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夢中夢
“是不是李雨澤說什麽你都相信?他說我推他你就信了?”男人眸色輕蔑, 每個字裏都藏著針,一根根釘在他的心上,讓他永世不得超生,“我既然都决定跟你分手了,我爲什麽要跟他過不去?”
季准想說不是這樣的,可他說不出話來。
他阻止不了男人繼續說出讓他心痛的話來:“季准,就因爲李雨澤比我柔弱,比我更需要保護, 所以你才這麽護著他, 處處爲他著想, 對嗎?我在你眼裏就是臭水溝裏的老鼠, 貪婪肮髒,讓你覺得噁心對吧。”
“恭喜你,你終于讓我對你死心, 我現在放你自由, 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男人帶著笑地說出這一番話, 隨後毫不猶豫地跳下了車。
刺耳的刹車聲刮破耳膜的那一刹,季准猛地從夢中驚醒, 滿頭大汗,耳邊傳來大口大口的喘息聲, 他直楞楞地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楞了很久,才察覺到那是自己的聲音。
“做噩夢了吧?”
身旁響起他熟悉的慵懶嗓音,季准下意識地屏住鼻息, 隨即一雙手從一側伸了過來,極爲熟練地將他攬入懷裏,“別怕,有我在。”
聲音的主人似乎還沒清醒,睡眼惺忪,哄了他兩句就沒有了聲音。
季准動作僵硬地轉動脖子,直到那張英俊逼人的睡顔印入他的眼簾,他的心才重新開始了跳動,太好了,原來一切都是夢,陳慕沒有死。
眼底浮現喜悅的泪水,季准迫不及待地緊緊回摟住陳慕。
他抱得那麽緊,恨不得把陳慕箍在他的身體裏,似乎是被抱得不舒服了,陳慕推了推他腦袋,含糊地嘀咕:“過去一點,兩個人靠那麽近熱死了。”
“陳慕,對不起。”
“唔。”
“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跟你分手。”
“誰要跟你分手。”
陳慕似乎不堪其擾,翻了個身。
對了,那一切都是夢,現實生活中他跟陳慕好好的。
季准差點喜極而泣,忍不住從陳慕背後擁抱他,將唇貼在他耳際,小聲道:“我只把李雨澤當成朋友,真的,你不要誤會,我喜歡的人是你。”
“我相信你沒有推李雨澤,他從樓梯上摔下去肯定是他自己不當心,如果你不喜歡他的話,那我把他趕走好不好?”
沒有得到回應,季准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好像生怕來不及跟陳慕說一樣。
“過去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對你脾氣這麽壞,不應該對你不冷不熱,不應該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們把那些不開心的事統統忘掉,重新開始好嗎?”
“你不是嫌這個房子太大,沒有家的感覺麽,那我們明天就去看房,你喜歡什麽樣的我們就買什麽樣的好不好?陳慕,你在聽嗎?”
“陳慕?”
季准輕輕推了推陳慕,沒有得到回應,他便又推了推,掌心粘粘的,他疑惑地把手抽回,然後就看到滿手的血污……
季准猛然從黑暗中驚醒。
耳邊仍然是他粗重的喘息聲,入目的依舊是漆黑的天花板,季准顧不得擦掉額頭的冷汗,急忙伸手去够身旁的人,却摸了個空。
他不信邪,開了燈,惶急地叫著陳慕的名字:“陳慕,你在哪兒?別躲了,我剛才看到你了。”在床上找了一圈沒找到,他就下了床,滿屋子地找,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結果仍舊一無所獲。
季准一臉頽唐地跌坐在地板上,雙手掩面,終于不再自欺欺人,原來剛才發生的事情才是夢,真實世界裏,陳慕已經死了。
是啊,陳慕死了,他親眼看到了陳慕支離破碎的身體,也是他親自將陳慕下葬的。
那天接到姚遠良的電話沒多久,他就看到救護車把陳慕的尸體運了過來。那還是一具人的身體嗎?身體被壓扁了,腦漿都濺出來了,陳慕的身體就像具破敗的娃娃,了無生氣地躺在那裏。
很多人當場就吐了。
季准回憶起那慘烈的一幕,胸口仍舊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到現在還是不相信,陳慕就這樣離開他了,以這樣决絕的方式。
他們之間,甚至沒來得及說聲再見。
如果當初,他知道那一次是跟陳慕的最後一次見面,他說什麽也不會把陳慕送走,即使等待著陳慕的是冰冷的鐐銬,他也一定會想盡辦法護住陳慕。
然而沒有如果。
他永遠都沒有機會向陳慕贖罪了。
季准慘然一笑,眼泪順著指縫溢出,他到現在都不能接受陳慕離開他的事實。他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頭髮大把大把地脫落,公司的事務他也不去管,李雨澤是死是活跟他無關。
姚遠良說,他把自己活得像個鬼。
“季准?季准?”
門外傳來姚遠良焦急的聲音,季准縮在床角,一動不動,好半晌,他才把手從臉上放下,跟機器人一樣動靜僵硬地從地上爬起,一步步挪到門口。
哢嚓。
門一開,姚遠良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他神色複雜,跟季准道:“李雨澤醒了。”
季准緩緩將頭抬起,眼神失焦地看著姚遠良,從喉嚨裏擠出一句嘶啞而絕望的呢喃:“陳慕死了,他爲什麽還活著?”
姚遠良聞言,兩手扶住季准的肩膀,“陳慕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是李雨澤的幫凶,有什麽事都沖著我來。”
“幫凶?”
如同鸚鵡學舌,季准緩慢而用力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姚遠良將季准扶到客廳的沙發,許是良心過意不去,他開始跟季准講述他不知道的事。
原來李雨澤在國外讀大學時,家族生意就不好了,投資失敗,頻臨破産。季李兩家雖然是世交,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商人重利,李家的事業又都在國外,兩家十多年沒有生意來往,李家的情况季家幷不清楚,即使清楚,也未必會幫忙。
眼看著沒錢繼續完成學業,李雨澤只好向姚遠良求助,姚遠良當然願意提供幫助,姚家雖然比不上季家,但也是a市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只是李雨澤從小嬌生慣養,什麽都是最好的,他從一個天之驕子落魄成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這其中的落差他怎麽接受的了。
姚遠良資助他的生活費很快就被他揮霍完了。
之後李雨澤再問姚遠良要錢,姚遠良也都一一給了,儘量滿足他的需求。但姚遠良不是聖人,不可能不求回報一味付出,在不知道接濟李雨澤多少次後,姚遠良終于經受不住誘惑,朝李雨澤露出深埋在心底的獠牙。
他告訴李雨澤,他只給他兩條路,要麽成爲他的人,要麽停止對李雨澤的資助,讓李雨澤自生自滅。以前李雨澤遠在天邊,他够不到,現在李雨澤落了難,從鳳凰變成了鶏,他又有了希望。
他承認自己就是個卑鄙無耻只會落井下石的小人,但李雨澤是他的夢,早在第一次在季准身旁看到李雨澤時,他就喜歡上了他。
這個夢一做就是十多年,現在有機會讓美夢成真,他爲什麽不抓住?
在姚遠良期待又忐忑的等待中,他等到了李雨澤的答案。
李雨澤說,他願意跟他進行肉體交易,但有期限,等他順利完成學業,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結束了。姚遠良對李雨澤的愛卑微又絕望,他想,既然不能得到李雨澤的心,那得到李雨澤的人也是好的,哪怕只有短短幾年。
于是他同意了李雨澤的要求。
李雨澤還要他對外隱瞞他們之間的關係,誰都不能告訴,尤其是季准。他也答應了。
此後,他跟李雨澤維持了幾年的情人關係,他如願以償占有了李雨澤的身體,却始終不能讓李雨澤愛上他。
聽著姚遠良講述他跟李雨澤之間的那段荒唐的過去,季准無動無衷,“爲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姚遠良沉默了幾秒,緩聲道:“陳慕曾經無意中撞見我跟李雨澤抱在一起。”
聽到陳慕的名字,季准才有了反應,幽沉的眸裏陡然射出暴虐之色,他怒極反笑:“所以,李雨澤想要殺人滅口?”
姚遠良愕然:“你都知道了?”
季准冷笑了一聲,道:“陳慕單方面跟我分手後,整個人就人間蒸發了,我一直沒有放弃尋找,可我始終找不到他,但我發現,陳慕失踪的日子,正好就是李雨澤被綁架的那一天。”
姚遠良遲疑道:“也許是巧合呢?”
“我從不相信巧合。”
季准用那雙清透冷酷到能直刺人心的目光盯著姚遠良,仿佛要透過眼睛能看進他的心底,“你主動跟我坦白這件事,是想讓我放過李雨澤一馬對嗎?”
姚遠良沉默。
“你最好祈禱李雨澤沒有把柄落在我手上。”
季准呵地一聲笑了,眸裏帶著徹骨的冷,“否認我會讓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