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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夜告白(謀婚系列之一)》第2章
【第一章】

 「姐姐,這個送給你。」

 男孩跑過來,把手上的花環戴在女孩頭上。

 「謝謝。」

 他的手好巧,一同學習的事情,不過片刻就能編織出這麼美麗的花環,反觀她奮鬥了半個小時,擱置在粉嫩裙擺上的仍是一團鬆散的雜草,連一朵朵美麗的花兒都有些被弄散弄皺,思及此,她伸手撫摸著頭上的花環,流逸出幸福又驕傲的淺淺甜笑。

 「姐姐。」小小的手抓了過來,這次換了一樣小小的物件套在她同樣小小的左手無名指上,「等你長大就嫁給我當新娘。」

 「嗯!」

 小時候兩小無猜的時光總是令人懷念,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那些曾經的天真爛漫早已不復存在,仔細想想那時候的自己也真是夠傻夠天真,她怎麼可能嫁給他呢,他們可是姐弟呀,雖然只是名義上的。

 幫忙整理好最後一頁教材,季筱雲向教職員室裡的老師禮貌道別,拿起書包推門出去,準備回家。

 別人總感歎歲月如梭,物是人非,這句話用在她家弟弟身上剛剛好,小時候那張純真可愛的臉龐在現在那張酷帥的冷臉上,連個模糊的影子都找不到,是的,他冷待她,不知從何時起。

 「澤語?」經過三樓走廊時她愣了一下,從這裡的窗戶望去,勉強能看到平時不易看見的死角,此時在那個角落裡跟幾個男生糾纏幹架的人,不是她的弟弟季澤語還能是誰?

 他居然在跟人打架,關於他的惡性,她從老師和爸媽那裡沒少聽到過,上課睡覺或明目張膽地翹課也就算了,可打架讓她親眼目睹還是頭一回,他們也太大膽了,要是被老師和警衛看見那要怎麼辦?而且他們有五個人,他只有一個。

 季筱雲咬了咬牙,轉身跑下樓。

 「臭小子,敬酒不喝喝罰酒,打,打死他!」

 季澤語想要反抗,可他們人太多,還是比他高兩個年級的,身體早已得到很好的發育,身強體壯,就算擋得住一雙拳頭,下一雙又重重朝他落下,幾個人對他拳打腳踢,令他躲閃不及。

 「老師,快點、快點,這邊有人在打架!」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焦急的叫喊。

 「靠,算你走狗屎運,快跑!」幸好對方也怕受罰,立刻一哄而散,很快便逃得連影子都看不見。

 「澤語,你沒事吧?」季筱雲跑過來,急著看他的傷勢。

 雖然他臉上掛了彩,手臂上也有不少瘀青,但也不至於按到哪個部位就痛苦呻吟,看起來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老師呢?」季澤語抬起鼻青臉腫的一張臉,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沒、沒有老師。」那是她急中生智掰出來的,起初完全沒有把握能嚇跑他們,但畢竟對方是三年級的學生,處於即將畢業的階段,也怕受到處分,因此落跑。

 「你撒謊?」

 「總、總比你要受到處分要來得強。」季筱雲的臉色有些難看,分不清心臟那慌亂的韻律是瞧見他被人圍毆時的擔心,還是出自於被他拆穿後的心虛。

 她認得他臉上那個表情,一點點的不屑,一點點的怪她多管閒事,還有……許多冷漠。

 她從不對人撒謊,幾乎,只是為了他,她偶爾會那麼做,然後獨自一人內疚、心虛。

 「我那品行優良還是優等生兼校花的姐姐竟然會撒謊。」這樣的言辭聽起來充滿滿滿的嘲弄,唯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叫發洩。

 她太優秀也太漂亮,總是遠遠走在他前方,讓他遙不可及,更讓仍是懵懂少年的他對她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感,她一定不會知道有多少男生對她表面上讚美奉承,背地裡就偷偷對她無限覬覦,甚至拿她來意淫,剛才那幾個不良學生就是威脅他約她出來,想要對她不軌。

 當時他簡直氣瘋了,就算睜著眼睛也分不清哪裡是東南西北,立刻就出拳痛毆離自己最近那人,然後就換來被圍毆的下場,可他並不後悔,他才不要讓那些思想污穢骯髒的男生碰她!

 「澤語,有沒有哪裡受傷?」她誤認為他怪她多管閒事,他二話不說撿起掉在一旁的書包就走,她急得追上去,「你為什麼要打架?你知不知道剛才如果有老師或警衛經過,被發現了你就會被退學。」

 「跟你沒有關係。」季澤語淡淡睨了她一眼,再次邁步向前,完全沒有要配合她放慢腳步的意思。

 她不需要知道,那張美麗單純,偶爾會因他流露出擔憂的臉蛋,只需維持原狀就好。

 「我、我是你姐姐!」就算知道這個理由在他看來有多麼脆弱得禁不起打擊,她仍追上去拉住他。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就是這個模樣,冷淡得像是個陌生人,孩童時候的他完全無法跟現在的他重疊,害她經常會想,她原來可愛的弟弟是不是被外星人綁架虜走了。

 「姐姐,那你幫我個忙。」即使那聲姐姐喊得沒有多少誠意,即使他並不願意跟她有任何碰觸,還是反手抓住她。

 「什麼?」

 「擋住我,別讓丁叔看見。」

 丁叔是家裡的司機,從來都是由他負責送他們上下學。

 她要怎麼擋?就算他比她小一歲,也始終比她高一個頭。

 「大小姐、少爺。」

 搶在丁叔要為他們打開後座的車門之前,一直低著頭走在她身邊的季澤語就忽地打開車門,一頭鑽進去,動作太乾淨俐落,害她和丁叔有些措手不及。

 「少爺?」

 季筱雲對丁叔搖搖頭,跟著上了車,「我以為你跟丁叔已經先回去了。」

 現在早就過了放學時間,讓丁叔等這麼久,他卻一臉鼻青臉腫地出現,難怪要躲藏,被丁叔看見了,就算不彙報給爸媽,他也得被丁叔念死。

 可季澤語沒有說話,對她愛理不理,甚至還在長長的座椅上放鬆全身,閉上了眼睛,讓她除了寂寞和尷尬,再也無法體會任何情緒,這種感覺真不好受,每回他擺出這種態度,她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她並非爸媽真正的孩子,爸媽卻待她猶如親生女兒一般,為了回報這份恩情,她只是很純粹地想要做到他們所期待的那般,然而說不定這份純粹在他看來有些炫耀,令爸媽的寵愛和注目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以致令他感覺自己被冷落了也說不定。

 不過想想好像也不對,他不曾做出任何彆扭的撒嬌舉止,只是不知從何時起變得對她如此冷漠。

 「我在等你。」

 「啊?」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可那確實是季澤語的聲音。

 下一刻,她還來不及開口問他什麼意思,車就停在宅子門前,他沒有回答她的疑問,沒等丁叔來開門就逕自打開,頭也不回地走向宅子大門。

 她記得自己有好幾回被老師抓住幫忙整理教材和試卷,出來時都會看見他倚在校門口好似在打瞌睡,丁叔也沒把車開走,她一直以為他是有什麼事不想回去,就站在校門口發呆,丁叔也不好開口打擾,就在那裡傻等他家脾氣叛逆的少爺。

 結果他卻是在等她?每次都在等她?今天跟那幾個不良學生打架也只是意外?

 季筱雲有些焦急,忙抱起書包追出去,「你剛才說的是……」

 她進屋時他已經忙著在樓梯下面的收納櫃裡翻找東西,一看就知道他想找藥箱。

 這個時間馮媽該在廚房準備晚飯,才沒看見他這一身狼狽。

 「幸好爸媽今天沒那麼早回來,很疼吧?先進房裡,我幫你塗點藥。」家裡的東西她平時也有幫忙收拾,不像他翻找起來手忙腳亂。

 季筱雲轉身想要給他一個笑,安撫他表示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他卻站在那裡維持著面無表情許久,久到她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他默默伸手奪過藥箱,走了幾步,打開自己房間的門,在她呆眨著眼眸無法反應之時,「砰」地關上門。

 不管如何,這個舉動在她看來都只是隔絕了她的關心以及她的本身,在他來說卻是最大的努力,努力地拒絕她,努力地想要把她從自己積聚許久,快要崩潰的慾望邊緣狠狠推開。

 「季筱雲、季筱雲。」

 「怎麼了?」季筱雲從作業堆中抬頭,對著走到面前的人露出一抹驚訝。

 喊她的人是一個經常跟她上同一門課的女同學,不太熟,考上大學這麼久,除了看見會微笑著打招呼,幾乎沒說過幾句話。

 「你弟弟是不是季澤語?」

 「是的,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交給你弟弟?」她把一個很可愛的粉紅色信封放到季筱雲面前,從表情看得出她自己也十分尷尬。

 「這是……」情書?除了這個,季筱雲想不出別的了,大腦中足足有十秒失去思考能力。

 「不是,你別誤會啦,我妹現在跟你弟弟在同一個班級,她暗戀你弟弟很久了,就托我把信給你,請你幫幫忙。」

 「原來是這樣。」什麼叫原來是這樣?心裡有個聲音在反抗,一種好似原來是自己專屬,卻快要被誰搶走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沒有把握季澤語會願意收下,卻不好意思說不幫忙,這種東西要不要看,是否願意接受,全看他的意思,就算她是他名義上的姐姐也無權干涉。

 季筱雲拿著那封可愛到越看越噁心的情書站在季澤語房間門外,好幾次想抬手敲門,終究還是沒有敲下去。

 要不乾脆從門縫底下塞進去給他算了?反正他一定會打開,看了就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是如果他當作是一團廢紙,糟蹋了別人的心意怎麼辦?她又該怎麼向那個女同學交代?

 她猶豫不決,一直不知該如何是好,房門卻倏地被打開,裡面的季澤語臉色好臭,看見她就問:「你有什麼事?」

 外面是黃昏,他的房門對面就是一扇窗,有誰在外面走動都能看見影子,他還以為是誰把他的房間當成廁所,以為裡面有人,只能在外面抽筋似的來回踱步,擾得在寫作業的他也心神不寧。

 「呃,我……那個、那個……」倒是季筱雲被他突然開門嚇了一跳。

 「沒事我就繼續寫作業了。」他不認為她是來喊他下去吃飯,這種事都由傭人或者馮媽來做。

 「澤語,你等一下。」她用手頂住房門,沒讓他將門關上,她當然不知道那是他大發慈悲。

 「到底有什麼事?」除了上下學,他已經很小心地避免跟她獨處,他沒有看輕她的意思,可他很早就沒把她當姐姐,而是當成一個普通的女孩。

 是的,他喜歡她,不是親人或朋友的喜歡,而是男女的感情,那種念頭是很骯髒的,他不否認,而且每看見她一次就加深一分,他覺得好折磨卻無法擺脫,所以他寧願離她遠遠的,免得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後變得無法輓回。

 「這是給你的。」

 「這是情書?你寫的?」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她沒忍住,瞪了他一眼,「是我班上的一個同學,她妹妹跟你在同一個班級,請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別人叫你拿過來你就拿過來?」他早就知道不是她寫的,心裡該死的興奮還是忍不住發作了一下,當聽見她亂當濫好人之時,莫名變成有把火在燒,「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值錢?」她要把他給別人,他只能在她臉上讀出毫不留戀,除了弟弟,他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

 「什麼?」季筱雲顯然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一陣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他當著她的面重重甩上房門。

 「澤語?澤語!」她在外面拍打房門喊他,他不應聲,也沒把房門打開,她更看不見他轉身就滿臉憎惡地把那封粉紅色的情書揉成一團,當垃圾一樣隨手丟進垃圾桶。

 她……做錯什麼了嗎?不,應該是說,她又做了什麼令他感到厭惡的事了嗎?

 季筱雲無從得知,因為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總躲著她,而且他們上學的方向不同,自從她上大學以後,他就跑去擠公車,讓丁叔只去接她一人上下課,他們獨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交流也越來越少,除了跟爸媽在一起吃晚飯,能躲著他就絕對不會願意看見她,她還真的是被他徹底討厭了。

 真正確認到這一點,還是在某天晚飯時的事,這晚爸媽也在,她陪他們聊天,說說笑笑,他只有在被提問的時候才會願意開尊口,丟出適合的隻字片語。

 本以為這頓飯又會如往常般在平和又有點古怪的氣氛中結束,卻因他的一句話讓所有人猶如遭受晴天霹靂。

 「高中畢業後我要去巴黎讀書。」

 不同於以往令季家夫婦有些掃興又有些擔憂,冷淡得不得了的「我吃飽了,先回房」那句,這句話簡直就像炸彈爆炸前的倒計時,令飯廳陷入片刻死寂。

 季筱雲也在他鄭重地宣佈下,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緊接著是身為爸爸的季叡航的怒聲發問:「你再說一次!」

 「說多少次都一樣,你沒有聽錯,我沒有說錯,畢業以後我要去巴黎讀書。」

 真怕跟兒子怒目相對的丈夫會突然摔筷子掀桌,媽媽曾淑窈忙出聲勸說:「澤語,如果你真想出國讀書,到英國也不錯,季氏的總公司在英國,你爸也經常往那邊跑,怎麼說也有個人能照應,你先冷靜一下,跟我們好好談談,不要一時意氣用事。」

 他很冷靜,冷靜得很想離開這裡,離開季筱雲,英國不行,如果真像媽說的那樣,他仍能時常能得到她的消息,這樣的藕斷絲連跟他沒離開臺灣沒有任何差別,他真正想要的是到一個沒有她,沒有她消息的地方,好好生活,然後忘記她,忘記那份不該對她存有的非分之想,他們是姐弟,既然她只把他當弟弟,那他就只當她弟弟!

 「巴黎就很好,我對甜點師這個職業很有興趣。」

 「你……你是我跟你媽唯一的兒子,我希望你日後能繼承季氏。」

 「你們有她就夠了。」季澤語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季筱雲。

 這句話聽起來好似在責怪,責怪季家夫婦對她投以過多關愛,而他不屑去搶奪,寧願遠走高飛,到她陰影所不能及的地方好好盡情展翅翱翔。

 他果然討厭她,季筱雲頓時覺得好委屈,眼淚沒忍住,眨眼的同時,就這麼在爸媽面前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你馬上跟你姐姐道歉!」

 「抱歉。」他道歉了,不是因為爸的怒喝,而是怕她誤會,然後不再多說一句,轉身出了飯廳。

 在家人看來他真是個糟糕的混蛋,在她來說或許也是,他不喜歡虐待自己,那些自尋煩惱的男女主角是在八點檔裡才會有的情節,何必那麼痛苦?其中一方退出就好,他選擇當退出的那一方,在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

 一回到房裡他就坐到書桌前強迫自己專心解答數學題,約莫過了兩個小時,他才覺得脖子有點酸,終於放下筆,起來伸懶腰,打算去樓下拿水喝。

 走出房間的時候季筱雲竟然站在門外,她一雙大大的黑眼睛現在腫得像核桃,還有應該名為淚水的物體不停從裡面滲湧出來,看得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你不會在這裡哭了快兩個小時吧?」

 他第一次跟人打架,多虧她在一旁貢獻淚水才逃過一劫,不用被爸打得屁股開花,可那都是幾歲前的事情了,她現在到底幾歲?

 「我想跟你聊聊你去巴黎的事……」她吸著鼻,語音帶著哭聲。

 她知道他要讀書,馬上就要大考了,剛才他在裡面她在外面,從頭到尾她都壓抑著沒發出半點聲音,只是為了不讓他更討厭她。

 「那件事我說得很清楚,我想去,原因不是出在你身上,你不要想太多,跟你完全沒有半點關係。」

 又是這句話,好像急著想跟她撇清關係一樣,太教人難過了。

 「我只是關心你。」是她怕他胡思亂想才對。

 「以姐姐的立場?」

 她點頭,除了這個,她不知能用什麼立場表以關心,而他冷冷扯出個笑,算是徹底死心。

 「跟我來。」

 季筱雲跟他去了廚房,看著他從冰箱拿出西瓜切成塊,丟進果汁機裡,最後把一杯西瓜汁遞到她面前,「喝。」

 他記得馮媽今天有買西瓜,不忘指了指她的眼睛,讓她知道西瓜汁有消除浮腫的功效,就用這個將就一下吧,等會再順手拿條熱毛巾給她熱敷,不然還真不知道明天她要怎麼頂著那雙核桃似的眼睛上學。

 「謝謝。」這種狀況算是姐弟吵架後的和好嗎?雖然他不像有想要跟她和好的意思,但是西瓜汁好甜,他剛才好像還加了點蜂蜜,即使許多年過去,她也一直無法忘懷這杯西瓜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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