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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欺嬌娘子》第4章
第三章

 半靠著燕荊坐在馬車裡,燕初寒不依不饒地追問:“說呀,你到底為什麼突然去秦家,難道真是湊巧?”

 “就是湊巧。”身體被搖晃的左搖右擺,燕荊一臉淡然笑容。

 “你騙人!”

 “哦,那你說我騙了你什麼?”

 “你去秦家的理由,或者說這些年你都不許我和這些人來往的理由。”

 淺淺的笑,燕荊寵溺的敲了她額頭一下,“哪裡有這麼多理由,是你自己胡思亂想。”

 “當真?”燕初寒皺起眉,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不相信。

 輕笑一聲,燕荊把身子放鬆,依靠著車壁,“我說是真的就是真的。”

 “那你怎麼解釋之前那麼多碰巧的事,只要我一出府去到什麼你不願意讓我去的地方,半個時辰內你必然趕到,難道你真有神通,能預測我何時去見那些女人?”

 “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燕荊並不爭執,只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笑著。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十分不滿意這個答案,燕初寒冷哼一聲,“我身邊不知道有你多少奸細呢,他們一個個就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好隨時對你講,真是沒意思。”

 臉上的笑容突然隱去,燕荊挑眉,“你聽誰亂說的?”

 “還用聽誰亂說,我還不瞭解你的性子嗎?平日裡,你是對我百般忍讓,可只要面對某些特定的事情,你從來沒動搖過自己的初衷,別說我哀求,我就是哭鬧你都不會改變,難道不對嗎?”燕初寒面有不甘地看他一眼,卻發現他的臉上已經沒了笑容。

 別再問了,別再問下去了,就把一切懷疑都遺忘吧!

 看著那張臉上出現冷漠的表情,燕初寒的內心有一個聲音這樣對她說。

 她討厭此刻的自己,討厭自己的執著,為什麼要追問,又為什麼要懷疑?歡歡喜喜在一起不就好了,何必要弄得清清楚楚,讓自己更難受,這世上的事兒,有幾件是真正能清清楚楚的?

 燕初寒知道燕荊做這些事的初衷,是想讓自己活得簡單點,她也想當做一切都不知道,可那顆心不聽自己的呀!因為得到過,便開始奢求更多,一面矛盾一面糾纏。

 燕荊垂下眼眸,若有所思的笑了,那笑容卻有幾分怪異,沒了以往的寵溺在裡面,“丫頭,你要相信我,我對你是極好的,有些事,我總有自己的立場。”

 “讓人看著我,這也是對我好嗎?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你也該相信我呀!”燕初寒知道自己不該繼續說下去,可她心中實在不能理解,這個男人可以對自己百般的好,那為什麼不能把所有的他拿給自己看?

 從小到大,他在自己面前總是笑著的,似乎從來沒有不開心的事情,可偷聽府裡的丫鬟說,少爺性子簡直冷血,脾氣也古怪,為人處世太過狠厲……可這一切,她從來不知道,也沒見過那樣的燕荊。

 小時候她什麼都不懂,聽到那些話甚至有些洋洋得意,覺得自己在他眼中是與眾不同的,可隨著自己慢慢長大,她開始不再滿足於那個微笑的燕荊,而是希望擁有完全的他。

 可惜,他從來不認為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面對自己無數次的糾纏,他總是笑得溫柔,只說“初寒,你還是個孩子”,說的次數多了,她自己都懷疑自己會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燕荊手指握緊又放鬆,終於還是笑了,“你不懂,等你長大後就懂了。”從來都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燕荊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女孩,有些迷茫了,他真的像是她口中說的那種人嗎?那麼自負,或者說自大……難道無盡的寵愛也是一種錯?

 “我現在就要知道!”又是那同樣的一句話,又是那淡淡的笑容,這熟悉的一切讓燕初寒突然有些煩躁,“你是不是怕文小姐的事情重演?”

 此言一出,馬車中的氣氛立刻降低到冰點,燕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換上一股肅殺之氣,“初寒,我不想提這件事,乖。”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仿佛一個低聲細語的情人,可多年的相處,燕初寒怎麼會不知道這樣的口氣,是這個男人生氣的前兆。

 看,他果然又這樣了,也許是不自覺的防備,可他這樣的做法讓她實在是不甘,忍不住想要搞清楚這真相,即便那會吵鬧會受傷,也強過此刻的迷茫。

 “不許你躲避!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怕那樣的事情重演?”

 臉上平淡無波,那緊握的手卻顯示了燕荊的不悅,“初寒,乖,別胡鬧。”

 “我沒有胡鬧。”

 “那就別再問下去!”

 “又是這樣子,真討厭!”燕初寒臉上的表情也冷漠下來,掙脫開那個懷抱,眼底有一絲質疑。

 “你既然知道這個問題我們都不開心,那就別再問了,好嗎?”

 “給我一個理由,哪怕是藉口,只要能說服我。”

 她有些厭煩,厭煩這個男人無止境的寵愛,厭煩他的避而不答,如果真的不想她受傷害,為什麼不把一切說清楚?如果真的不想自己受傷害,為什麼眼睜睜看著自己深陷不能自拔,還做出一副雲淡風情的模樣?這麼聰明的一個男人,她不信燕荊不瞭解自己的心思,也許,是不稀罕吧。

 她不懂,真的不懂!有時甚至會懷疑,這個男人給自己的寵愛只是對待寵物的,那麼,她希望一切沒有存在過,寧願凍死在那個寒冷的夜晚裡。

 “丫頭,為什麼這麼執著?你以前不是這模樣的。”

 因為那時的我還是燕初寒,而現在的我,討厭這個身份……可這些話,她怎麼說得出!

 “你為什麼躲避?”燕初寒苦澀一笑,“還記得那一年,文家小姐把我推倒在地,你當時看著她的樣子好可怕,像是一個閻羅,你說讓我放心,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就是那時候,我……”

 “傻丫頭,難道現在有人膽敢傷害你?”

 歎口氣,燕初寒無奈一笑。

 也許,傷我最深的人就是你呢?

 好可悲,他不在身邊,想到的都是他的好,只有濃濃的思念,可一旦回來,兩個人又忍不住鬧彆扭,不,他連自己鬧脾氣的機會都不給,不過是她唱著獨角戲,她真的好擔心,有朝一日,會忍受不了一切……她忽然發現自己越來越貪婪了,竟然奢求起他給不起的。

 “你答應過我絕不允許別人傷害我,所以你打算這一生都不娶妻嗎?”半晌,燕初寒笑了。

 “初寒,我有些累了,這些話以後再說可以嗎?”燕荊低低歎口氣,閉上雙眸。

 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孔,陌生又熟悉,燕初寒無聲苦笑,原來,這世上還有讓這個男人躲避不及的事情。

 燕荊。她在心裡默默喚一聲這個名字。

 也好,我不逼你,若你終身不娶,我也願意一直陪在你身邊,即便我只是你心中的“妹妹”。

 馬車平穩的走在路上,車內的人卻彼此沉默著,直到入耳一聲駿馬的嘶鳴聲,才回過神來,聽到這熟悉的馬叫聲,燕初寒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外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初寒,是你在車裡嗎?”男人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喜悅,緊接著馬車就被攔住。

 不理會馬車外的人,燕初寒一言不發。

 馬車外的男人卻堅決得很,一副不見到人不甘休的模樣,高一聲低一聲喊著她的名字。

 燕荊依舊閉著眼睛假寐,輕聲問道:“初寒,這人是誰?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叫你的名字。”

 “一個朋友。”不耐煩的回一句,燕初寒皺起眉,他有不想說的,難道自己就不能有秘密?

 “叫什麼名字?”

 “裴易。”輕聲回答後,燕初寒終於耐不住性子掀開車簾,瞪著外面笑嘻嘻叫著自己名字的少年。

 “你又要做什麼?裴易。”

 “初寒,我哪裡要做什麼。”被叫裴易的少年臉上露出一個委屈的笑容,“我只是遠遠瞧著是你的馬車才跟過來。”

 燕初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那你現在可以讓路了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今天能不能陪我去醉仙樓,咱們上次去,你不是最喜歡大師傅的拿手好菜?”

 “我不願意陪你。”從來沒見過眼皮這樣厚的傢伙,燕初寒沒好氣的拒絕,被他這樣一攪亂,心頭的抑鬱之氣倒消散了不少,怪只怪這傢伙倒楣,碰巧在自己最不爽的時刻出現。

 “為什麼?”

 “我又為什麼要陪你?”冷哼一聲,燕初寒斜睨他一眼,“裴易,我們之間沒有那麼熟,麻煩你下次別再叫我初寒。”

 “可我們一見如故呀,初寒,去吧,你不願意陪我,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不好。”她咬牙切齒說,要說臉皮厚,眼前的這傢伙絕對是她見過臉皮最厚的。

 第一次見到裴易,是在半月前的九雲山上,她帶著秋嵐去賞雪景,然後偶遇了剛剛搬來此處的裴家少爺裴易。當時裴易走錯了路,她不過一時好心指點一下,哪想到這傢伙就死皮賴臉的打聽到自己的身份,硬是纏住。

 “初寒,你為什麼老是拒絕我?”

 “你管我……”一句話未說完,眼前的車簾突然被人扯下來,燕初寒不明所以回過頭,就看到剛才還閉目假寐的燕荊已經睜開了眼睛,冷冷地瞧著自己。

 “怎麼了?”她一臉不解。

 眼底全是冰冷,燕荊一言不發,四目相對,沉聲吩咐駕車的車夫說道:“繼續走,不准停。”

 他怎麼了,為什麼會失控?

 自己應該笑著,像一個真正的哥哥那樣,一個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個是情竇初開的少年,這樣愛慕不是很正常的嗎?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在聽到另一個男人叫著她名字的時候,內心卻有種危險的想法,想要扼斷那人的脖子,想狠狠斥責身邊的女子……心底,還有股濃濃的酸澀!

 “你……他是我的朋友。”馬車果然重新走動起來,裴易的叫聲卻一直徘徊在窗外,讓她哭笑不得。

 “我不管他是不是你的朋友,現在我累了,我們回府。”繼續閉上眼假寐,燕荊的表情恢復冷漠。

 聽著窗外連聲的呼喚,燕初寒氣惱的皺起眉,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容,心裡一時又喜又惱。

 燕荊,你在想什麼,你也會覺得不舒服嗎?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想法,為什麼偏偏從不回應?如果你不在乎,又為什麼要作出這種姿態撩撥著我?

 馬車“吱呀”前行,終於停在燕府門口,顧不得身後的人伸出的手,燕初寒不等秋嵐來扶,就第一個跳下馬車,一股腦沖進府裡。

 燕荊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眼底神色莫辨。

 我不是不懂你的心,只是,初寒,我該怎麼對你才好呢?

 ◎ ◎ ◎

 要說燕荊這輩子最害怕的事,就是燕初寒鬧彆扭,最不害怕的事兒也是燕初寒鬧彆扭。

 小丫頭脾氣倔,鬧起彆扭來,三五天絕不會搭理你,任憑你百般討好,但只要過了那幾日,她的倔脾氣消了下去,自然那彆扭也就煙消雲散,又恢復以往嬌俏可愛的模樣。

 相處十五載,這個習慣從未改變,可如今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心不在焉地翻看著手裡的帳簿,燕荊眉頭皺成一團。

 “少爺,可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是……”一旁侍候的方忠欲言又止。

 “沒事。”不自知歎了口氣,燕荊掃這書房一眼。

 是了,原來是覺得有些冷清,平日裡那丫頭在這裡吵鬧不休,又吃又喝還和秋嵐打鬧,每次都要他肅穆著表情才能攆走,這會兒人不在,倒顯得寂寞得很。

 “今兒小姐吃得少,這幾日也都懶洋洋的沒出去,裴家少爺來過兩次,都被秋嵐打發走了。”小心翼翼陪著笑,方忠嘟囔著,似乎是自言自語,看著的方向卻是自己正在忙碌的主子。

 “請個大夫來,看她是不是身體不適。”低聲吩咐,燕荊目光始終停留在帳簿上,可手下那一頁紙卻從未翻動。

 沒有應聲,方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還有事?”

 “也不是,老奴就是想著,小姐這樣不開心,說來說去會不會不是身體不舒服,也許是心病呢?”實在是看不下去,方忠小心翼翼回答。

 眼底一片冷意,燕荊抬頭看著方忠,“你也是像她那樣想的嗎?”

 驚慌搖頭,方忠呐呐說道:“老奴不敢那樣想,自然明白您那樣做的用意,讓人留意她進出是擔心她有危險,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是不想小姐煩心……可是,小姐長大了,有時候也該多知道些什麼,不然她難免會覺得和少爺的關係越來越遠,您瞞著她的事兒越來越多,驚慌之下,做出的事情也未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惹您不快也是情有可原。”

 從來沒料到方忠會說出這麼一番話,燕荊失笑,“今兒是怎麼了,一個個都來教訓我。”

 “奴才不敢。”惶恐站著,方忠有些後悔自己的多嘴。

 “別什麼不敢的了,說都說了,你先退下吧。”俯首應諾,管家退了出去。

 聽到出去的關門聲,燕荊這才抬起頭,若有所思看著書房窗子,不只書房安靜,原來整個府裡都安靜得可怕,沒有一點人氣的模樣。

 “唉!”一臉苦笑,他搖搖頭,看來這一次,這丫頭是打定主意讓自己去賠罪。

 看了一眼成堆的帳簿,自個兒的心思卻沒辦法專注在上面,罷了,反正是自家人,也算不上什麼低頭。

 這樣想著,他起身走出書房,看看門外戰戰兢兢地忙碌著的僕人,面無表情掃他們一眼,逕直穿過長廊,走進內院。

 長廊盡頭,圓拱形石門阻隔外院和園子,穿過那雕花的石門,眼前立刻一片花團錦簇,梅樹叢布,仿佛走進了一片花海,好不容易走出這大片梅林,又是一片湖泊,上面薄薄的一層冰,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一眼看過去,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女就在湖畔另一邊。

 她披著披風,整個人站在高高的秋千上,蕩來蕩去。

 秋千!燕荊眼神一冷,為什麼沒人來告訴自己,她在玩這個,天寒地凍的就不怕凍壞了身體嗎?

 這邊燕荊怒不可遏,那邊秋嵐也是一臉無奈,待在秋千下面左右跑動。

 “小姐,您下來吧,這多危險!”

 “小姐,天寒地凍的,您要是凍病了又要喝藥,那藥多苦啊!”

 “小姐,這手勒得疼不疼,咱休息一下再接著玩好不好?”

 “小姐,您就是不開心也別折騰自己,奴婢知道您想見少爺,不如我去書房看看,估計著少爺這會兒也不習慣呢,那書房沒您肯定冷清清的。”

 可惜,上面的人就是不理睬她。

 “要不,我去告訴少爺。”

 “你敢!”終於一聲嬌斥,燕初寒慢慢停下來,搖動下凍僵的手指,在秋嵐的攙扶下才慢慢坐到秋千上,呆呆看著遠處的雪地,又好似什麼都沒看在眼裡。

 秋嵐嬉笑著湊過來,趕緊拿過一邊的手爐送到她手裡,“小姐,您的壽辰可快到了,有什麼想要的禮物沒,我們早早的給您準備。”

 “那不是我的壽辰。”提起這個就一肚子氣,燕初寒瞪她一眼,“那是我被人撿到的日子,不是我出生的時刻。”

 “不都一樣,反正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出生。”

 “不一樣。”燕初寒皺眉看著遠處,“我不喜歡那個日子,我也討厭你們說那是我的壽辰。”

 “好,那你喜歡哪一日,我們就選定哪一日。”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那就今日吧。”漫不經心回答一句,燕初寒猛然轉身,卻沒想到自己還坐在秋千上,身子一歪,人已經倒在了燕荊懷裡。

 “我瞧瞧,有沒有摔傷!”燕荊有些自責的歎口氣,趕緊察看她有沒有受傷,不過是湊巧接了那麼一句,哪知道會把她嚇成這樣。

 不過是片刻的失神,燕初寒已經沒好氣地抽出自己的手,“不用你管。”

 “你不疼,我還心疼呢。”笑撇她一眼,燕荊拿過那雙凍得通紅的纖手,放在自己手心暖著,溫言細語勸說道:“你不高興就折騰別人,何苦拿自己折磨我。”

 “折磨我自己,你會心疼嗎?”斜睨他一眼,燕初寒似笑非笑。

 “自然心疼。”燕荊淡淡一笑,“記得你小時候貪玩摔傷了腿,還不是我每日陪著喝藥。”

 小時候,小時候,又是小時候!

 一時沉默,燕初寒轉身,緊緊盯著眼前的男人,“我真討厭你,討厭你對我的好。”

 “是嗎?”燕荊渾然不在意,只是淺笑著。

 “是!”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也許,這一生她只會討厭這一個男人,因為在乎,才覺得不能忍受他的冷清。在他的記憶裡,燕初寒這個人永遠只停在幼時,那個香香軟軟需要保護的小娃娃,可自己看他的目光,卻是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質。

 “別用這種目光看我,初寒。”伸手遮住她眼睛,燕荊微微一笑,“不是說今日是你的生辰,那小壽星有沒有什麼想吃或想玩的?”

 怎麼辦,接受他的好還是堅持自己的意願?罷了,他若是躲避,自己又能如何?不過,無所謂,她還有漫長的一生可以等待,不急在一時。

 垂下眼眸,燕初寒想上片刻,終於展顏一笑,“我想去西山。”

 策馬西山,那是她記憶中很深刻的一次,那一年的春天山花爛漫,他一手勒馬,一手護在她身前,兩人笑鬧著,仿佛這天地間只有彼此。

 “天寒地凍的,小姐您就別去山上了。”秋嵐插話。

 燕荊卻似眉頭也不皺,“好,都隨你,我去讓人準備馬車。”

 “我要和你騎馬去。”燕初寒輕聲說道。

 “騎馬,好吧,不過馬車要隨後跟上,不然沒商量。”

 “好。”她應允的倒也痛快。

 燕荊的馬術是她見過最好的,每次他騎馬歸來,她總要跑出門迎接,遠遠看著那一人一騎如疾風而至,倏然停下,馬上男子不慌不亂,神情悠然,傾斜身子看她,輕聲喚一句小初寒,那表情怡然自得,唇帶淺笑,便迷濛了她的每一個夢境,午夜夢回,都會淺淺的笑出聲。

 沉浸往事不能自拔,燕初寒乖乖任由燕荊帶她走到前院,得到消息的小廝早就準備了駿馬等在門口。

 動作俐落的翻身上馬,燕荊居高臨下看著她,眼角帶笑,“上來。”

 伸出手,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拉上去,又接過小廝遞上來的披風把她包得嚴嚴實實,這才慢慢策動馬鞭,“抓緊我,這天冷,別受凍。”

 “那你呢?”自己被保護的嚴嚴實實,燕初寒可是一點都不擔心,“你不冷?”

 “我是男人,和你不一樣。”燕荊微微一笑。

 “哼,自大。”她冷哼一聲,嘴角卻掩飾不去那一抹笑意,乖巧的靠近他懷裡,眯起眼睛聽著噠噠的馬蹄聲,恨不得這一生一世就這樣走下去。

 微微的陽光下,兩人馬上相擁,慢慢離開了僕人的視線。

 愣愣看著,秋嵐許久才回過神,長歎一口氣,“管家,準備馬車跟著。”

 ◎ ◎ ◎

 冬日的西山一片枯敗,顯得有些荒涼,就連路上行人也沒有幾個。

 “你要看什麼?”把燕初寒抱下馬,燕荊牽馬走到一邊拴住,這才拍拍手上的灰塵,上前牽住了她的手。

 “我們到山上去。”任由他牽著,燕初寒呵出一口寒氣,輕聲說道,“還記得那年你陪我一起來西山,那時候這裡還是綠意盎然繁華簇錦,你瞧,這會兒也都荒涼了。”

 相攜著慢慢往山上走,燕荊的表情也是微微笑著,難得的自在,“初寒也開始傷春悲秋了,果然是長大了,不過那繁花之景待到明年自然還會在,又何必傷懷。”

 “不一樣。”

 “有何不同?”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她低歎。

 燕荊一愣,“初寒果然長大了。”

 “真希望你永遠記得你今天說的這句話。”

 “記得你長大,也記得我變老了嗎?”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意思。”哼笑一聲,燕初寒扭頭看看山上,果然是淒涼得很。

 燕荊微微一笑,“我不喜歡那兩句,我喜歡‘今年花開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這兩句。”

 “我在。”她挑眉一笑。

 “哈哈,小丫頭,即便今日在、明日在,可你總有一日不能再陪在我身邊,到時候我倒是真的該念那一句‘歲歲年年人不同’了。”

 “只要你不攆我走,我就一直陪在你身邊。”

 爽朗一笑,燕荊屈指敲她額角一下,“你此刻是如此說,可再過兩年自然有人上門來求親,那時候我可是留也留不住了。”

 “只要你不許,誰敢來求。”

 “瞧你這刁蠻的性子,我真怕去到別家被人欺負。”

 “怕什麼,我又不走。”

 “也許吧,可有時候,並非所有的事情都能順應人意。”燕荊雖然笑著,眼底的目光卻有些恍惚了。

 他開始品嘗到失落的滋味,平生第一次!

 從那個少年攔住馬車的那一刻起,從燕初寒堅持不來看自己那一刻起,一種失望情緒便開始蔓延,難道,自己真的要送她離開?

 “不管,我只知道,你不想讓它發生的事情,就肯定不會發生。”

 “你呀!”笑歎一聲,燕荊鬆開了她的手,看燕初寒蹲下身子不知玩些什麼,等她起身就瞧見她一臉賊笑。

 “送你的。”拋出手上的雪球,燕初寒啟唇一笑,轉身就跑。

 “小丫頭,你果然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站住!”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下子,燕荊著實被那雪球砸到身上,一臉哭笑不得,放開步伐追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追趕著,愉快的笑聲在空曠的西山上回蕩,傳出很遠很遠。

 半個時辰後,候在山下的秋嵐,終於看到自家小主子走下來。

 看著燕初寒被燕荊背著走下來,秋嵐一臉擔憂迎上去,“小姐,這是怎麼了,你受傷了嗎?”

 給秋嵐一個安心的微笑,燕初寒從燕荊背上跳下來,“怎麼會?你家小姐又不是老弱婦孺,哪裡這麼輕易受傷。”

 “來,你們上馬車,我騎馬回去。”親手扶了燕初寒上馬車,燕荊這才坐上馬,慢慢的隨在一側。

 馬車裡,兩個少女嘰嘰喳喳的笑開了。

 “小姐,玩得高不高興。”

 “你說呢?”

 “瞧您這一臉笑容,肯定是玩得高興了,不過您也真是,這光禿禿的山有什麼好玩的,非要來這邊,我等在這裡都要凍死了。”

 “好秋嵐,我的好姊姊,來來,我給你吹吹手。”

 嬉笑著躲開,秋嵐一臉神秘的眨眨眼,“您怎麼讓少爺背著下來了,這世上也就您一個人敢這麼使喚他。”

 “那也得他願意。”洋洋得意的模樣,燕初寒掀開車簾,看著那個騎在馬上的男子,抿嘴笑了。

 真好,多希望這條路能夠一直走下去,不要停!

 也許一直走下去,盡頭就是所謂的永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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