邵父和溫上將一樣進入軍部，一把大廚師口中的經歷代入到邵丞的身上，溫知瑜就隱隱後悔，不該偷偷向他們透露出哪一個食物才是好吃的……如果有一天，邵丞也到了那個地步，如果有現在的經歷，一定會好受很多的吧……

溫知瑜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淚。

大廚師突然站了起來，溫知瑜茫然地抬頭看去，卻見他不知道從哪里推出來一個破敗的飛行器，又搬上去十幾桶飲用水，然後鄭重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溫知瑜心跳了一下：“大廚師？”

大廚師朝著山下看去，微微笑道：“訓練了這麼久，下面可沒有什麼乾淨的飲用水源啊。”

“大廚師……”溫知瑜的眼眶頓時又紅了。

大廚師慈祥地摸了摸他的頭：“去吧。”

溫知瑜點了點頭，坐上那個飛行器，一臉神聖的，慢悠悠地往山下開去。

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了，旁邊的二廚師才忍不住過來拍了拍大廚師的肩膀，立刻就拆穿了他：“要是讓小溫知道這麼一出，非得發個通訊過來給你臭駡一頓不可。”

“他才不會。”大廚師得意地叼了根煙：“他兒子比他還要好忽悠，返祖就是這類好。當初我差點把眼淚都逼出來了，他才徹底的相信我這段話，訓練的時候我一出現就乖得跟個兔子一樣，我猜呢，現在還信著呢。”

“小魚這孩子挺乖的，哪有他當年那麼皮實，何必這麼忽悠。”

大廚師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傻啊，傻得可愛，我就忍不住逗他。”

大廚師嘿嘿笑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不忽悠人，我這心裏就不舒服，小魚好啊，我說什麼他都信，你看，一點懷疑都沒有，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就是眼淚汪汪的，看得讓人心疼了一點，這不是怕那孩子哭一整天，我才把他打發走了的嘛。有點事做，轉移轉移注意力。”

“你……”二廚師還想說什麼，但還是什麼也沒有說，搖了搖頭，轉身往屋裏走。

大廚師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扔到了地上，越過又往這邊來的清潔機器人，跟在他身後往裏面走：“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就是心疼小魚這孩子嘛，我知道我知道，平時也沒見你這麼心疼誰。你看，我給他做那個什麼……算了，還是做道甜點吧，小孩子嘛。”

二廚師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抓起一袋面米分扔在案板上，大廚師認命地揉起面，嘴上小聲地嘀咕著：“我也沒忽悠誰，你說當初，如果不是你先把那瓶營養劑摔了，誰站得起來，都惦念著營養劑到自己肚子裏去呢……如果不是我拼死護著你，你早就不知道到了哪只蟲獸的肚子裏去咯……都是一起走過來的，你知道的，我這是為了這些孩子好，那什麼，帝國的花朵……”

大廚師立刻挨了二廚師一腳，頓時閉上嘴巴不說話了，專心致志地揉著面米分，心中不動聲色地加了一道點心。

這邊，溫知瑜坐著慢悠悠地飛行器，一路飛到了山下訓練的地方，按照設定好的路線，第一個就是古文化系的學生們。

還是張潛教官眼尖地發現了他，一招手攔了下來。

“小魚？幹嘛來？”張潛的眼神往他身後瞟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些飲用水，頓時笑了出來：“送水來啦？”

溫知瑜點了點頭，見他搬下去一桶飲用水，連忙找出水杯遞給了他，見那些人都休息了，又開著飛行器突突突地往下一個地點去了。

表情要多嚴肅有多嚴肅，一臉莊重的仿佛自己身後載得不是飲用水，是皇帝陛下。

張潛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一回頭就見那群學生蜂擠著把一桶水搶光，不禁笑駡道：“省著點，搶完了就沒了。往年哪屆不都是自己渴著回去，你們倒是好，還有人給你們送水。”

“他那是不用訓練，閑著呢。”

“呸，這叫好心。”張潛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人家特地過來給你們送水，你還不樂意了，別喝，我看你這智商才是真的一百多呢。”

沒人說話了，那桶水喝得乾淨，等到溫知瑜又一臉莊重地開著飛行器回來收水桶的時候，莫名地接到了一堆人的道謝。

溫知瑜撓了撓頭，看了一眼空水桶，上了一趟山，又吭哧吭哧給他們搬回來一桶水，飛行器也沒了，所有人只能目送著他推著不知道哪里找出來的人力車又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