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知識普及課
顧頤被上了一堂異種知識普及課,雖然他其實並不需要,但還是從頭認真聽到了尾。
唐驥本來只想講一點的,結果這一講就是將近一個小時,直講得他口乾舌燥才停下來,盯著顧頤一直保持面癱表情的臉,問了一句:“所以,你相信嗎?”
“異種。”顧頤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兒,“所以那個司機是異種嗎?”
“不是。”唐驥觀察著他的表情,“他是被吸血鬼短暫催眠了。我剛才講過的——”
“吸血鬼在吸血的時候,牙齒會分泌出一種物質,可以讓人陷入一種類似夢境的狀態之中。”顧頤面無表情地複述著他剛才講過的話,“你覺得這件事一定是那些搞試驗的人幹的?如果真是殺人滅口,老呂那裡為什麼沒有動靜呢?說起來他才是第一個遇到那個混合種的人,而且他也不是昏迷或者失去神智,也很有可能看到了那個編號。”
唐驥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問:“你的意思是?”開始顧頤問他的時候,他還以為顧頤是因為害怕而想否認事實,但現在說到這個時候,他也覺得有點不對了。
“唐總好像在查很多事情。”顧頤沉吟了一下,“如果這件事真是像你剛才說的,是那群人為了殺人滅口,這當然也是合理的。但是——萬一不是呢?萬一這件事是沖著你來的,你這麼想,會不會忽略了什麼地方,以至於——吃虧?”
唐驥沉默了。顧頤讓他自己坐在床邊上思考,轉身去打開電腦讀郵件了。
這幾天張副總又搞到一個出口的大單,顧頤把所有的郵件都處理完畢之後,發現唐驥還坐在床邊上,表情嚴肅,兩眼放空,一副思考人生大事的模樣,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唐總?”
“哦?”唐驥猛然回神,上下打量顧頤,“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我很驚訝。”顧頤面無表情地說,“尤其是在野戰場的時候。”
這個表情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唐驥笑了起來:“我怎麼沒看出來?”
“那唐總覺得我應該怎麼才算驚訝?嚇得屁滾尿流癱倒在地?”顧頤反問,“如果那樣的話,估計現在也用不著唐總給我上課了。”早就被混合種咬死了好嗎?
唐驥往後一仰,兩手撐著床,似笑非笑地看他:“一般人遇到那種事,都應該像李天翌一樣,即使親眼看見,也仍舊有些難以置信,要一再確認才能相信。但你當時不但沒有向我追問,還幫我一起騙了李天翌。或者你以前曾經遇到過這種情況?”
“那種怪物?”顧頤毫不猶豫地否認了,“沒見過。不過我們學武的人膽子都特別大一點。老呂不也一樣?對我來說,這東西的確很嚇人,但好像也不是不能消滅的,那就還好。”
“那異種呢?”唐驥仍舊盯著他,“吸血鬼,狼人,巫女,魔鬼,你聽了都不驚訝的?”
顧頤沉默了一下,才說:“任何人突然接觸到這種東西,都會驚訝的。但是混合種我都親眼看見了,如果我不相信這些,那混合種是哪裡來的?難道我真要自欺欺人說是吸入了致幻劑嗎?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瞥了唐驥一眼:“所以在酒吧的時候,那個人口口聲聲說看見有人跳下去了,也是真的吧?要是唐總那個時候不用致幻劑騙我們,也許我會更驚訝一點。狼來了喊得太多,就……”
唐驥打了個哈哈:“這種事,總是知道得少一點更幸福。”
顧頤垂下了眼睛:“……我也是這麼想。”
唐驥總覺得這話裡似乎有某種指責,於是又乾笑了一聲:“不過現在情況有點複雜,就算你不想知道恐怕也不行了。”
顧頤仍舊垂著眼睛,過了幾秒鐘才慢悠悠地說:“是。從遇到唐總之後,情況就……”越來越複雜了。當時在外灘5號的酒吧裡,弗林看到他上臺跟唐驥一起跳舞的時候就退開了,那時候他以為弗林只是單純地認出唐驥是獵魔人,沒有把握同時對上他們兩個而已。但既然他現在想用車禍的方式來謀殺唐驥,事情就有點複雜了。
獵魔人捕獵異種,異種也會消滅獵魔人,這很正常。但是對諾菲勒——不,對整個密黨來說,公然殺死獵魔人的事情是很少發生的,因為這與避世戒律相違。密党成員一般都會儘量避免跟獵魔人發生衝突,只有在避無可避的時候才會殺死獵魔人。尤其諾菲勒一族都不願顯於人前,像弗林這次的主動出手,簡直堪稱異端了。
沒有動機,就沒有行動。弗林要殺唐驥,究竟是為什麼?事實上,如果不是唐驥車技出眾,臨危不亂,硬生生把車從夾縫裡擠了出來,他們的車就會被那輛重卡攔腰撞上,到時候除非他肯用瞬移帶著唐驥一起挪出來,否則唐驥就只能變成肉餅了。而做為一個血族,在那個時候他的正常做法應該是自己跑,而不是去救一個獵魔人。
雖然最後並沒有成功,但這堪稱是一次策劃得頗為周全的謀殺,而且幾乎沒有留下證據——如果唐驥死在車裡,等員警把重卡司機帶回監獄,他頸部的傷口就會完全癒合,身上留下的氣味也會消散殆盡。那時候即使再有獵魔人趕過來,也只能將其歸類于一場完全偶然的車禍了。
這樣的一次謀殺,不會是幾天之內倉促決定的。或許在醫院那次,弗林跟蹤的就不是他,否則為什麼在他抓住周代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弗林在周圍呢?所以弗林是在跟蹤唐驥,並且想要伺機下手幹掉他。去野戰場,或許就是為了這個。反而那個突然出現的混合種,其實是計畫外的變數。
所以一切的麻煩其實都是唐驥帶來的!顧頤下了結論。
唐驥摸了摸鼻子,笑了一聲:“是嗎?那真是太巧了。這個——我們其實挺有緣分的……”
這人臉皮之厚,可能還在他的能力之上。顧頤不得不放棄讓他愧疚的念頭,也抬頭對唐驥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向前傾了傾身:“我也覺得跟唐總很有緣分。”
他坐在椅子上,而唐驥坐在床邊。兩種傢俱聽起來是沒什麼關係的,但事實上電腦桌就在床頭,所以他們之間的距離僅為一臂,現在顧頤往前這麼一傾身,幾乎就貼到了唐驥臉上——呼吸相聞。
唐驥幾不可察地一僵,瞬間又變成了一條鹹魚。顧頤換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片刻之後這條鹹魚又活了過來,不動聲色地稍稍往後又仰了一下,拉開了大概幾毫米的距離。但是這幾毫米就讓他重新鎮定了下來,也沖顧頤一笑:“說正事呢。”
究竟他媽的是誰先瞎扯蛋的啊!
顧頤真是要服了這個人睜眼說瞎話並推卸責任的本事。
“那唐總是想說什麼?”
其實沒什麼可說的了。能說的都說完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說的。就算唐驥再怎麼能信口開河也說不出來了,最後他只能乾巴巴地來了一句:“你說的也有可能,但是目前情況未定,你還是不要單獨行動的好。”
顧頤從善如流:“好的。”
唐驥到底是忍不住,還要撩他一下:“別害怕,我會竭盡所能地保護你。”
其實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不害怕吧?顧頤淡淡地想。
事情在發生一種很微妙的變化,顧頤能感覺到。
從在海天第一次見面開始,唐驥就在試探他。那一次的試探相當的不懷好意,幾乎是奔著一擊致命去的——殘餘的聖水喝進肚子裡,是個異種都受不了,而如果他當時聽了莉莉的建議要逃跑,唐驥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之後的試探一波接著一波——也算他倒楣,找個工作居然都自己撞上了槍口——直到現在,唐驥還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時地試探著他。但是就像退潮時的海浪一樣,看起來不停地在拍打沙灘,其實卻一直在退後。
他不知道這種變化從何而來,但是他感覺到了。
“那我能去看看那個展覽嗎?”
他的回答有些出乎唐驥意料之外:“你對珠寶這麼有興趣?”
“是個人都會喜歡吧。”顧頤淡淡地說,“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好害怕的,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死亡早就被註定了,害怕無濟於事。何況——”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活著也沒多大意思……”
“這是什麼話?”唐驥大驚小怪地說,“你居然是個厭世的人嗎?”
“沒有。”顧頤否認,“只是覺得死亡不可怕,寂寞才可怕。”
唐驥摸了摸下巴:“挺文藝的,但總覺得——一個會學調酒學跳舞的人,不應該有這麼頹廢的論調。”
“……學那些的時候,還不覺得寂寞……”
“真不知道你從前都經歷了什麼……”唐驥最後嘀咕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顧頤暗暗地想。調情撩賤都很在行,但是對GAY的接近反應卻那麼大,要不是深度恐同,就是有過什麼不愉快的記憶吧?
不過今天晚上的談話顯然還不可能深入到那種地步,唐驥的計畫只是給他上一堂普及課而已。說起來獵魔人的資料搜集得不錯,基本知識十分正確,跟他從前在路易那裡學習到的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更完整準確一些,比如說異種面對人類時的反應。
這是當然的,因為血族不關心這個。
談話告一段落。時間已經不早,唐驥洗漱完畢,爬上床去又跟一條鹹魚似的躺下了,而顧頤收到張良的一條短信:“顧哥,明天能來我家一趟嗎?我媽的事已經安排好,今天轉了院,過幾天就要開始治療。到時候我恐怕得一直守在醫院,沒法回家,你能幫我照看照看那幾盆花嘛?”
張良的生活很簡單:掙錢給媽媽付醫藥費,以及種幾盆花。在他那個亂得跟雜物間似的兩居室裡,只有花盆所在的位置是收拾整齊的。
其實也不是什麼名貴的花,只是兩盆君子蘭,一盆蟹爪蘭,都是他母親種的,已經生長了七八年了。品種平平,但開起花來相當的熱鬧。張良就算自己忘記吃飯,都不會忘記給花按時澆水——在他看來,只要母親種下的花還好好活著,母親就會不有事。
顧頤立刻給他回了一條短信:“當然可以。”
“那你明天過來吧,我把鑰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