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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壞》第1章
 第一章

  「彭——」

  一聲悶響,紀川渾身赤裸地從床上摔了下來。

  天還沒亮,昏暗的房間裡他臉色慘白,緊緊闔著嘴唇,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半天沒敢動彈,連呼吸也屏住了,生怕發出一點不和諧的聲音把床上那人吵醒,那他真是死了算了。

  「為什麼會這樣……」

  紀川腰酸腿軟,身下某處不可言說的部位被折磨過度,有股難以形容的感覺。他腦中一片空白,呆滯地盯著天花板,艱難地調動那顆已經不會運轉的大腦,試圖從中搜索出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為眼前的局面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昨晚發生了什麼?

  一開始似乎是個巧合,他有個朋友過生日,在一家高檔會所開生日趴,人很多,他被那群人拉著灌了不少酒,喝得頭暈,出去透氣的時候,在走廊裡意外地撞見了賀懷章。

  賀懷章不准他喝酒,尤其不能在外面喝,但他一直不當回事,況且當時已經喝迷糊了,沒反應過來要躲,只呆了一下,主動走過去乖乖地叫了聲「爸爸」。

  賀懷章一身西裝革履,身邊有幾個差不多打扮的人,紀川沒認出是誰,只覺得眼熟,似乎見過的。他顧不上細想,人被賀懷章揪住,拎進了另一個樓層的包廂裡。

  那之後發生了什麼,紀川有點記不清了。賀懷章是有公事要談,毫不避諱地帶著他,另外幾人也無異議,畢竟在旁人看來,他是賀先生唯一的兒子,不是親生勝似親生,是將來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惜紀川實在太醉了,狀似正經地坐在那裡,實際上他們談了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後來公事告一段落,包廂裡換了種氣氛,紀川撐不住,靠在賀懷章身邊的沙發上睡覺。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覺到有一雙手伸到腋下,將他抱了起來。他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和一陣濃重的酒精味,賀懷章也喝醉了。

  再後來就是災難的開始。

  紀川不知道他是怎麼被抱到床上的,昨夜的種種細節已不可考,連「事發地點」是哪裡他都認不出來,眼前是陌生的房間擺設、陌生的窗簾、陌生的床……

  只有床上那個人是他熟悉的,是賀懷章,是他幾個小時之前還在叫爸爸的男人。

  簡直天崩地裂。

  整整十九年,紀川從沒有過像現在這樣驚慌失措到極點的感受,他想不通他為什麼會跟賀懷章上床了,他祈禱這件事是假的,是他在做噩夢。

  然而,越想忘掉那些畫面就越清晰,他清楚地記得賀懷章是如何分開他的雙腿用力頂進來的,記得那灼熱的脹痛感和肌膚相親的溫度,記得他被吻了,記得激烈纏綿時自己難耐的哭聲——

  「……」

  紀川猛地抬手摀住臉,欲哭無淚。

  就在這時,床上的人突然翻了個身,一陣輕微的響動傳進耳朵,堪比一聲驚雷,紀川渾身一僵,神經瞬間繃緊了,直到賀懷章沒有下一步動作才慢慢緩過來,差點被嚇死過去。

  他無聲地出了口氣,不想繼續待在這兒了,等會賀懷章醒過來他該做個什麼表情?紀川撿起地上零散的衣物,一件件輕手輕腳地穿好,他要先冷靜一下再說。

  推開房間的門,外面是酒店寬闊的長廊。

  清晨時分,住客大多在沉睡,周圍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人聲。紀川往前走了一段,與一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員碰見,對方認出他,恭敬地叫了聲「紀少」。

  紀川心裡有數了,這裡應該是他自己家的酒店,雖然沒認出是哪一家。他強自鎮定,若無其事問:「昨天晚上我什麼時候過來的?我爸呢?」

  對方答:「您和賀總一起來的,昨晚十二點左右。」

  「他也喝醉了嗎?」

  「是的。」

  「……」

  紀川心裡一團亂麻,臉色很不好。那工作人員以為他宿醉頭痛,體貼問道:「您需要醒酒湯嗎?」他搖了搖頭,走出幾步又回頭吩咐,「給我爸準備一份吧——對了,如果他問起,就說我昨晚沒在,去哪了不知道。」說完快步走到長廊盡頭,進了電梯。

  ——關於酒後亂性這件事,紀川雖然發懵,卻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解。

  無論感情上還是人格上,他都對賀懷章抱有充分的信任,他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昨晚的一切純粹是一場意外,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當它沒發生過,他希望賀懷章醉得比自己更嚴重,希望賀懷章一覺醒來完全不記得了。

  可紀川雖然不成熟,卻並不傻,他沒有那方面經驗,作為一個普通的異性戀也不曾特意去瞭解過,但他知道兩個男人要做的話似乎不容易,雙方都沒有意識是不太可能的……不可能嗎?不可能也可能,因為他不願意懷疑賀懷章。

  「賀懷章」,這三個字在紀川心裡具有超脫於親情之上的份量。賀懷章不僅是他的養父,也是他心目中最優秀最成功的男人,如同一面旗幟,高高地矗立在少年成長的山巔之上,承載了他對於「一個男人」全部的憧憬,是他想要效仿的標桿。

  況且,紀川沒聽說賀懷章有男色上的癖好,別說男色,他都沒見過他身邊有女人……賀懷章一向是正經的,就算不正經,也沒人會在自己兒子面前不正經吧?

  紀川沒往那方面想過。

  「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

  紀川獨自一人站在電梯裡愣了兩秒,遲鈍地走出去。他提醒自己不要再想昨晚的事,可那些畫面放電影似的在他眼前揮之不去,連細節都歷歷在目。

  他記得賀懷章緊緊扣住他的腰,那是一隻格外修長有力的手,掌心略有一層薄繭,觸碰到皮膚時留下一陣刺癢的感覺,麻麻的。他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被對方用更大的力量撈回來,按在身下狠狠一撞——

  「……」

  紀川兩眼發黑,失魂落魄地走在酒店大堂裡,與前面那棵一人高的盆景撞了個滿懷。

  他深深吸了口氣,正要快步離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笑聲。紀川聞聲回頭,他的好朋友、昨晚開生日趴的壽星孫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紀大少爺,您幹嘛呢?練鐵頭功?」

  紀川一臉菜色,實在沒心情搭理孫轍這個瞎貧的。他轉身就走,被孫轍拽回來,「去哪呀。」孫轍手上沒輕沒重,也是因為紀川自己腰腿酸軟,有點虛,被這麼一拽差點仰頭摔倒。

  孫轍驚了,連忙扶住他:「怎麼了這是?」

  「沒事。」紀川咳了一聲,低低的嗓音似有幾分沙啞。

  孫轍眼尖,瞧見他被衣領遮了一半的鎖骨上有塊明顯的紅痕,先是一愣,然後猥瑣地笑了:「喲,你昨天晚上跟誰睡的,哪個妞這麼辣,不是林朵吧,她答應你了?看不出來啊……」

  林朵是紀川正在追求的女孩,他們同專業的學姐,比他高一年級,追了挺久的,對方一直沒鬆口。此情此景提到這茬兒,紀川的心情別提多複雜了,他心裡罵了句娘,說不是,「是蚊子咬的。」

  「嘖嘖。」孫轍不信,看出他不想說便不再追問了,問他餓不餓,一起吃早飯不。

  紀川想了想,說好,不在這裡吃,換個地方。於是上了孫轍的車,往他常去的那家店奔了過去。

  時值盛夏,八月只剩一截短小的尾巴,過兩天就開學了。

  這個暑假紀川過得醉生夢死,一半時間在旅行,另一半時間踢球唱K打遊戲泡吧喝酒,沒有一分鐘花在學習上。賀懷章很忙,沒時間天天盯著他,不過紀川心裡明白,他平時做了些什麼賀懷章基本都知道,只是對他十分縱容,只要不殺人放火,他幹什麼都行。

  況且他學習成績挺好的,上次期末超常發揮考了全專業第一,還拿了獎學金。當時賀懷章問他:「你獎學金多少,準備怎麼用?」

  紀川很高興,回答說:「八千多吧,我想買車,還差一點錢怎麼辦爸爸?」

  賀懷章問:「差多少?」

  紀川說:「不多不多,你幫我添一點就夠了。」

  然後讓賀懷章幫他添了四百多萬,買了一台騷紅色的法拉利。

  時隔兩個月,紀川坐在孫轍同一款顏色的車裡突然想起這件事,他默默歎了口氣,感慨以後再也沒法坦然面對賀懷章了,像以前那樣撒嬌耍賴更是不可能……該怎麼辦?

  他不想回家,害怕見面。

  正出神的工夫,車又停了,早高峰時間路上很堵,加上沒完沒了的紅燈,要開半座城去那家店,似乎有點太遠了。孫轍沒了耐心,轉頭叫紀川:「祖宗,咱不吃那個行嗎?」

  「行。」紀川脫口而出。

  孫轍一愣,心想這位少爺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擱在平時,他要吃的東西即使用直升機空運也得運到他眼皮底下,都是被他爸慣出的一身臭毛病。不過紀川除了驕縱一點,人還不錯,而且有高出一截的家世擺在那裡,他們同輩的朋友們都願意哄他,說友情也好,利益關係也罷,總之他是交際圈的中心。

  孫轍問:「那你想吃什麼,我們附近找一家。」

  「隨便。」紀川側臉對著車窗外,神色懨懨的,眉眼之間覆了一層陰影。

  這副樣子太罕見了,孫轍覺出不對,開過這段路,找地方停了車,問道:「出什麼事了?這麼嚇人。」

  紀川沒吭聲。

  孫轍說:「林學姐跟人跑了?還是你爸終於給你找後媽了?別一臉地球爆炸世界末日的表情嘛。」

  「……」

  紀川扯了扯嘴角,剛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

  他低頭去看,屏幕上鮮明的「爸爸」兩個字像一道催命符,嚇得他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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