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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戀》第43章
3

 隔天,哲朗翻看學生時代的通訊錄,試著打電話到中尾老家。接電話的是他母親。哲朗沒有去過中尾老家,因此這是第一次和他家人說話。

 哲朗禮貌地報上姓名,對方馬上就想起了他是誰。哲朗知道中尾在學生時代經常在家裡提起美式橄欖球社的球友,感到有些開心。

 哲朗提到因為聯絡不上中尾,很傷腦筋。

 「噢,果然……那孩子也都沒對朋友說吧。」

 「他怎麼了嗎?」

 「嗯,呃,說來丟人,他前一陣子離婚了。」

 「這我知道。在那之後,我就聯絡不上他了。」

 「老實說,我們也是。他在離婚之後只和我們聯絡過一次,說他要去旅行一陣子,要我們別擔心。」

 「旅行?您不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他什麼也沒說。我想那孩子也是大人了,父母問太多,他大概只會覺得煩吧,我就沒有追問了。」

 「這樣啊。」

 這也在哲朗的意料之中,中尾似乎和老家也斷絕了聯絡。但是既然他說他去旅行,應該遲早會回來吧。

 「我這樣問好像是多管閒事,」哲朗明知不禮貌還是說道:「他離婚的原因是什麼呢?」

 他已經做好了挨罵的心理準備,但是中尾的母親的聲音聽不出不悅,一副陷入沉思的語調說:「這個嘛……,他也沒有告訴我們。唉,畢竟夫妻之間有許多事情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感覺上她不像是佯裝不知。再進一步追問未免太不識趣,而且也沒意義。哲朗適當地結束談話,掛上了電話。

 「關於他離婚的理由,你居然問得出口。」理沙子似乎聽見了對話,在他身後說道。

 「情況緊急,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想中尾應該不會向父母一一報告自己的事。」

 「唉,畢竟他都是三十歲的男人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而是他和父母之間有隔閡。」

 「是嗎?我倒是沒聽說過這件事。」

 「他母親,其實並不是親生母親。聽說他親生母親在他小學的時候和他父親離婚,離開了家。中尾雖然不討厭新媽媽,但是並不會打從心裡向她撒嬌或依賴她。」

 「這件事你是聽誰說的?那傢伙完全沒告訴過我們這件事。」

 「我是聽美月說的。」

 「噢,這樣我就明白了……」

 中尾是一個忠厚老實、心胸寬大的男人,就算誰犯了錯,也絕對不會責備對方。哲朗原本想像,他應該是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中長大,但實際上卻正好相反。或許親生母親在小時候離開他,以及擔心必須及早習慣新媽媽,對他的人格形成造成了影響。

 哲朗心想:即使如此,自己竟然在畢業十多年後才知道他的這種遭遇,他和自己的交情究竟算什呢麼?

 時鐘的指針指著下午一點。他將手伸向掛在椅背上的大衣。

 「你要去哪裡?工作?」

 「我要再去中尾家一趟。不,那裡現在不是中尾家,而是高城家吧。」

 「他太太不可能告訴你任何事的。」

 「她不說也吃虧不了什麼。」

 哲朗離開客廳,走向玄關。理沙子追上前去。

 「喂,要不要放棄了?」

 「放棄什麼?」哲朗穿上鞋子。

 「放棄找中尾。我想他應該是有什麼苦衷才決定這麼做的。我們胡亂插手會不會反而不好呢?」

 「就算是那樣,沒聽他親口說出事情原委之前,我是不會罷休的。」

 理沙子好像還想說什麼,但是在她開口之前,哲朗就出了家門。

 幾十分鐘後,他站在一棟白色洋房前。他試著按響對講機,卻無人回應。看來中尾的妻子現在不住這裡。或許離婚之後,她們母女也搬了出去,她們大概是搬回了高城律子的娘家。母女三人住在這棟宅邸未免太大,而且還要在意鄰居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如果繼續住在這裡的話,孩子們腦中和父親一起生活的記憶勢將難以磨滅。

 哲朗想起了高城律子異常拘謹的表情,和放在FIAT後座的橄欖球形抱枕。她肯定知道些什麼,不,她大概全部知情。她曉得丈夫在做什麼,還有接下來想做什麼。離婚一定也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但是別無他法,不得已之下才同意的。哲朗推測,提出離婚的應該是中尾。

 他離開朝車站走去。

 他也想過要造訪高城律子,但是她不可能說出真相。如果是能夠輕易告訴他人的秘密,中尾大概就不會不惜離婚,以守住秘密了吧。

 一部空計程車經過,哲朗立刻舉手攔車。不安與焦躁的情緒在他心裡膨脹。他一坐上車,馬上要司機駛往新宿。

 他在丸之內線西新宿車站下車,邊走邊比對記事本上立石卓的住址和電線桿上顯示的門牌。過沒多久,他抵達一棟三層樓高,名為「長澤公寓」的舊建築。

 他在上樓前先看了樓下的信箱,找到了寫著立石的信箱,裡頭的郵件不多。

 他上了二樓,走到走道盡頭。儘管覺得立石卓,也就是佐伯香裡八成已經消失無蹤了,但是就郵件看來,並非如此。

 哲朗按響門鈴,門的另一邊傳來聲音。接著大門開了,但是依舊拴著門簾。

 露臉的是一名看起來約莫二十歲的女子。她將一頭及肩秀髮染成了美麗的金色。她的五官屬於樸實的那類型,不像佐伯香裡。

 「有什麼事嗎?」她狐疑地看著哲朗問道。

 「這裡是立石卓先生的家嗎?」

 「是的。」

 「立石先生在嗎?」

 「他出去工作了……,您是哪位?」臉上依舊是懷疑的表情。

 「我姓西脅,有事想要請教立石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他的上班地點?」

 她不回答,微微抬頭看著他,大概是在思考他的話值不值得相信。

 「你和卓是什麼關係?他說不能隨便告訴別人他工作上的事。」

 「我和卓先生沒有關係,我只是想向他請教別人的事情。我絕對不會給他添麻煩的,所以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他的上班地點呢?」

 他稍微想了一下之後說,「你有身份證之類的證件嗎?」

 「咦?」

 「身份證。畢竟,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

 「駕照可以嗎?」

 她搖了搖頭。「除了駕照之外,能夠知道工作單位的東西。名片也行。」

 哲朗從錢包中拿出駕照和名片給她看,但是她卻不滿意。

 「這張名片上只寫了名字……」

 「我不是上班族,是自由記者,呃,從事體育相關的工作。」

 「像你這樣的人找卓有什麼事嗎?」

 「那和你們無關,我在找人。」

 她定定地盯著哲朗,說:「我還是不能告訴你。」便想要關上門。哲朗馬上一腳踩進門縫中。

 「你幹什麼?我要報警嘍!」她揚起眼角。

 「如果引發大騷動的話,傷腦筋的可是你們吧。卓的本名可是會曝光的。」

 她似乎吃了一驚,臉上浮現怯意。

 「我無意破壞你們的生活。我不想硬幹,所以才會這樣拜託你。」

 她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呼出一口氣後,放鬆了關門的力道。

 「請你等一下。」說完,她消失在屋內。

 哲朗以鞋尖卡主門縫,沒等多久她就回來了。

 「這是他的上班地點。」她遞出一張立石卓的名片,上面寫著曲線有限公司,立石的頭銜是設計師。公司位於中野區野力。

 「你真的不會給卓添麻煩吧?」

 「我答應你。我有一個朋友和他立場相同。」

 她似乎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默默地點點頭。

 「你是卓的……」哲朗慎選詞彙後說道,「太太嗎?」

 「我們是同居人。」她答道,意思大概是沒有入籍吧。對立石卓的戶籍做任何變動,說不定會有危險。

 「祝你們幸福。」哲朗說完,將腳從門縫間抽出。她唇邊的線條稍微和緩了下來。

 從西武新宿線野方車站步行幾分鐘,沿環七線第一個路口,有一棟名為曲線有限公司的建築物。哲朗漠然地想像,既然立石卓的頭銜是設計師,這裡應該是一間類似設計事務所的公司吧。但是這棟建築物不管怎麼看,都像是一家汽車維修廠。實際上,的確有幾名身穿白色連身工作服的男人圍著一部車進行某種作業。

 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將設計圖在桌上攤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哲朗朝那個男人走去。對方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而抬起頭來。

 「不好意思,請問立石先生在嗎?」

 「我想立石應該在辦公室。」

 「啊,辦公室在……?」

 「在那裡。」

 男人指著工廠一角,有一件隔起的小房間。哲朗道謝後離開。

 辦公室裡有三個男人。哲朗一走進去,他們一起將臉轉過來。

 「請問立石先生在嗎?」

 哲朗邊說邊和一個年輕人對上眼。哲朗心想,他肯定就是立石卓。他的五官中帶有和那棵聖誕樹合照的佐伯香裡的影子。誠如「BLOO」的相川預測般,他長得和藝人堂本剛有幾分神似。

 他走了過來。在哲朗開口前,他說:「到外面去。」

 一走出辦公室,他就說:「剛才內人打了一通電話給我。」他指的應該是那名金髮女子。她似乎打電話告訴他,待會兒說不定會有一個姓西脅的怪男人去找你。

 「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我知道,但是在這裡不方便。」

 哲朗對立石卓的反應感到困惑,他的口吻簡直像是知道了哲朗是誰。

 「前面的馬路直走,有一家叫『木葉』的咖啡店。請你去那裡等我。」他的聲音完全是男人的聲音。無論是外表或舉止,大概不會有人能看穿他是女人吧。

 「『木葉』是嗎?我知道了。」

 哲朗離開工廠時,再度望向作業員們正在處理的事。那一瞬間,他以為那是Aston Martin(* 英國高級GT跑車廠商。)的車款,但那並不是,大小也不同,只是巧妙地營造出假可亂真外觀的仿作。工廠入口處放著介紹手冊,哲朗隨手拿起一本。

 他在立石卓指定的咖啡店裡等待的時候,打開介紹手冊。曲線有限公司似乎是一家製作汽車原創車體的公司。基本車體是國產車,再依照客戶的要求,打造各式各樣的車體。擁有世上獨一無二汽車的優越感,對汽車迷而言似乎具有強烈的吸引力,近期的預約幾乎都已經滿檔了。

 哲朗想起了佐伯香裡的母親說的話,從事設計汽車的工作似乎是香裡的夢想。這麼說來,她終於實現夢想了。

 佐伯香裡或許借由變身成立石卓,而抓住了幸福。她如願從事夢想的工作,甚至還有一位嬌妻。她,不,對他而言,現在最害怕的肯定是捨棄立石卓這個名字。

 喝完咖啡時,哲朗看了手錶一眼。過了快半小時,立石卓仍未出現。他雖然認為自己不可能會被放鴿子,還是開始感到坐立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放在胸前口袋的行動電話響起。不可能是立石打來的,他應該不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碼。

 「喂。」

 「喂,QB,你好像過得不錯嘛。」那聲音並不陌生。

 「日浦?!」哲朗不禁大聲喊道,「你現在人在哪裡?」

 「這件事待會兒再說。總之,我希望你現在照我的話做。」

 「照你的話做……?」

 「首先,我有一件事必須先告訴你,立石卓不會出現的。佐伯香裡當然也不會過去。」

 「咦?這……」哲朗將手機地在耳朵上左右張望。他認為美月大概在哪裡看著自己。

 「立石卓以男人的身份生活。職場上,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今後應該還會吃很多苦,但是我想他一定能夠順利克服。我希望你別打擾他。」

 「不,我也不想打擾他。」

 「我知道。可是在這世上,自己善意的舉動有時反而會導致別人的不幸。你明白了吧?」

 「或許是那樣沒錯,可是……」

 「我也明白QB的心情,所以我大概必須再和你談一次。QB,你等一下有時間嗎?」

 「有,沒有也得有。」

 「那你能不能到我說的地方來一趟?」

 「我見得到你嗎?」

 「嗯,見得到。」

 「你來台場,」美月說道,「我們到那裡聊聊吧。」

 「你現在在台場嗎?」哲朗問道。

 「這我不能回答。可是,我們等下會過去。」

 「我們?你身旁還有別人嗎?」

 「這你遲早會知道。那待會兒見。」

 「等一下,我該去台場哪裡?」

 「對哦。說到台場,就讓人想到摩天輪。你在那附近等,我會和你聯絡的。拜。」

 「你的電話號碼多少……」哲朗話沒說完,電話就掛了。

 他歎了一口氣,將行動電話收進口袋站了起來。

 八成是立石卓和美月聯絡的吧。他可能告訴美月,有一個姓西脅的麻煩人物找上門來,我很傷腦筋,該怎麼辦才好?他們果然有保持聯絡。

 哲朗也可以回到曲線有限公司,再度逼問立石卓。然而,他卻沒有那麼做。他很清楚美月話中的意思,而且他也並不想破壞冒充身份、拚命想活出自己的人的生活。他的目的是找出美月和中尾,知道真相。如果美月肯和自己見面的話,沒有必要找上立石卓。

 從野方到台場的交通並不方便,必須換搭好幾次電車,而且還得搭乘那輛絕對稱不上快速的百合海鷗號(* 輕軌電車,連接東京市區內的新橋地區至台場及豐州一帶,採用電腦控制的無人駕駛方式行使。)。儘管沒有沒有指定時間,哲朗還是想要及早前往。他出了環七線,再度攔下一部計程車,上車之後用行動電話取消晚上的工作。

 摩天輪位於台場的palette town內。雖然並非假日,人潮依舊川流不息。來來往往幾乎都是年輕情侶。

 哲朗抵達摩天輪前面是在下午五點多,天色已經完全變暗。中人彷彿在等夜色降臨似地,開始在摩天輪前面形成人龍。不用說,大家都是來觀看夜景的。

 過了十分鐘左右,行動電話再度響起。

 「你到摩天輪了嗎?」美月劈頭就問。

 「我就在它正前方。你在哪裡?」

 「別那麼急嘛,QB。總之,你先去排隊。」

 「你們也會來這裡嗎?」

 「我是那麼打算。在摩天輪裡面的話,就不會被其他人聽見我們的談話了,對吧?」

 「我知道了。」

 哲朗掛上電話,排到隊伍的最後方。前面一對情侶牽著彼此的手,狀似愉快地閒聊。放眼望去,沒有比哲朗年長的遊客,似乎也沒有獨自排隊的男人。

 隊伍曲曲折折。哲朗跟著前面的遊客往前走,繼續環顧四周。他心想,美月會從哪裡現身呢?但是都沒看到她的身影。

 不久,哲朗來到了自動售票機前。在工作人員促請之下,他買了票。一人九百元。上了階梯,摩天輪的吊艙就在眼前。他著急了。自己一個人搭乘摩天輪有什麼意義!

 這時,行動電話又再度響起。

 「喂,是我。」

 「嗨,我想你差不多要搭上摩天輪了吧。」美月說道。

 「馬上就要輪到我了。你們在哪裡?快點來!」

 「沒關係。你別管我們,輪到你的話就先搭。你一個人搭或許會寂寞,但是忍耐一下就好了。那,我先掛了,待會兒再打給你。」

 「喂,等一下!」

 但是美月已經掛上了電話。

 她究竟打算怎麼做……?

 當哲朗佇立原地不動時,被人從身後輕輕推了一下。一名年輕男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得已之下,哲朗只好邁開腳步。

 撕票的工作人員納悶地問他:「一個人嗎?」哲朗「嗯」的點頭。連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臉色有多難看。

 吊艙是六人座,座位呈ㄇ字型。哲朗坐在內側座位,翹起二郎腿。眼前看得見東京灣。轉頭向後看,有一棟著名電視台的建築物。

 行動電話響起,他迅速按下通話鍵。

 「你好像搭上了嘛。」

 「喂,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說要和我見面的嗎?」

 「我沒說謊。」

 「可是卻讓我坐上這玩意兒,你打算怎麼樣?」

 「QB,不好意思,我沒時間跟你說廢話。我們應該談談更重要的事吧?」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和你當面談,而不是透過電話。」

 「別強人所難嘛。QB你聽好了,我這樣打電話給你的理由只有一個。我要你從這件事抽手,希望你別再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了。」

 「你才是在強人所難。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塌糊塗,現在卻要我在一頭霧水的狀況下退出嗎?」

 「我很抱歉把你捲進來,我非常後悔這麼做。我也想向理沙子道歉。」

 「你不用向我道歉,告訴我真想。這件事的背後有什麼內幕?」

 美月歎了一口氣。「QB應該也察覺到了吧。這件事的背後,賭上了為了性別而苦惱的人們一生一次的賭注。」

 「你指的是交換戶籍嗎?」

 她隔了一個呼吸的拍子後才說道:「老實說,我沒想到QB能調查到這種地步。當我聽說你出現在金童劇團的嵯峨先生那裡時,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而且你連香裡小姐和立石先生互換身份的事都查清楚了。你果然有兩把刷子,真不愧是王牌四分衛。」

 「那些人和你有什麼關係?」

 「關係這一點,QB不也猜到了嗎?」

 「我想要聽你親口說。」

 吊艙過了中間點。回頭一看,東京夜景盡收眼底。前面一台吊艙裡的情侶坐著相互依偎,男方好像摟著女方的肩。

 「簡單一句話,我們是夥伴。」美月說,「難以活在現今社會的人們,正想要引發一場革命。一場無聲的革命;一場不會被任何人察覺,只有我們知道的革命。」

 「你也打算和誰交換戶籍吧?難道在戶倉的房間裡發現的戶籍謄本,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嗯,是啊。」

 「你打算假借某個人的名字活下去?」

 「這我還沒決定。要交換戶籍,必須符合好幾項條件。年紀越近越好,而且經歷最好也要相似。方言、興趣和嗜好相同的話更好,最重要的是,因為要完全變成另一個人,所以對方必須是能夠徹底斷絕之前人際關係的人。即使如此,還有其他問題,而且交換戶籍的時機必須一致。這條路走起來,比用說的還要艱辛許多。」

 「總之,你的意思是盡可能招募到越多想要交換戶籍的人越好是嗎?」

 「是的,目前登錄在名單上的頂多二、三十人。不過,至今包含香裡和立石卓這一對在內,有五對男女已經成功地交換了戶籍。我們的革命才剛展開,一切才要開始。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不能在這種重要時刻失敗。」

 「你說頂多二、三十人,但是要聚集那麼多人也很辛苦吧?你們靠的是口耳相傳嗎?」

 「口耳相傳很危險。我們甚至不願讓這類謠言傳入有關單位耳中。我們的活動低調而穩健。一旦發現可能參與的人物,我們就會充分調查,並與對方接觸。」

 「可是你們怎麼發現的?每個人都是隱瞞身份地活著吧?」

 「所以,我們安排了容易聚集這種人的場合。」

 「場合?」問完,哲朗才明白。「原來如此,金童劇團的表演啊。」

 「除此之外,我們還會舉辦許多小活動。因此,這項秘密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也不能告訴QB。所以,我雖然對你們的照顧感到不好意思,還是擅自離開了。」

 「可是我卻探出了你們的秘密。」

 「所以我才會為了求你一件事,在這種狀況下請你來。」

 「你希望我絕對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知道的內情,對吧?」

 「這也是為了你好。如果你和這種事情扯上關係,準沒好事。」

 「我無意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既然如此,你可以放手了吧?這就是事實,這就是所有內幕。」

 「事情不可能那麼簡單吧?還有你殺害戶倉的那件事。」

 「他是單純的跟蹤狂。你也知道他手上有我的戶籍謄本,他是一個會翻香裡小姐丟棄的垃圾袋的卑鄙小人,所以我為民除害。事情就是如此。」

 「『貓眼』的媽媽桑說,香裡小姐說他和你都不是兇手。」

 美月呼出一口氣。「那是因為她不能說出實話。」

 「是你殺了戶倉的嗎?」

 「是啊。我不是說過了好幾次?事情很單純。我只是害怕會牽連到夥伴們。」

 哲朗沉默了。美月說的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事實,然而,他沒有任何證據能夠當場逼問她。「我想問你一件事。」他說,「有關中尾的事。那傢伙為什麼會扯上關係?」

 美月沒有立即回答,或許是因為提出中尾的名字令她不知所措。吊艙經過了最高點。高速公路上光點飛馳。

 「功輔的事就交給我們。」

 「交給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會讓他發生不幸的事。抱歉,我現在只能這麼說。」

 「那傢伙現在人在哪裡?他和你們在一起嗎?」

 「……我們在一起啊。」

 「讓我見他。如果不行的話,至少告訴我他的聯絡方式。」

 哲朗想要懇求她,但同時也感到這種心情無法傳達的空虛。不,美月應該接收到了他的心情,但是她無法回應。

 「你是讀過金童劇團的劇情概要,才察覺到功輔和我們有關的嗎?」美月問他。

 「是的。」

 「果然。我就說被你看到那個就完了,你一定會察覺到的。」

 「那是中尾寫的吧?」

 「劇本是嵯峨先生寫的,但是提案人是功輔。他們兩個是老交情,功輔和劇團創立也有關係。」

 「那麼,那傢伙和交換戶籍也有關係嗎?」

 「是啊。」

 「中尾在我家一臉好久沒見到你的模樣,其實他早在之前就見過你了吧?」

 「沒錯。我們不想騙你,但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們不得不那麼做。」

 舊情人久別重逢——那一晚的事並沒有那麼簡單。他們肯定討論過,要怎麼樣才能將西脅哲朗這個爛好人騙得團團轉。

 「可是我不懂。為何連中尾都要銷聲匿跡?那傢伙既沒有性別認同障礙,也沒有其他毛病吧?不可能連他都想在戶籍上動手腳吧?」

 「功輔是普通男人。可是,人有時候還是不得不失蹤。不,或許該說正因為他是普通男人,所以才得失蹤。因為他結了婚,成了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所以背負了重擔。」

 「這話是什麼意思?」

 「抱歉,就說到這裡了。我能說的只有一件事,QB不能再和我們扯上關係了。我希望你忘掉一切。」

 吊艙持續下降,美月似乎也察覺到沒有時間了。

 「等一下,你現在人在哪裡?不管怎樣,和我見一面。」

 「我也想見你啊,我想從身旁看你的臉。可是我們還是別見面比較好。雖然會覺得遺憾,但是永別了。」

 「美月!」哲朗叫道。

 她霎時沉默了。接著,手機裡傳來她咯咯嬌笑的聲音。

 「你直呼我的名字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大概是你第二次叫我的名字。」

 「你打算這樣和所有人訣別嗎?你打算永遠不見家人、朋友和親戚了嗎?」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我希望你能諒解。」

 美月要掛上電話了,哲朗感覺到這點慌了起來。他不禁在狹窄的吊艙裡站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哲朗看見西邊的停車場中央有兩個人影。他們的身影在燈光映照下浮現。一人身穿黑色的皮夾克;另一人是身穿長大衣的長髮女子。身穿皮夾克的肯定是美月。她將一個像是行動電話的東西抵在耳邊,而那名女子大概是香裡吧。

 兩人彷彿看見了哲朗的身影,面對他站著。

 「日浦,待在那裡!我馬上過去。」

 「你好像看見我們了。最後,至少我們見到面了。」

 吊艙再過不久就要抵達地面了,但是卻漸漸看不見美月她們的身影。

 「待在那裡!」

 「QB,你要保重。再見了。代我向理沙子問好,她是個好女人。」

 「等等!日浦。」

 然而,這時電話斷了線。他們的身影被建築物遮住,從哲朗視野中消失。

 哲朗感覺吊艙的速度突然變慢了。他站在門邊,不住跺腳。好不容易等到吊艙抵達地面,工作人員一打開門,他馬上衝下吊艙,發足狂奔。

 他奔跑穿梭在邊輕聲談笑邊走路的人群中,搭上電梯。電梯的速度也是慢得令人感到焦急難耐。

 他踏上停車場的階梯,超過走在前面的一對情侶,來到了停車場。

 然而,早已不見美月他們的身影。哲朗站在他們原本佇立的地方,抬頭仰望摩天輪,但是無法確認吊艙上的乘客長相。

 我見到你了,但是你卻沒見到我。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哲朗在心中低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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