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

　　上午八點十三分，名神高速公路上，一輛從關之原向米原行駛的廂型車駕駛聽到右後方傳來巨大的轟隆聲，聲音越來越近。

　　「喂，那是甚麼聲音？」他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同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是和他在同一家汽車經銷商上班的同事，他們是保養廠的技術員，準備去顧客家中取車代為車檢。

　　副駕駛座上的搭檔頭向後轉，隔著後方車窗看聲音傳來的方向。

　　「看不清楚，但好像是直升機的聲音。」

　　當搭檔這麼說時，轟隆聲已經來到車子的正上方，很快超越了他們。

　　駕駛微微探出身體，仰望著天空。

　　「哇，真是有夠大的。」駕駛不禁讚歎。那不像是直升機，簡直像一艘船在天上飛。

　　「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副駕駛座上的搭檔也說。

　　駕駛用力踩油門。他想追上去，時速立刻超過了一百三十公里。

　　但是，他當然不可能追上，直升機發出轟隆聲，轉眼之間就在前方飛遠了。

　　上午八點二十四分。敦賀車站附近的人行道上擠滿了上班族的身影。有人準備去公司上班，也有人已經打完卡，準備去拜訪客戶了。一大早，氣溫就逼近將近三十度，大部份人都脫下西裝上衣，也有人鬆開領帶，用手帕擦著汗。所有人的襯衫後背都被汗水濕透了。

　　這時，路上的行人同時停下了腳步。有的人聽到了轟隆聲，有的人看到了出現在大樓間隙上空的龐大物體，也有的人跟著別人停下了腳步。但是，他們在停下腳步後，個個抬頭仰望著天空。

　　灰白色的直升機以驚人的速度掠過上空，由於速度太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附近的建築物之間，但那些人仍然站在原地抬著頭。

　　「那是甚麼啊？」其中一個人問道。

　　「直升機怎麼會飛來這裡？真難得。」

　　「未免太大了吧。」

　　大家討論著剛才看到的飛行物。

　　不一會兒，其中一個人嘀咕道：

　　「那架直升機要飛去核能發電廠嗎？」

　　※※※

　　時針指向八點三十分。快滋生反應爐原型爐、新陽發電廠廠長中塚一實換上工作服，剛在座位上坐下來。他的辦公桌上放了好幾份文件，最上面那一份是關於日前電力輸出量變動的調查報告。他瞥了一眼，發現似乎並無異狀。中塚從抽屜裡拿出了眼鏡。最近老花越來越嚴重，不戴眼鏡時，看小字很吃力。

　　他戴上眼鏡，正在看第一頁時，桌上的電話響了。響鈴的聲音顯示是外線。

　　「新陽發電廠，你好。」

　　「喔，是中塚嗎？是我，阪本。」對方的聲音略微有點緊張。他是反應爐？核燃料開發事業團，簡稱爐燃的敦賀事務所所長。

　　「你好，上次多謝你幫忙。」

　　不久之前，美國視察團曾經來新陽發電廠參觀，當時，阪本幫忙安排了很多事。

　　「別客氣。中塚先生，詳細情況我還不是很瞭解，好像有一架直升機飛去你那裡了。」

　　「直升機？」

　　「我也沒有看到，這裡有幾名員工看到了，聽說相當大。」

　　「等一下。直升機？是哪裡的直升機？」

　　「我也不清楚，應該是自衛隊的吧？」

　　「迷航了嗎？」

　　「我猜八成是這樣，不然就是美軍的。」

　　「是喔……」

　　中塚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擔任這裡的廠長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運輸省航空局針對民航業者進行指導，要求民航業者在飛行時，避開核電設施上空的區域。防衛廳和美軍也要求飛行員在核電設施半徑三公里、高度三千五百英尺的範圍內不得進行訓練，但這只是指導而已，即使真的有飛機闖入，也沒有任何嚴格懲罰，甚至沒有任何機制確認是否有飛機闖入這個區域。

　　「我打算立刻通知爐燃總公司，但在此之前，還是先通知你一下。」

　　「我知道了，謝謝你特地通知我，我會小心的。」

　　「拜託了。」

　　掛上電話後，中塚皺起了眉頭。雖然他不知道是哪裡的誰搞出來的花樣，但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喜歡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飛機飛向這裡？到底想去哪裡？前面只有日本海，難道打算去朝鮮半島嗎？中塚不瞭解直升機到底有多少續航力。

　　他打算先通知控制室。正當他再度拿起電話時，聽到窗外傳來斷斷續續的機械低鳴聲，震撼了空氣。中塚起身跑到窗邊，那扇窗戶朝南，也就是朝向內陸的方向。

　　東南方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灰色物體。不，並不是出現在那裡而已，而是直直地朝這裡飛了過來。中塚打開了窗鎖，推開窗戶。轟隆聲隨著潮濕的空氣一起飄了進來。

　　物體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中塚目瞪口呆。當然，他並沒有察覺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

　　由於直升機在上空飛行，無法正確推估大小，但中塚還是發現那架直升機非常巨大。雖然外形是直升機，但巨大的外形完全顛覆他對直升機的概念。

　　巨大直升機在地面投下不祥的陰影，漸漸飛到了中塚的頭上。在戶外工作的職員也都站在原地抬頭看，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呆然的表情。

　　中塚衝出廠長室，跑向面向大海的辦公室。其他職員也都站在窗前。

　　「去哪裡了？」中塚大聲咆哮，「直升機去了大海那裡嗎？」

　　「不，沒有……」站在他旁邊的年輕男職員歪著頭回答。

　　面向東方的窗戶只能看到卸貨碼頭和防波堤，後方是若狹灣，空中沒有直升機的影子。

　　但是，直升機的轟隆聲持續傳來，而且就在很近的地方。

　　「到底在哪裡？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中塚把頭探出窗外，在天空中巡視。今天的天氣很晴朗，只有飄著幾朵棉絮般的薄雲。

　　「廠長，在北側。」不知道哪裡傳來了叫聲，「從北側的窗戶可以看到。」

　　「北側？」

　　中塚衝出房間，在走廊上奔跑著。這棟綜合管理大樓從南側到北側全長將近四十公尺。帶著超過八十公斤的龐大身軀跑過這條走廊很辛苦，但此刻他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北側的辦公室內，職員都擠在窗戶前看著外面，中塚也擠了進去。

　　新陽就在窗戶的正前方，新陽前方分別是渦輪發電機和柴油發電機的廠房，後方長方形的是反應爐輔助建築，核能反應爐在更後方的圓頂形建築物內。

　　「直升機在哪裡？」中塚大叫著。因為直升機的轟隆聲就在附近，如果不大聲說話，根本聽不到。但是，在他的視野範圍內，並沒有看到直升機的影子。

　　「在那裡。」站在他旁邊的職員幾乎垂直地指著天空。

　　中塚用力轉著脖子看著天上。灰色的影子出現在比他意料中更高的位置，那個影子越飛越高。

　　「直升機在上升嗎？」

　　「好像是。」

　　巨大的直升機在中塚和其他員工的注視下，以驚人的速度持續上升了十幾秒。不一會兒，直升機終於停止上升，但距離地面有七、八百公尺，比飛來時高了很多。

　　中塚又默然不語地抬頭觀察了一陣子，直升機似乎暫時無意離開。核能快滋生反應爐核電廠廠長內心的焦躁也越來越強烈。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甚麼停在那裡？到底想要幹甚麼？」

　　但是，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中塚繼續嘀咕，「這不是在反應爐的……正上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