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假亦真時真亦假
簽下切結書,自此葉重錦其人,與名門葉氏再無干係。
葉岩柏領著那幾位長老去偏院歇息,丞相大人一路冷著臉,把那幾位長老唬得夠嗆,衣襟都給汗濕了。
葉重暉隨後也離開了院子。
老爺子牽著孫兒緩步踏出宗祠,正看到長孫冷峻的側顏,神色一頓,不禁歎道:“其實最捨不得你的,當屬你哥哥。”
“你母親固然捨不得你,可膝下還有一對雙生子要照料,為母則剛,總是能熬過這一關,可你哥哥不同,他自小便是個冷淡的性子,只在阿錦面前,還有些許煙火氣,待你入宮,他只怕要真成個仙人了。”
葉重錦點點頭,道:“我心裏也很捨不得哥哥。”
老爺子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都是強求不得的,爺爺這把年紀,早看開了。只是你哥哥那裏,阿錦最好開解一二,以免兄弟間生了嫌隙,日後悔之晚矣。”
葉重錦應道:“哥哥一貫豁達,我倒是不擔心的。”
老爺子捋了一把鬍鬚,道:“他的豁達是對別人,對阿錦,卻計較得很。去吧,讓下人們送我回屋便是。”
葉重錦只好聽從,安排下人送老爺子回康壽院,自己去了墨園。
到了墨園才得知,葉重暉並未回去。
他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人,只好回自己院子,剛踏入院門,便聽秋梓來報:“主子,大公子正在咱們屋裏。”
葉重錦忙推門進去,卻見葉重暉正在查看那幾箱古董。
他驚喜道:“哥哥,你怎麼來了。”
葉重暉撫著他的腦袋,輕聲道:“府裏都在傳,說二公子大費周章地挑選嫁妝,還特地把逍遙王和莫大人請來鑒寶,不知阿錦是在玩什麼把戲。”
這是第三回 聽人說嫁妝了。
葉重錦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羞惱道:“不許說嫁妝這兩個字。”
葉重暉道:“怎麼不能說,阿錦要出嫁,自然是要帶嫁妝的,要不要哥哥為你添妝。”
葉重錦瞪他,哼道:“爺爺還擔心你捨不得我,讓我寬慰你幾句,原來是多慮了,我看哥哥很捨得的。”
葉重暉垂下眸,輕聲歎了一句:“自然是多慮了。”
是他親手把人送出去,事到如今,哪還有捨不得的餘地。
他撫著弟弟的發絲,笑道:“哥哥雖然不會鑒寶,但勉強有一些眼力,不妨讓我瞧瞧。”
葉重錦便讓人開了鎖。
他兀自在一旁品茶,道:“早前聽莫大人說,哥哥擅長解機關暗術,不妨替阿錦瞧瞧,這內裏有何玄機。”
雖然是這樣問,但他心裏是不抱多少希望的。莫懷軒看了一宿都不曾瞧出什麼門道,他哥哥只有一些虛名,哪指望得上。
葉重暉只輕聲應了一聲。
他在這些古董字畫中轉了一圈,不過一炷香的工夫,指了三樣物件,讓人搬到內室去。
葉重錦看了一眼,分別是一樣紫金畫卷,描金摺扇,還有一幅不知何人的題字。他奇怪道:“這三樣東西,和別的有何不同?”
葉重暉先遣退了下人,才悠悠道:“這三樣物件,和別的自然不同,乃是出自晉桓帝之手。”
晉桓帝,乃是前朝滅國君主,即陸子延的親祖父,傳聞是個喜歡題字作畫的無能君主,甚至因著這些愛好,沒少耽誤了政務和早朝,一直為後人詬病。
他問:“哥哥的意思是,這三樣裏面,有一樣是藏著玄機的?”
葉重暉卻搖頭,他道:“阿錦莫急,哥哥細細說與你聽。我年少時看過一本雜論,上面記載在陳氏一族最繁盛的時期,曾出現一位國師,此人有通天曉地的本領,傳為半仙之體,他預言陳氏會在幾代之後走向滅亡,但有破解之法。”
葉重錦問:“什麼破解之法?”
葉重暉打開那把描金摺扇,看了兩眼,輕哂道:“他為晉朝設了一處龍脈,乃是大晉帝運彙集之地,龍脈裏儲藏了晉朝歷代帝王積攢的財寶,只要陳氏子孫找到龍脈,即便滅了國,也還有複國的可能。而龍脈的入口,記錄在一張藏寶圖上。”
他將那把摺扇放在葉重錦手中,道:“阿錦,如果是你,如此重要的藏寶圖,會只製成一份嗎。”
“自然不會,我會分成幾份,用障眼法偽裝好,再分別放在幾處收藏。”
葉重錦望著手上的摺扇,隨即笑道:“哥哥英明!”
雖說藏寶圖分了幾分保存,但晉朝共有七代帝王,總會有人忍不住去尋,這位晉桓帝是出了名的癡迷於書畫,那樣精妙的藏寶圖,他忍不住描摹了一份,或者說,他認為自己制的藏寶圖優勝于原畫,所以用自己的作品取而代之。
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這種東西落到別人手上很麻煩,所以分別藏於這三樣手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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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地宮內。
“龍脈?這裏就是龍脈?”陸子延詫異道。
陳子昭笑道:“非也,歷代先祖積攢的財富,這裏只有冰山一角,乃是當年皇祖父無意中得到了藏寶圖,派安家人找尋龍脈,將其中一部分轉移到了這裏,或許也正因如此,損了帝運,這才招致大晉的滅亡。”
陸子延道:“既然如此,你還要去找?那帝運豈不是要跑光了。”
陳子昭搖頭,道:“大晉已經滅亡,哪還有什麼帝運,如今那裏只有先人留下的財寶罷了。有了那些,便可以大肆招兵買馬,與顧氏抗衡。”
陸子延眉頭皺得死緊,道:“你一定要這麼做嗎。”
“不錯,你是見過爹娘牌位的,上面沒有刻上姓名,就連墓碑也是一樣,他們不是無名氏,卻永遠不能以真名示人,顧氏的這片江山,根本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子延,你難道忍心叫爹娘地下難安嗎,沒有名字,閻羅王問話時,他們該怎麼答。”
陸子延沉默半晌,才道:“倘若我有辦法,替爹娘討一個說法,你可願意暫時放下仇怨。”
“你要跟狗皇帝表明身份?”
陳子昭輕笑一聲,道:“子延,你實在太過天真,你以為人人敬你怕你,真的是因為你嗎,不是,那是因為你是侯府少爺,是名門望族,一旦被冠以前朝餘孽的名號,你就會從人中龍鳳,轉眼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聽哥哥一句勸,千萬不要做傻事。”
陸子延道:“在我看來,你做的事才是傻事。”
他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道:“你說過,答應了爹娘要好生照顧我,倘若我因為你發生意外,以後你有何面目見爹娘?”
陳子昭蹙起眉,道:“我說了,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哥哥不會讓人傷你分毫。”
“倘若發生了呢,以陸凜的手段,尚且讓你得手,把我擄來這裏,你又怎麼能保證,自己鬥得過顧琛,護我周全。”
陳子昭臉色微沉。
陸子延扯著他的衣袖,不讓他逃避。
“這世上有什麼事是完全說得准的,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該知道有多危險,你自己冒險便也罷了,偏還要將我拖下水,這就是你說的‘好生照顧我’?”
陳子昭這才發現,這孩子主動留下,並不是打算受他要脅,而是打算用自己做籌碼,反過來要脅他。
兄弟二人兩相對視,皆是倔脾氣的人,最終又是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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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正是三月末,四月初始,乍暖還寒時候。
天微微亮,宮廷三千儀仗停在相府門前,美貌的宮女侍婢成群,金吾衛更是處處把守,閒雜人等禁止接近,整條街道堵塞不通,禮炮聲聲震天,其陣仗可謂空前絕後,即便是皇帝即位大典,也不曾這樣熱鬧過。
要不是晟王爺跟葉相兩人極力阻攔,顧琛甚至想親自出宮迎親,他早等不及要見他的皇后。
葉重錦穿上宮中送來的大紅鳳紋錦袍,腳上穿著雲紋赤紅蟠龍靴,頭戴金色華冠,一根紅色玉簪斜插入髻,在幾個嬤嬤的攙扶下,踏上御用鑾駕。
葉岩柏和安氏攙著葉老爺子,幾人立在門前,勉強露出笑臉,該叮囑的,早已經叮囑過了,剩下的也唯有祝福了。
宮人高喝:“起駕——”
葉重錦緩緩打開掌心的字條,是宋弈傳來的。
果真,安家那邊有動作了。
他朝立在一旁的兄長使了個眼色,葉重暉微微頷首,命人去西院查看,不出所料,沈明的房間已經人去樓空。
葉重錦坐在鑾駕上,手指搭在手背上,輕輕點著,眉眼間皆是笑意。
魚已經上鉤,該收網了。
康壽院。
一個侍衛打開一間儲物間的門,走了進去,他的相貌平平無奇,是那種看過一眼,就會立刻忘記的存在,只是右臂的位置有一些乾癟。
他打開角落裏的一個落了灰塵的黑色木箱,眼裏劃過一絲笑意。
正在此時,身後的門砰的一聲打開,走進來一行人,為首之人正是葉三。
男人瞳孔驟縮:“怎麼會……”
葉三道:“你當然覺得驚訝,按照你的計畫,我和其他兄弟應該中了迷煙睡死過去。正如你猜到二少爺帶去的聘禮有詐,二少爺也料定你會做內應,只是沒想到,你連這個地方都能找到,接應你的人已經到內院了?”
那侍衛撕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既不屬於沈明,也不屬於寒煙的臉,他笑道:“是,今天這幾樣東西我必須帶走。”
“這只怕由不得你。”
接應寒煙的人很快趕到,雙方在這間別院裏廝殺起來,很快滿院子血腥味。
一個年少的孩子緩緩走來,卻是陳子昭身邊時常帶著的書童,道:“寒煙公子,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寒煙問:“怎麼連你也來了,誰來保護少主的安危。”
小書童笑道:“這件東西干係重大,不容有失,少主讓我前來幫忙看顧一二,只是此處不是敍舊的地方,且隨我來。”
寒煙拿上那幾樣東西,與他一道離去,葉三見他們得了手,忙出手阻攔,不想那小書童只隨手一掌,他便往後退了七、八步,吐出一口血沫。
最終眼睜睜看他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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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宮門,鑾駕繞了一圈,最終停在紫宸宮前,宮婢宮人列成整齊一排,等候鳳駕。
幾位嬤嬤掀開簾幕,恭敬道:“啟稟鳳君大人,紫宸宮已到。”
葉重錦應了一聲,正要踏上腳凳,忽然腳下懸空,一人扣住他的腰身,把他抱了下去。
葉重錦輕呼一聲,顧琛一愣,卻見小孩衣袖裏掉出一堆東西,什麼摺扇,畫卷,還有一幅字畫,中間還夾雜了幾塊糕點。
顧琛:“……”
紫宸宮前,宮人們齊齊低下頭,恨不得即刻成了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