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壓槍成點。

　　余源反復確認了半天，才確認這份來自軍校的郵件不是詐騙更不是玩笑。

　　這個世界有很多國家，大的、分量重的國家卻只有兩個，其一便是余源所在的富盟，全稱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聯盟。

　　富盟有三大軍校，貴族之邦薩克斯，野獸巢穴東林院，沉默如石北斗星。從各自的稱號之中，就可以看出它們不同的教學風格來。

　　——就比如說余源上次去測素質值時碰上的“校園霸淩”事件，其他軍校的學生們可不敢鬧得這麼難看。但東林的教官們是不管私鬥的，唯一的要求就是點到為止，他們頂多在事後鼓舞一下失敗者：“想啪啪地把打臉還回去嗎！想讓他跪地求饒嗎！勤奮訓練吧！”……之類的。

　　野獸之名真正被通認據說是在半年前三大軍校新生交流首會之上。至於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余源也不知道。此刻他看著這條消息，沉思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遠方旭日東昇，晝光一寸一寸爬進狹窄的室內。余源看著走近的光柱，行過床尾，攀上床身，小心翼翼地觸碰他的指尖。

　　慣於握槍的手指潔白如玉。

　　他若有所思，握手成拳。

　　余源出門前特意洗頭洗澡，換上一套全新的運動服，吃過早飯後小跑去玩東林。因為事先聯繫過，被委派為招待的李迅生已經等在了門口，眉開眼笑地衝他揮手：“余哥！”

　　經過那次比槍，兩人關係近了不少。青年一面領著余源向內走，一面絮絮叨叨：“先去見見院裏的教官，然後我們吃個飯，下午去看房子……今天院裏可熱鬧了——薩克斯上次在你那邊落了面子，今天一群人拉著臉，一副老婆跟閨蜜跑了的樣子。”

　　余源被他這個形容震了一下，疑惑問：“薩克斯來你們這兒幹嘛？”

　　“實習兵聯誼啊。那些衣冠禽獸最喜歡這些……”李迅生遲疑了一下，語氣靦腆起來，“我說的是薩克斯那群男人。今天狸貓姐也在。”

　　余源直播前做過功課，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

　　狸貓，著名技術型美女主播。

　　其受歡迎程度，看李迅生臉上的那點羞澀就可以知曉了。

　　兩人閒聊著到達會談室時，東林軍院的兩位教官已經提前等候了。他們確認了余源的所有資料後，為難地提出最後一點要求：“在進入正題之前，我們還希望取得查看您素質值的許可權，可以嗎？”

　　余源自然不會拒絕——每次測試後素質值都會更新入庫，為了避免自己素質的大幅變化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余源早已經將這份數值設為了僅自己可見。

　　他知道這個流程耗時有點長，填好授權檔後便在東林軍校的基地裏隨便逛逛。

　　這一逛，就來到了聯誼現場。

　　軍校聯誼，舉辦地點在多媒體大廳內。

　　興許是氛圍影響，東林與薩克斯的實習兵們之間並沒有李迅生形容中的誇張的火藥味。但也不是什麼衣香鬢影紙醉金迷的地方，十分像是余源上輩子去過一兩次的社團聚會。

　　余源出現在門口，雖然穿著一身樸素的運動服，卻依舊有種莫名的吸引人的氣場。他雙手抄在褲兜裏，氣定神閑，微微垂首，人們就不由自主地想去探究他眼底晃動的金色流光。

　　其中有一道視線尤其灼熱。

　　余源循著感覺望去，微微一怔。

　　——自從上次電話之後，他就很熟練地把余潛的第二個號碼給拉黑了。未來世界對電話號碼的管制嚴格，余潛的工作號生活號雙雙陣亡後，再想聯繫某人就束手無策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余潛努力維持面上神情的穩重，很僵硬地盯著他，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個野鬼。大概是怕在人前出醜，他撇開頭，轉頭繼續與同他一道的朋友閒談。

　　“壓槍實際操作性高不高？”

　　“一般吧，練了再久也就那樣了。”余潛努力靜心，“難道還能壓成一個點嗎？”

　　“為什麼不能？”一道陌生的聲音插入。余源不知何時湊近了，那張明豔的面孔讓很多下意識想要反駁的人刹那間恍惚住嘴：“只要你能讓因後坐力而漂移的槍口控於掌中。”

　　“真的嗎？”少女清澈的聲音忽然響起。

　　余源一偏頭，就看見曾在錄屏中見過的女主播狸貓，

　　她算不上高，一米六五左右，有一張還留存嬰兒肥的娃娃臉。即便此刻穿著黑白的薩克斯制服，也渾然天成一股身著粉紅色蓬蓬裙般的甜美氣息。

　　如果他是直的，估計也會被這種蜜糖一般的氣質所吸引。

　　“我看過你！麻辣芋圓！”狸貓很和善地對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不帶惡意，聲音難掩興奮：“你說的壓槍成點，是真的嗎？”

　　這張臉的辨識度太高，余源不奇怪自己被認出來：“理論上是。”

　　“理論還不夠的，來試試嗎？”她打了個響指，餐桌群的右側忽然流竄起迷霧似的蒸汽，伴隨著機械軸轉動咬合的竊竊私語，升起的圍欄勾勒出一個迷你的靶場。有人殷切地遞上兩把M416，經由狸貓的手遞至余源手中，“壓槍。”

　　余源只是想單純地嗆余潛一下，沉思著怎麼拒絕這種費力的事。

　　“試試吧，試試！”狸貓瞪著一雙圓溜溜的貓兒眼，期盼地看著他：“一匣子彈的時間而已，我……你打成一個點，我就請我的造型師幫你設計造型！”

　　……直擊死穴，有點心動。

　　李南向余源說過，合適的造型師一直沒有著落。他畢竟情況特殊，怎樣改變裝扮都得保留這一身女僕裝，想要在直播中換出不同凡響驚豔四座的新造型，難上加難。但為知名一線女主播的造型師，其業務能力自然能為他們解除這個麻煩。

　　這對他的直播事業而言，很重要。

　　直播圈不小，卻也不大。風吹草動，不過半日大多數主播的團隊就能知曉了。狸貓知曉這些，估計也是通過那錯綜複雜的關係網。

　　這次，余源只是稍作遲疑便借過了槍。標靶只在五十米處的位置，圓形的至中點了一點鮮豔的紅。他仔細摸了一遍槍身，確認規則：“一匣子，三十發？”

　　狸貓點頭。

　　余源忽然補充道：“既然是大哥和我打的賭，那麼也請大哥來參加一下吧。”

　　“我……”

　　“不行嗎？”余源握槍，轉過頭看了一眼，滿是冰涼。

　　余潛被這麼一激，攥了下拳，最終還是接過了新找來的一把M4，站在了余源的左側，兩人的中間。

　　壓槍是各大槍戰遊戲中都會被提及的一種操作。操作者在射擊過程中將准心下壓，以此抵消射擊後坐力帶來的槍口上移。假扮裁判的東林學員倒數三秒，“射擊”二字的尾音頓時淹沒在一片密集的子彈聲裏。在場的都是常年玩槍身體素質賊高的人們，九十發子彈在短促的數秒內咆哮回蕩成成千上萬的巨響，大浪一般衝擊耳膜，他們卻紋絲不動。

　　槍口焰光轉瞬即逝，所有人屏息去看。

　　狸貓的標靶上所有彈孔隱隱有歸一的氣勢，彙集在巴掌大小的地方。中間，余潛的彈孔雖散，卻也穩在了圓靶之上。

　　最右——

　　余源看了看前方，略感滿意地點了下頭。

　　那個圓靶之上，三十顆彈孔聚集在紅點上，打穿出雞蛋大小的巨大彈孔。如果不是孔洞的邊緣花瓣般不規則接連的弧形缺口，大概沒有人相信這是壓槍的結果。

　　事實上，壓成一個點，確實是聞所未聞的。

　　——余源前世，壓槍這種操作是在電腦前由滑鼠操作而成的，這種技巧放在現實中，需要強大的力量和肌肉控制力，然後才是對準心調節的掌控。

　　這種操作的要求太高了。但余源不一樣，他這具身體就是由遊戲中那個萬能的角色演變而來，壓槍操作只需要憑藉感覺地計算，剩下的交給肌肉記憶就好。

　　“這樣可以吧？”他收槍。

　　吸氣聲此起彼伏，余源卻不甚在意，他正想找狸貓商討一下造型師的大事，忽然聽見不遠處破了音的驚呼。

　　“不可能，你的素質值明明連標準線都夠不到，怎麼可能壓得這麼——”聲音戛然而止。

　　余源皺了皺眉，側首正好撞見余潛蒼白的面孔。

　　他心頭一動。

　　——他預見過余潛發現自己素質值變化時應該會很驚訝，甚至升起防備，但從沒想過他這位“大哥”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甚至顯得有些許驚懼……這太反常了。

　　余源微微眯起眼，扶槍的手輕輕一扣，忽然信步向七步之外微微戰慄的人影走去。他的步伐輕盈，堅硬的鞋底卻在光滑如鏡的地面上叩起鼓點般的腳步聲。這具身體大概真的是長高了，余源湊近了才發現兩人的身高不相上下，他抬槍，槍口隨意地抵在余潛的心口，指尖扣動。

　　哢嚓。

　　余潛大夢初醒一般，猛地顫抖了一下。

　　距離如此之近，余源終於看清了青年眼鏡片後的色彩。那種驚懼不是短暫地，而是歷史久遠如自小就種下的種子，被泥土掩蓋，此刻衝破阻礙綻開了新翠嫩芽。

　　“開玩笑的。”余源垂眸將M416橫放在余潛手中，十分客氣疏離，“請大哥幫忙，把它們放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