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北的心病

一夜好眠，沈北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果然心情舒暢了人就會精神百倍。

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坐在桌邊吃早餐。

沈北愣了下，走到桌邊笑著打了個招呼，“你好，你是齊驁的……族人嗎？”

還特地斟酌了用詞。

男孩放下手中的三明治，癟著嘴看向沈北，“爸，你昨天才說再也不會認不出我的。”

“噗……”從廚房端出豆漿油條的齊驁聽到這句話笑噴了。

沈北滿臉驚恐，指著男孩一顫一顫地說：“你你你……你是顧小言？”

齊驁走過來抓住沈北的手，把早餐遞到他面前，“他是你的兒子顧小言沒錯，你看他還穿著你的衣服呢。”

沈北視線移到他的衣服上，又跑到客房去看了一番才接受了顧小言的新新人設。

“兒子，你這一晚一個樣，老爸我實在是反應不過來啊。”

顧小言跳下板凳來到沈北身邊，昨晚還只到他膝蓋的小不點今天就已經長到他胸前的位置。

除了那雙眼睛還是又黑又亮之外，肉嘟嘟的臉只還餘下一丁點的嬰兒肥，白淨清秀的少年看起來也是另一番惹人疼的模樣。

“爸，我不會再長了。”

“你確定？”

齊驁看著沈北一頭霧水的模樣好心地給他解釋：“顧小言之前是因為被身上被下了禁制才一直長不大，這次回妖界療傷就是因為一併解掉了禁制才耽誤了一段時間。

他一直在瘋狂地長大，你昨天看到的他穿的那件衣服，白天穿著都還合適，到了晚上就不行了。現在他的模樣才是他本來應該有的人形樣，以後會和普通孩子一樣長大的。”

“禁制？誰這麼狠要對他這麼小的孩子下禁制啊？”沈北心疼地摸摸顧小言的頭。

齊驁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還在查。”

“快點查，找到兇手一定要報仇！”沈北狠狠地說，“可是，你不是說人界靈氣稀薄沒法修煉，你們的法術在人界也施展不出來嗎，怎麼他……”

“這並不是法術，也不算修煉，最多只能說是自我生長過快。你可以理解為，他被打了激素？”齊驁琢磨了一會兒，得出這麼個結論。

沈北眼角不停地抽搐，不再理會齊驁，拉著顧小言仔細看起來。

越看越滿意。

沈北覺得自己兒子這麼小都長得這麼好看，長大後指不定還要長成什麼禍害人的模樣呢。這麼想著，就覺得特別自豪，好像顧小言是他生下來的一樣。

“兒子，老爸再次鄭重向你道歉，以後我再也不隨便承諾你了。不過你的情況確實比較特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你能再原諒我一次嗎？”

顧小言點點頭，像以前一樣抱著沈北的脖子，小聲說：“好的爸爸，我不會再變了，以後你要看著我長大。”

“遵命，我的寶貝兒子！”

動物園。

沈北看著顧小言蹲在地上幫他整理東西，軟軟的淺褐色短髮隨著動作一起一伏，看起來格外乖巧。

剛才出門前，齊驁問顧小言跟誰走，顧小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沈北，樂得沈北眼睛都眯成了縫。

雖然兒子變了個樣子，但還是那個喜歡黏著他的小尾巴。

齊驁說現在顧小言身體雖然已經長定，但思想還處在孩童階段，一下子還不能從豹轉變為人，得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同步。

所以當沈北看到顧小言不止一次把送去豹園的食物往嘴裡塞時，嚇得他再也不敢把顧小言帶去動物園，思考著得儘快給他找個啟蒙老師。

沈北和齊驁商量後，齊驁表示特管總署可以找到老師教教顧小言，恰好他也接到總署的緊急會議通知，就順便帶著顧小言一起離開。

***

家裡還沒有熱鬧兩天，又只剩下了沈北一個人。

好在前五個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對於接下來兩星期的獨守空房也不算太長。

這天沈北下班準備去超市買幾包速食麵，就接到了一通久違的電話約他去家附近的商圈吃飯。

時光荏苒，沈北時隔十五年再次見到當年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叫著“小北弟弟，你跑慢點，等等哥哥”的小正經已經搖身一變，穿著西裝背對著自己時，心裡一陣唏噓。

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就連在外面吃飯，都坐得那麼挺直。

突然就懷念起從前，沈北做了一個小時候經常對他做的動作，他拎著一大袋東西就往他背上躥：“宋益恒！好久沒見你了，想死我了。”

宋益恒沒料到沈北還和他來小時候那招，被他從後面摟住脖子，險些沒喘過來氣，急忙把沈北扒拉下來，“你想勒死我嗎！”

沈北笑著坐到他對面，“我這不是好長時間沒看到你激動嘛。”

“是啊，我們都有十五年沒見了。”宋益恒感歎著，“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

“哈哈，哪兒呢！我都從小屁孩長成大男人了，這變化可不小。”沈北一邊吃菜，一邊說。

宋益恒斟酌著話，有些小心翼翼，“我聽說你爸媽在我走後沒多久就……”

沈北愣了下，沒想到他上來就講這個，頓時就有些沒食欲了。

“嗯，車禍。”

宋益恒看他情緒沒有之前那麼熱絡，暗叫糟糕，“對不起，小北，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沈北擺擺手，“沒事，說點其他的吧，我不太想講這個。”

宋益恒連連點頭，和沈北聊起了他這些年的生活。沈北自覺剛才的態度不太好，畢竟宋益恒也是關心他，也配合著宋益恒的話和他暢聊。

“……我現在正在D城調研，如果各方面條件都成熟的話，就準備在這裡定下來，開公司。”宋益恒說。

沈北疑惑，“你是金融行業，去首都不是更有發展前途嗎？D城雖然也不錯，但和首都比起來各方面都不夠成熟，這邊要想做大的話，會很辛苦的。”

宋益恒看著沈北，笑著說：“有壓力才有動力嘛。”

沈北不置可否，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他不太能喝酒，曾經不小心喝醉了出過大糗，所以一直都小心控制著攝入量。

既能過過酒癮，又能保持理智。

宋益恒看著沈北嘴邊沾滿一圈啤酒泡，然後伸出舌頭舔乾淨的動作，只覺下腹一陣灼熱。

他有些難堪地換了一個姿勢，暗罵自己怎麼那麼沉不住氣，又覺得自己實在是等得太久了，就快等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道：“小北，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嗯？”沈北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頓了一下才笑著說：“剛脫單。”

宋益恒感覺全身溫度降了些，強扯出一個微笑，“一定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吧。”

“他是男的。”沈北沒有隱瞞，他覺得這不是一件不可啟齒的事。

可他不知道，他的這句話，比他有女朋友更刺激宋益恒。

宋益恒消化了很久才接受這個事實，沈北喜歡男的，而且他剛剛脫單。

或許自己就晚了一步。

他猛地灌下半瓶酒，違心地祝福著沈北：“祝你們幸福。”

宋益恒最自在的時光是沈北帶給他的，許多不被允許的事都是沈北拉著他瞞著家長嘗試了個遍。

沈北留給宋益恒的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他人生的第一次夢遺滿滿的都是沈北的音容笑貌。

這或許就叫做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宋益恒花了很長時間接受了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也接受了自己愛上了童年玩伴的事實。然後加快速度完成學業後，第一時間飛回國，卻發現還是慢了一步。

這叫他如何甘心？

可又能怎樣呢，他的性格，他的家庭也不允許他做出在大眾看來顯得很離經叛道的事。

所以，無論如何，他也只能選擇祝福。

***

回到家後，沈北就癱在了床上一動不動。

剛才宋益恒不小心揭開了他的傷疤，他現在覺得胸腔裡跳動的那處很悶。

現在已經淩晨一點了，可他突然就很想聽到齊驁的聲音。

手指在螢幕上劃拉了一會兒，才按下了撥通鍵。

電話響了一聲立刻就被接起，裡頭傳來齊驁有些怔忪的低沉嗓音，“怎麼還沒睡？”

沈北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他使勁眨了眨眼才小聲問：“我吵醒你了吧？”

齊驁輕笑了一聲，沈北聽到穿衣推門的聲音，“沒有，我還沒睡著。”

沈北癟癟嘴，這撒謊的技術可真不高，“好吧，我就是想騷擾騷擾你，既然你沒睡，那我的惡作劇也就沒意義了，我睡了。”

“沈北。”齊驁在沈北掛斷之前叫了聲，他坐到陽臺上，看著樓下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緩緩開口：“發生什麼事了？”

“都說了惡作劇啊。”

“你的作息很規律，平時這個點早就已經進入深層睡眠。你不會專程等到現在就為了要惡作劇。”

沈北還沒來得及說話，齊驁就打斷他：“你更不可能調了鬧鐘這樣做，我瞭解你。”

“……謝謝你這麼瞭解我。”沈北無語。

“不客氣，所以發生什麼事了？你今天下午心情還不錯的。”

沈北開了擴音，齊驁磁性的嗓音充滿了整個房間，讓他感覺沒那麼難受了。

“今天晚上見了一個老朋友。”

“嗯，然後呢？他惹你不高興了？”

“不是，他問起了我爸媽。這算我的心病吧，本來就在刻意淡忘，突然又被翻出來，心裡就有些難受。”沈北把臉埋在枕間，悶悶地說。

齊驁恍然大悟，沈北之前從來沒有提起過爸媽，他大概能猜到不會是開心的事，但卻不知道會這麼嚴重。

“想跟我說說嗎？”

這一次，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齊驁幾乎以為沈北已經睡著了，才聽到聲音傳出來。

“我爸媽在我七歲那年，出車禍死了。因為我那天吵著要吃離家很遠的一家店裡的蛋糕，所以他們下班後不得不繞很遠的路過去。去的路上遇上了車禍，前面的油罐車洩漏，引起了一場爆炸，我爸媽就……”

齊驁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他幾乎能看到當年那個七歲的孩子得到這個噩耗時崩潰成了什麼樣子。

“其他人都以為是我爸媽運氣不好遇上爆炸，但我很清楚，如果不是我，他們現在一定都還活著。”

齊驁沒有說話，他知道那些“不是你的錯，你還是個孩子”、“別把所有的痛苦都背負到自己身上”的說辭沈北已經聽過很多遍了。

半晌，他才開口：“沈北，你現在有我了。”

“以後你的痛苦，我和你一起分擔。”

簡單的兩句話，卻讓沈北克制不住地流出眼淚。他聽過太多的安慰，就這兩句，最戳他的心。

左胸口那終日飽受煎熬的地方終於得到了解脫。

有時候其實也就是一句話，卻足以讓人重獲新生。

***

很久後，齊驁才再次開口：“所以這就是你後來再也沒有回過村裡的原因？”

沈北點點頭，才想起齊驁看不見，便說：“對，爺爺奶奶為了照顧我學習出了村，後來等到我上初中時他們也相繼去世。好在學校給我申請了補助，不然我也沒法繼續讀書。”

“難怪我後來在村裡怎麼找都找不到你。還好我那天臨時起意去了動物園，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

沈北笑了笑，說：“我們這叫天註定的緣。”

齊驁說：“怎麼辦，這才過了三天，我已經想你想得快瘋了。”

沈北深深吐出一口氣，閉著眼輕聲說：“我也想你，你還有十天才能回來呢。”

“恐怕你還要多等一段時間了。”齊驁有些心虛地說。

沈北一下子就坐了起來，音調立刻拔高：“怎麼回事？說好的兩個星期呢！”

“臨時多了件任務，歸期未定，最快大半個月，最遲一個月。”齊驁加快語速，不給沈北開口的機會，“好了，太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快去睡覺。我掛了，拜拜。”

一氣呵成，迅速掛掉電話，關了手機，留給沈北一連串的忙音。

“……”

“齊！驁！”沈北氣得齜牙咧嘴，狠狠地蹂.躪著齊驁的枕頭出氣。

剛確定關係，正是蜜裡油裡期，被迫分開這麼久，誰！能！忍！

胖揍完齊驁的枕頭後，沈北又緊緊地抱著它陷入熟睡之中。

和齊驁在一起後，連夢都是美好的。

***

齊驁掛完電話正準備回房，隔壁陽臺就出現了一個人。

“媽。”齊驁喊了一聲，“我吵醒你了麼？”

“是啊。一直就聽見你在說話，忍不住想來問問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我兒子大半夜的煲電話粥。”

齊驁翻身跳到對面的陽臺裡，笑著說：“那我先跟您報備一聲，在您暫時不放我回去的這段時間裡，我每天都要煲電話粥到很晚了。”

“噢？”花茹水拉著齊驁的手讓他坐到自己面前，“臭小子有情況也不跟媽媽說，是哪家的姑娘啊？”

齊驁抿嘴笑了下，“媽，不是女孩子。”

“男的？”花茹水愣了一下，臉上越來越驚喜，“是那個小孩，你找到他了？”

“對。”

花茹水突然覺得有些感動，她摸著齊驁的臉，“兒子，恭喜你。”

“謝謝媽！”齊驁抓著花茹水的手，滿心的感恩。

在齊驁認定沈北的這件事上，花茹水一直都表示出了莫大的鼓勵和支持，所以齊驁也願意第一時間告訴她。

“他對於你還要過段時間才能回去表示很不滿？”花茹水肯定的……問。

齊驁挑眉，“你說呢？我們前腳確定戀愛關係，你後腳就給我打電話讓我回來。換成你和老爸這樣，你會開心嗎？”

花茹水哈哈大笑，她顯得有些激動，一直不停地拉著齊驁問這問那。吵得忙碌了一天，剛睡著沒一會兒的齊度走到外面無奈地看著他們。

花茹水見齊度醒了，連忙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使勁朝齊驁使眼色。

齊驁失笑，他沉吟了一會兒，才對齊度說：“爸，是這樣的，我去調去D城後，找到了當年的那個小孩兒。”

“你確定是他？”齊度搖搖頭清醒了一下，問道。

他不得不懷疑，畢竟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找到，去D城後就遇見了？聽起來太荒謬了。

“我百分之百肯定是他。雖然我對他的氣息已經不像小時候記得那麼清楚，但是當我聞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他。”

齊驁很確信，那曾經帶給他無限恐懼卻又極度安全的氣息，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有。

花茹水笑了笑，“有空帶他回來讓我們見見吧。”

齊驁點頭，看向齊度，“他很好，你們會喜歡的。”

花茹水側過頭拍拍齊度的手背，對他溫柔一笑。那仿佛初見時的嬌俏容顏徹底消融了齊度心中最後的那點芥蒂。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未來的路，還是得讓他自己走。

他長歎一聲，拉起大半夜嘮家常的妻子回房間，“約個時間，一起吃頓飯吧。”

得到了父親的首肯，齊驁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齊度一直都抱著僥倖，如果永遠找不到沈北，或許他會接受女孩子。

可齊度不知道的是，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沈北和齊驁就註定了會在一起。

時間，從來都不會讓這份感情消失。

不過是讓它慢慢沉澱，發酵，等到醇香飄散之時，也就到了彼此重新相遇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