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番外(八)
沐熏自我封閉了許久,後來是夏停打開了他的門。
陰暗的屋子陡然明亮,沐熏呆呆地抬頭,看到銀髮閃耀的大師兄。
夏停徑直走進,銀袍劃過暗色的地板,彷彿銀河劃過夜空,留下了璀璨的星芒。
他面若寒霜:“誰欺負你了。”
沐熏猛地回神,他立馬站起,行了個禮道:“師兄。”
夏停又問他:“誰。”
簡簡單單一個字,沐熏後背一片冷汗,他急忙道:“沒有……沒有人欺負我。”
從小到大他幾乎是被夏停給揍大的,但是沐熏很清楚,他師兄很疼他,真的很照顧他。早些年他曾遭小人算計,斷了一條胳膊,夏停二話不說搗了那賊人老巢,上下肅清,一個活口沒留。
沐熏很怕大師兄,不是因為他揍他,而是因為他疼他。
皮神是不怕揍的,他最怕的是惹真正關心他的人難過。
夏停眉心微皺:“當真沒人欺你?”
哪有什麼人欺負他,要真說起來,也是他欺了銀狼,沐熏垂眸道:“是我自作自受。”
夏停定定地看了他一陣。
沐熏強打笑容道:“沒事了……我就是鑽了牛角尖,如今想明白了。”
夏停又道:“手。”
沐熏一邊把手腕遞給他一邊說道:“真沒事,我沒受傷,好好的……”
夏停看他一眼:“閉嘴。”
沐熏立馬老實,巴不得自己沒長嘴巴。
試了下脈後,夏停面色微緩,他說道:“你年紀不小了,莫要再胡鬧。”
沐熏這話聽了不知多少遍,以前是左耳進右耳出,接應的話一大堆,能說得大師兄拂袖離開……但此時卻是另一番滋味湧上心頭,他垂首,低聲應道:“嗯。”
夏停頓了下,又問他:“當真無事?”
沐熏想說‘沒事’,可這倆字卻像是被黏在了嗓子眼上,愣是沒法將其放出來,他頓了頓,喉結湧動著,最後卻鼻尖一酸,說出了憋在胸口的那句話:“師兄……我愛上了一個人。”
藏了六年,埋了無數個歲月,猛地從心臟血脈中剝出,帶了些撕心裂肺的苦澀。
沐熏沒對亂鷹說過,沒對赤陽子說過,甚至沒對自己說過,但是他對夏停說了。
因為他知道大師兄修行的是封心決,他不懂愛情是什麼,也理解不了,所以他這樣說了,大師兄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如他所想的那樣,夏停面色未變,真是平靜的聽著。
沐熏的內心壁壘卻有了裂縫,很細很細,卻再也攔不住洶湧澎拜的情緒。
“我不應該喜歡他,也不該招惹他,可是我……”他哽咽著,全說出來了。
對亂鷹的愛,對那六年廝守的懷念,對自己的恨,還有因為傷害了亂鷹的痛……盡數傾倒而出。
夏停看著他,視線下移了一點兒:“那是他給你的?”
他問的是沐熏緊緊握住的那枚小珠子。沐熏不由握得更緊了些,聲音越發不成調:“嗯。”
夏停冰涼的手指點在了沐熏的額頭上:“既然愛他,為什麼離開他。”
沐熏怔了下,額間的冰涼卻溫暖了荒涼的胸腔。
“不想離開就不要離開。”夏停的眸子依舊是那般冷淡,聲音也平緩沒有起伏,但所說的每個字卻都掉到了沐熏的心臟上,“被丟下,是很難過的。”
被丟下,是很難過的……沐熏看著師兄,卻恍惚間看到了亂鷹,他一定很難過吧?他那樣愛他,又那樣的固執……
他欺了他,騙了他,傷害了他,可他卻什麼都沒說,甚至連生氣的模樣都沒有,他只說他明白了,他明白了什麼,他那麼笨怎麼可能明白!
沐熏灰暗的眸子重煥光彩,他說道:“師兄,我要去找他。”哪怕和亂鷹在一起他此生境界都會止步於此也沒關係,他還有好多好多年,他想和他在一起,不是帶著遺憾和絕望去追求飛升之道!
沐熏去了心域,但是沒在亂鷹的府邸找到他。
他到處去找了找,除了唯心宮,其他地方幾乎都走遍了。唯心宮他是不敢去的,一靠近只怕九淵帝尊就會有所感知,到時候反倒是徒增麻煩。
沐熏只得回了亂鷹的府邸,耐心地等著他。
他想了很多,好的壞的糟糕的不幸的坎坷的……全都想了一遍。但他什麼都不怕了!本來他也不執著於飛升,既然註定過不了這情劫,那就不過了!只是師父那邊……嗯,先瞞著,能瞞多久瞞多久,等師父出關了,實在不依他再想辦法。
反正不分開,絕對不要分開,他喜歡亂鷹,亂鷹也喜歡他,他不想丟下他也不想被丟下!
沐熏等了很久仍是沒等到亂鷹,他有些著急,怕他出什麼事,可整個心域都找遍了,實在找不到。
亂鷹會去哪兒?難道真的在唯心宮?都這麼久了,還沒出來嗎?唯獨帝尊的宮殿,他不敢輕易進入。
等等……再等等……
正這麼想著,沐熏忽地靈光一閃,他立馬起身,急忙出門,去了星海妄燼。
在最初最初的那個地方,他看到了他的銀狼。
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兒,背後是猩紅的妄燼,眼中卻是湛藍的星海。
沐熏鼻尖發燙,眼眶通紅,走近亂鷹後用力擁住他:“對不起。”
亂鷹很久都沒回神,他在這待了太久,站了太久,已經看見過無數次幻象,已經看見過無數次沐熏……所以他並不認為眼前的人是真實的。
直到帶著酸苦的淚水纏在了他的唇齒間。
亂鷹終於有所反應了,他眼珠動了下,聲音沙啞至極:“你……”
“對不起對不起……”沐熏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親吻他,不停地說著心肺之言,“我不會再離開你,不會再丟下你了,原諒我,亂鷹,原諒我。”
真的是沐熏,真正的沐熏,不是一碰就會散掉的幻影。
亂鷹大腦嗡了一聲,用力抱緊了他。
他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思考不了,腦中一片空白,只有懷中人給了他真實的觸感。
他想抱緊他,一定要抱緊他,無論怎樣,無論發生什麼,哪怕他想走,他也不能再放手了。
這種滋味,一次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