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方言璟是安國公最小的兒子,也是唯一的嫡子,本應該千嬌萬寵的捧在手心裡長大。
只是他前面還有個年長七歲的庶長子,不僅如此,庶長子還聰明伶俐,已經被選入宮廷當了皇子伴讀,眼看著就前途無量。
為了保住安國公世子的位置,方言璟從小就被安國公夫人逼著學習。
方瑜傳出畫中有靈性的美名,方言璟就被逼著日日天不亮就開始唸書;方瑜被誇讚騎射高超,方言璟就被逼著寒冬臘月滴水成冰的日子裡練字。
可惜方言璟能力有限,樣樣都不及這個長他七歲的庶長子,又因有人每時每刻都說著方瑜的能力出眾,導致方言璟十分厭惡這個兄長,巴不得他早日戰死沙場才好。
從幼時到現在,怕是方言璟只贏了方瑜一次。
那就是皇上昭清,他沒有選擇輔佐他登上皇位的方瑜,而是選擇了方言璟當他的皇后。
方言璟想到這點,抬起頭直視著方瑜,「兄長別說什麼見你應該參拜的話了,倒時我被冊封了皇后,你也可以少跪我幾次。」
「你說的倒沒錯。」方瑜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方言璟的面前。
方言璟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聲音變得小了一些:「你要做什麼?」
方瑜沒有被他的話激怒,而是開口提醒:「只是你忘了,皇上是什麼出身。」
方言璟這才記起昭清的出身也是如此,只不過現在很少有人提起了,他連忙解釋:「我只是在說你。」
「就憑你這句話,我在這裡揍你一頓,都沒人敢多說一句。」方瑜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只是看起來皮笑肉不笑的,令人寒顫。
方言璟被嚇得又後退了幾步,站定後才想起來這是在安國公府,方瑜也只是孤身一人,稍微有了點膽子,回了一句:「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方瑜反問。
方瑜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平時偽裝得文質彬彬,但不故意偽裝的時候,一身煞氣,令人不敢直視。
「你、你!」方言璟看了眼周圍,那些個跟著他的僕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多說一句話。
「只是我念在兄弟情誼,不和你動手而已。」方瑜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是要向母親請安嗎?我與你一同前去就是了。」
安國公夫人住在思正居,是安國公府的正院,此時安國公不在府內,安國公夫人也有午睡的習慣,整個思正居靜悄悄的。
「二少爺。」站在門口的侍女先向方言璟屈膝請安,然後才向方瑜行禮,口中稱,「大少爺。」
方瑜不在乎這等繁縟禮節,他自幼在安國公府內一直不受人待見,早就習慣了。
方言璟朝那個侍女問道:「母親醒了嗎?」
「回二少爺,夫人已經醒了,正在用茶點呢。」侍女又輕又快的回了話。
方言璟得了話,就走進了思正局。
後面的方瑜卻被攔了下來。
「大少爺。」侍女不敢抬頭看方瑜,細聲細語的說,「夫人沒有吩咐讓大少爺進去。」
「無事。」方瑜沒有為難面前奉命行事的侍女,寬和的說,「麻煩進去通報一聲。」
方瑜站在思正居的門口等待著,安國公夫人是他的嫡母,無論怎麼說都不能直接闖進去。
這一等就是一盞茶的時間。
方瑜閒來無事,在思正居的院子裡逛了一圈。
其實在幼年時,方瑜也是曾經過過一陣如珠如寶的日子,因為那時整個安國公府的小一輩中只有他一個男孩,五個姐妹全都對他照料有加。
只是時間不長,長到兩歲的時候,他就被抱到安國公夫人的房內養著了。
安國公夫人多年無所出,已經覺得不能再生育了,就專心的培養起了方瑜。又因為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教養起來也是沒有顧忌,只要犯一點錯誤,方瑜就會被罰得很慘。
方瑜還記得,曾經因為在暖房裡練字練得睡著了,安國公夫人就讓他在冬日裡站在四面透風的院子裡面練字,不練足一百個大字就不准進房。
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小時候喜愛甜食,天天哭著鬧著要吃冰糖葫蘆,安國公夫人就讓他足足讓他吃了十天,直至吃到要吐為止。
那時候方瑜不過才七歲而已。
他從小就懂得,因為他是庶子,所以要比別人努力十倍百倍,才能夠得到想要的東西。
而方瑜最想要的,不過就是當初那一支甜絲絲的冰糖葫蘆,現在再也嘗不到了。
方瑜逛了一圈,又回到了思正居的門口,正好方言璟從裡面走了出來。
「母親說身體不適,如果兄長真的惦記著母親的話,就在門口磕一個頭以表孝心。」方言璟站在門口的台階上,並沒有讓開的意思,等了一會兒見方瑜沒動,故作驚訝的說,「難道兄長真的要忤逆嫡母,不忠不孝嗎?」
方言璟站在那裡,分明是想讓方瑜跪在面前,給他磕頭。
孝順二字,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最重要的,身為庶子,如果傳出不敬嫡母的謠言,怕是仕途斷絕了。
但方瑜卻笑了,「你真以為,皇上會因為不孝而責罰於我嗎?」
聽到這話,知道兩人之間的過往的方言璟口不擇言道:「你真以為皇上是真的喜歡你嗎?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
方瑜早已知道了一切,昭清不過是將他當作了替身,現在他也無所謂了。
「直至今日你還不明白,即使換一個皇帝,我依舊能到現在的地位。」
方言璟與方瑜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如同一對孿生子。
只是方言璟養尊處優,被人細心呵護著長大,面容精緻一些,膚色也如牛奶般白皙。
而方瑜近幾年駐紮在西北,被風沙吹著,一下對比就略顯粗糙了些。
方瑜憐憫的看著一無所知的方言璟,繼續說道:「這些不是靠虛無縹緲的寵愛得來的。」
方言璟有些惱羞成怒的說:「你等著,我靠寵愛也能讓你跪在我的腳下!」
幾次交鋒下來,方言璟覺得次次落在下風,故而扔下狠話扭頭就走,不給方瑜任何反擊的機會。
方瑜倒是輕笑了一聲:「我等著。」
剛才進去通報的侍女終於出來了,她面露難色,猶豫的說:「夫人已經睡下了,大少爺請回吧。」
方瑜沒有戳穿侍女的謊言,望著思正居的深幽的正廳,突然撩起袍子就跪在了地上,朝著安國公夫人的住處磕了一個頭。
不管怎麼樣,他能有今天的地步,還是因為當初安國公夫人狠心的教導。
方瑜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塵,在侍女驚訝的目光中離開了思正居,朝著紫籐小築走去。
紫籐小築居住著的都是安國公的妾侍,住在主院的宋姨娘就是方瑜的生母,她因生下了庶長子在各色姨娘中身份最高。
不過宋姨娘生性不愛張揚,只喜歡安安靜靜的關上門來過日子,這輩子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讓方瑜去江南看看多年未見面的父母。
不過就是因為這個要求,差點讓方瑜身隕江南。
宋姨娘自然是不知道這件事,只是她多日沒有得到兒子的消息,京城裡又傳出方瑜被反賊刺傷的流言,導致她日日夜不能寐,頭髮都白了好幾根。
此時看見方瑜回來了,直抱著他默默流淚。
「大少爺回來了,姨娘該開心才是。」一旁的侍女趕緊勸慰,「現在倒是風沙吹了眼睛,流淚不止。」
宋姨娘這才反應過來,在豪門深院裡不能隨意流淚的,要哭也只能背地裡一個人哭。
她趕緊止住淚水,接過侍女手中的帕子擦乾了淚痕,「快去把那盤子草莓拿過來。」
「唉。」侍女應了一聲,隨後端來一盤子草莓,放下後還站在一旁說,「這是宮中賜下的新鮮物,我們府上統共得了一籃子,夫人特意吩咐給姨娘一盤子。」
「姨娘想著,大少爺應該會喜歡吃,所以就都留著。」宋姨娘的眼眶還是紅彤彤的,嘴上卻笑了起來,「大少爺快嘗嘗。」
方瑜撿起一個,草莓看起來鮮艷無比,頭頂著一個綠油油的帽柄,倒是小巧可愛。
他以往從未見過這種食物,先是試探的咬了一口,口感冰冰涼的,小小一個草莓水分十足,汁液立刻就冒了出來。果肉柔軟,咬開裡面也是紅彤彤的,味道酸甜可口,唇齒皆留香甜。
「大少爺,味道怎麼樣?」宋姨娘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又沒有別人,別叫我大少爺了,娘。」
「這、這。」宋姨娘又忍不住要留下淚來,心中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壓低了聲音喊了一聲,「我的兒。」
「娘,你也嘗嘗,若是喜歡,我差人去買就是了。」方瑜將一盤子草莓推到了宋姨娘面前,「要是有什麼缺了,有什麼想要的,也只管派人告訴兒子一聲。」
宋姨娘也拿起一個草莓,味道雖有點酸,但她的心裡卻是甜的,「夫人對我們一向很好,從來沒什麼缺的少的。」
安國公夫人有著貴族女子的驕傲,她從來不願意去為難這些妾侍,或者說不願意自降身份。
「到是你,一大把年紀了,也該娶個賢淑的妻子替你把持中饋了。」宋姨娘難得見兒子一面,沒有錯過催婚的機會,「倒不用什麼豪門貴女,清清白白的女子就可以了。」
「唉、唉。」方瑜全當耳邊風,「什麼家中中饋,我一個人吃飽就行了,侍女廚娘都有,不必再添一位妻子了。」
「你這什麼話。」宋姨娘恨不得揪起耳朵來教訓方瑜,「總要有人為你留下香火,孤零零的一個人,老來定要後悔。」
「娘,我現在有權有勢,老了以後也是有權有勢的老人,到時候多的是人叫我爹。」方瑜貧完嘴,又怕宋姨娘教導,趕緊說,「我下次再來看娘。」
宋姨娘沒有挽留,畢竟一個成年男子待在姨娘們居住的地方太久,確實不像話,只能送方瑜至紫籐小築門口。
離開前還依依不捨的吩咐:「下次一定要帶個人回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