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自雷？

　　白晝的末尾行入黑夜，光芒漸漸收熄，趨於泯滅。

　　余源迫不得已以仰面的姿勢躺倒，背後墊著柔軟的被褥，甚至散發著一點熏香。但更有存在感的是撐在他上方的秦知遠。他只能看著青年黑沉沉的眼眸，在保持寂靜的三分鐘裏絲毫不錯過地看盡光芒流逝的過程。

　　這三分鐘，他是希望秦知遠冷靜一下。

　　但往日裏慫成一團的大個子今日格外固執，他不說話，不挪開眼，只維持著緊張又故作鎮靜的表情和他對視。余源一眨眼，他就如臨大敵，生怕他下一秒吐露帶著拒絕意味的字眼。

　　秦知遠沒在開玩笑。

　　這個青年是真的想捅破他們之間相隔的那張薄紙。

　　余源清晰地感知到這些。

　　“我——”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愉悅地打斷了曖昧的氣氛。余源下意識停下話語扭頭去看，卻被氣極的秦知遠抱了回去：“不行！話說完！”

　　門外倏地一靜，余源再次醞釀了一下，還未出聲，一串電話鈴音便鍥而不捨地蹦躂起來。他無辜地和秦知遠一對視，青年黑著本來就很黑的臉一看來電顯示，蔫了：“二姐你幹嘛……”

　　“我在你門外。”

　　看了看門的方向，秦知遠轉頭，又看了看身下的余源。

　　“給你半分鐘，開門。”

　　秦知遠試圖叛逆一下，但後頸搭著的手指微微一緊，余源無聲地建議他：去開門吧。

　　半分鐘的最後幾秒，勉強整理了衣冠的秦知遠打開房門。余源已經撫平白襯衫上被人蹭出來的褶皺，坐在床邊回頭看了一眼。秦知遠個子大，幾乎遮擋了整個門框，他只隱約看見了禮裙拖地的一角。

　　他沒特意去聽，但大概知道人家姐弟碰面肯定要一塊吃個晚飯，所以當秦知遠蔫巴巴地表示要出門時他並不意外。

　　等房間重新歸於寂靜，他的神情才鬆懈下來。

　　告白啊。余源微微出神。

　　前輩子他當個主播，雖然過氣了，但死忠粉還是有那麼一大串。女粉偷偷私信表白的實在不少，他剛開始還有點小羞澀，後來就淡然了，假裝看不見……反正他喜歡的是男的。這輩子換了張好看的臉，粉絲堆裏表白的更是不少。

　　但當面被表白，這真真是頭一遭。

　　余源下意識打開秦知遠社交帳號的資料頁面，盯著那一行行小字怔然，不自然地屈屈手指。

　　發呆並沒有用多少時間。

　　臨時被轉到B組，余源的壓力還是蠻大的。他晚上沒什麼胃口，李迅生就給他送了點水果來填填肚子。秦知遠這一趟姐弟談心花了幾個小時，足夠余源看完論壇上觀眾們自行錄製的B組前三輪一共六場的比賽視頻。

　　軍校生和大多數絕地求生玩家不一樣，他們是受過專項訓練的，對大部分情狀都有系統的解決方案，且在許多特定情形下，周而復始的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使他們的反應速度達到未經訓練者的數倍以上。

　　而且他們常常能在絕境中放大優勢，有些常人難以置信的奇思妙想。第二輪比賽就有個玩家徒手以格鬥術搶來了槍從而達成反殺，余源還真沒想到能夠這麼玩。

　　長見識了。

　　他默默做筆記。

　　青年回來時，余源的視頻正看到最後一段。

　　薩克斯一名學員卡住毒圈外不同方向的三個倖存者吃雞。期間其他玩家試圖以雷突進，但這人反應力驚人，拋擲物在視野中閃動的第一秒就判斷好其抛物線，挪身躲避將傷害降低至最小，甚至還有余力透過黑紅色一大團塵煙開槍。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精彩。

　　余源一面思索自己面對這種敵人時應怎麼面對，一面伸手想找水果叉。

　　沒想到右手搭在了溫熱的手背上。

　　“你就吃這個啊。”秦知遠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和潮氣，反手扣住他的手。

　　余源輕輕一掙，沒掙開，索性由他去了：“你二姐來了？”

　　“嗯。”青年老實地報告，“我姐知道我和你……”

　　果然。

　　秦知遠猶豫了一下，委屈：“不知道是誰和她瞎說，她覺得我肯定欺負你了，順路來教訓我一下。”

　　……哈？

　　準備接收“你必須和他分手”這種劇情的余源蒙圈。這人沒瞎說吧？

　　“然後跟我說……如果我不是瞎玩，應該帶你回家，見見我爺爺。”秦知遠生怕余源拒絕，連忙轉移話題，“還有，我姐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十年前，你的素質值是不是有出現波動？”

　　余源驚訝，但也沒有隱瞞：“那時候我素質值應該是下降過一次……”

　　“其實余家那一年許多人的素質值出現變動——除了你，其余所有人的數值都出現一個上浮，這個整體提升讓逐漸衰敗的余家緩過了一口氣。”

　　余源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他的心中隱隱有個猜測，想要驗證必須得找到余潛或者回余家一趟，是真的煩，現在他可沒空。

　　“管他們。”余源起身，拽著他往床邊去，“明天還有比賽，睡覺的時點到了。”

　　報告過了，秦知遠覺得是時候挽救一下下午未能完美結束的話題——

　　“芋圓。”他湊過去，“你下午還沒回我話呢。”

　　男人掀開被子的動作一頓。

　　余源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秦知遠這些日子的熱情，不是一時興起或者少年意氣。他總覺得自己比秦知遠大些，應該比青年更加謹慎地去評判、保持兩人間的距離……但謹慎和慫是兩回事。

　　“你覺得接吻是什麼？”余源突然問。

　　這個問題太直白了，直白到秦知遠來不及臉紅就下意識回答：“是愛人間才會做的事……”

　　他的話語止住了。

　　黑暗中，余源面部的輪廓近在咫尺。

　　唇上微微發涼的柔軟轉瞬即逝，余源背過身掩飾神情，輕輕一咳：“那這件事我們做過了……”

　　他說：“我們就是愛人了。”

　　……

　　…………

　　經歷過一場無比直白的被告白，以及無比含蓄的反告白，余源明顯察覺到秦知遠變了。

　　膽子變大了不少。

　　起床時被人粘著討走一個早安吻就算了，早上入場時這個傢伙還裝作四處看風景，想偷偷去摸他的手。被他肯定地牽手走一段路，下午觀戰時就敢摟摟抱抱把腦袋擱他肩膀上。旁邊的李迅生咳了好幾嗓了，青年卻假作不知，陪著余源一同看他粉絲在論壇的討論。

　　很快，他和秦知遠被通知有一場雙排。

　　五分鐘後，進入比賽的兩人跳傘P城。

　　落地一把P1911，余源爭分奪秒搜集物資。但臉黑得可以，有包有藥有甲有頭，偏偏找不到一把長槍。樓下已有人摸上樓來，余源冷靜地給手槍裝彈，“你那邊安全嗎？”

　　秦知遠在隔壁那棟，聞言回應：“安全，我給你拿了把狙。”

　　“我一會兒找你拿。”

　　確認秦知遠無恙，余源快步走向視窗。上樓的玩家一把M16A4殺氣騰騰，余源身上挨了一槍，破窗而出，帶起刺耳的玻璃碎裂的聲響。

　　但事實上他並未落地。

　　——余源下落時雙手一掛窗框的邊沿，向右輕輕一蕩。順利單手扣在牆面的凸起處，單手持P1911斜斜指向窗口。

　　那人一冒頭向下看去，余源便扣動扣板，打空了一匣手槍子彈。巷道中有人槍頭擺來，余源擊倒玩家，又翻身回到屋內。

　　換彈，將人補死，余源舔包後換槍面轉門口，將欲圖破門的人擊殺。

　　一個隊。余源默默計算。

　　他打了藥，追著秦知遠的圖示來到了不遠處的樓層。

　　“給你給你。”青年將搜到的sks即配件子彈一股腦推給他。

　　P城戰況慘烈，兩人以各自一倒為代價終於殺出重圍，同時算得上肥。毒圈向右下收縮，余源上轎車副座標點：“你開。”

　　剩余人數：71。

　　B組賽緊迫感強，兩人不敢卡著時間最後跑毒，都打滿提前量去佔據有利地形。但這種戰術的危險處也在於安全區遼闊，你永遠不知道敵人會來自哪個方向，抑或遠山的哪一處有黑洞洞的狙擊槍口凝視你的腦殼。

　　等毒圈縮到最小，倖存者余源秦知遠，與敵方滿編隊由一道山坡相隔，各自佔據一方斜坡。

　　好巧不巧，其中一名玩家真是余源昨晚看的那段1v3吃雞的主角。

　　強行突擊不可取。余源冷靜道：“你隱蔽打血。”

　　“好。”

　　男人自背包掏出手雷，一面潛身朝坡面踱步，一面拉環。他余光瞥見秦知遠伏地藏匿打藥的身影，腳下助力側身一躍。一片灼目的火光貼面，血條轉瞬向零刻度逼近，但他不動聲色，步伐平穩地走位卡過視角，任由突擊的玩家貼面而來——

　　碰。

　　手雷在余源掌中猛地炸響，余波掀起後腰處T恤的衣擺，灰黑色的飛塵幾乎佔據了整個視野。余源伏地的瞬間抬眸一掃，自雷以一換二，決賽圈中僅剩的四人，有三人受波及而倒地。

　　自雷一下鬆鬆筋骨。這波可以。

　　余源看著“隊伍排名#1”，十分滿意。

　　這是他的B組首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