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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耳朵豎起來》第29章
第29章 兔子出現(捉蟲)

  暖風浮動的午後,白細被黑色幼狗鬧醒。

  他看著挨在他腿腳蹭動的小傢伙,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本以為活不久的幼狗,憑那吊著的一口微弱氣息,挺了過來。這三天白細守著它,按時喂米湯,吃了幾日糧食,小傢伙比起被撿回來時精神不少。

  幼狗知道白細對它好,在白細一點點把米湯喂入口中時,會用濕軟的舌頭把他整根手指舔得濕漉漉,每天吃飽了睡睡足了吃,醒來若不見白細,喉嚨還會發出嬌弱的嗚叫。

  幼狗撿回一條名留在白細身邊,他不時喚它狗狗、小狗,霍錚聽了,提議為它取個小名方便記住,名字當由白細親取。畢竟幼狗是他發現救回來並悉心照料,沒有白細,就沒有幼狗的第二條生命。

  落下的床幔隨風飄晃,白細伏在枕邊,與幼狗大眼對小眼。幼狗低低嗚了嗚,用濕漉漉的鼻子親昵蹭上他的面頰,黑黑亮亮的一小團,白細認真看它的眼,心裏有了主意,轉頭對霍錚說:“它的眼睛像好像珍珠,就叫黑珍珠如何”

  白細未曾到過海邊,亦沒見過珍珠,但他從王八龜神醫嘴裏聽說過。

  王八龜神醫說海底有蚌,蚌裏有圓潤亮澤的珍珠,那是一種極其美麗珍貴的東西。他想,或許珍珠就與幼狗的眼睛一樣,雖然它的眼睛是黑色的,也並不妨礙白細將它想像成珍珠的樣子。

  霍錚靜默片刻,將黑珍珠稍微提起來,往它腹下看,沉道:“它是只公狗。”

  黑珍珠夾緊腿和尾巴忙從霍錚掌心裏逃脫,縮在白細腿邊,嗚嗚弱叫不給人看丁丁。

  白細低頭揉它,“黑珍珠不好聽麼?”

  “嗚嗷!”好聽好聽,黑珍珠腦袋不斷蹭他,一旁的霍錚默然,道:“好聽。”

  於是黑珍珠的名字就這麼定下了。

  五天后黑珍珠的四肢能站立起來,走路不穩,顛顛晃晃,它似是知道自己身體弱,每天乖巧臥躺,唯獨見到白細,會邁起顫悠的四肢,繞在他腿側黏糊糊的邊叫邊蹭。

  霍錚進屋,入目的便是這般景象。

  黑珍珠被白細抱上床,白生生的人與黑成一團的狗蜷縮在一塊睡覺,黑珍珠黏極了白細,睡覺時也要將爪子乖乖送入白細手心握著。

  白細睡了半日,面頰紅潤,嘴角微微翹起笑弧。

  霍錚將被子展開,輕蓋在一人一狗身上,貼在一側的黑珍珠動了動鼻子,睜開黑漉漉的眼睛,看到他,蹭著白細嗚嗚叫了聲。

  白細抬眸,腦子還睡得迷糊,瞧見霍錚站在床邊,學著黑珍珠蹭他的動作,面頰往霍錚手背湊近蹭蹭,軟聲道:“錚錚,你回來啦。”

  笑意凝在嘴角,他動了動秀氣的鼻尖,傾身往前,攀附而上,沿著霍錚的肩頭嗅去,神色滿是驚疑和緊張,“怎麼有股血腥味?”

  自田稅通告發佈,近幾日霍錚天不亮就背負獵具,深入遠地的山林中打獵。

  白細本要與他前往深山,對比,霍錚有所顧忌。

  白細對動物有著異常善良憐憫的軟心腸,若他同行打獵,霍錚擔心捕不到獵物。

  一隻傷得半死的幼狗尚且讓白細關懷至此,若他看到被射傷,陷入捕獸夾的動物,恐怕會替它們求情。

  眼下手頭緊,霍錚必須多獵獸物。經過幾日的精心捕狩,他被山獸撓了些傷口,收穫卻不菲。

  未涉足的遠林,獵到蛇與鹿,取了蛇膽,鹿茸,鹿血,鹿鞭,此類皆是藥材補品的良物,送到城內的大醫館,能換取一筆不少的銀錢。

  繳納田稅的期限就在這幾日內,且除了繳稅,霍錚還盤算了另一件事,此事關乎白細。

  “小白,我有件事與你商量。”

  白細問:“何事?”他不放心霍錚,眼睛落在處理包紮過的地方,“錚錚,你去看大夫了嗎?”

  霍錚再三與他保證自己並無大礙,示意白細坐好,談起落戶的事情。

  如今白細恢復男兒身,霍家院裏就兩個人,長月村說大不大說小也並不小,“霍嫂子”不見的事遲早被發現。

  而霍家突然出現的少年,同樣瞞不住其他人,白細一問三不知,若要生活在村裏,不落戶也不是個辦法。落戶並非難事,給足村長銀錢做登記,再由村長把名額上報至官府,白細就能落上戶口。

  白細聽完霍錚所言,即刻點頭,同意落戶一事。當夜歇好,翌日,兩人一早就前往村長屋院。

  穿過院子,一道黑不溜秋的影子慌忙跟了過來,黑珍珠本在後院與小雞崽們嬉鬧,聽到開門聲,便撒開蹄子搖搖晃晃跑,若非霍錚手快沒把門立即鎖緊,黑珍珠恐怕給夾在門縫下受傷了。

  “黑珍珠!”白細把它抱起來放在懷裏,“你不要命了嗎!”

  黑珍珠伸出舌尖殷勤舔著他的手指,那雙眼巴巴望著他,明顯是想與他們一塊出去。

  霍錚把黑珍珠接過放在肩膀上,讓它自己蹲好。男人肩膀寬厚硬實,白細好不羡慕,他也想化成兔子蹲在霍錚肩膀,或是讓對方抱抱他。

  長月村內有一條“村集”,所謂村集,多是村民為了省錢,用於以物換物交易的一條鄉道。每逢年前是最熱鬧的時候,整條寬闊的道上能擠滿人。清冷時,也有十余攤農戶侯著,村集,是去往村長屋院的必經之路。

  他們穿過村集時,在一處停下,霍錚見到了洪金。

  洪金牽了幾匹馬出來,有人似乎正與他討價還價,隔著老遠的地方,就聽到兩人爭執起來的嗓音。

  霍錚目光冷淡停在原地,白細與他圍觀前面情況。

  交易似乎並未談妥,村民離去後,洪金對村民的背影罵了幾句,似乎沒解氣,往後走了幾步,對準拴在林後的某物踹去兩腳。白細聽那東西發出聲音,就知洪金在踢馬洩憤。

  走近看去,果然有一匹被繩子栓起來的馬臥在樹叢下,看樣子是匹已經上了年紀老馬,老馬在馬場應未得到相應的照顧,瘦骨嶙峋,腹部全凹陷下去,露出一排排骨狀。

  察覺有人觀望,洪金扭頭怒瞪,看到來人是霍錚,火氣驟降,變臉似的換上一副無賴臉皮,哼聲笑道:“喲,我當是誰,原來是你,怎麼,想買馬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什麼都好說。”

  白細瞪他,“壞人,馬明明是錚錚的!”

  洪金笑著看他,“你又是哪里跑來的小子,長得跟個小白臉似的。”

  一句小白臉,就讓白細不樂意了。

  在長月村生活近半年,他明白小白臉並非什麼好聽的話。

  想到對方把霍錚的馬場霸佔,當即抓緊小拳頭,蹲在霍錚肩膀的黑珍珠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嘴巴一張,凶巴巴對洪金吼叫,狗小不輸陣勢,黑珍珠身子還有些虛弱,這一吼卻卯足了勁,將周圍擺攤的村民的視線都吸引過來。

  洪金在村裏的名聲不算好,欺善欺軟,甚至有人希望霍錚能教訓教訓他。

  兩人沒打起來,畢竟還有正事要辦。離開時,白細轉頭又看到洪金拿那匹病弱的老馬洩氣踢打,他猶豫一瞬,隨即扯了扯霍錚的袖子,勾住他指頭,“錚錚……”

  到底是沒開口,霍錚要交錢,再買下那匹馬,也是一筆錢呀。

  一路趕到村長屋院,院子外頭已經聚集一群村民,不一會兒走來六七位禹城過來的衙差,怒喝一聲,把村民震得不敢出聲。

  民不與官鬥,沒人敢鬧事。

  人整合完後,陸陸續續進院子排隊。白細跟在霍錚一側,他面目陌生,時不時引來旁人好奇的視線。

  有村民小聲議論,白細躲在霍錚身後,避開他人投來的目光。

  霍錚低聲道:“莫怕。”

  白細抿著嘴笑了笑,霍錚比他高近一個頭,他踮起腳湊近對方耳朵,“我不怕。”

  有霍錚在,令他無比安心。

  長月村百余農戶,整間前院分了幾排隊伍,衙差各開一張桌子收繳登記。

  人多嘴雜,忙起來時誰也顧不上。

  比起前院的喧鬧,後院就安然多了。

  後院分出幾塊地種植,木架占了一方,瓜苗順著藤蔓生長,菜葉蔥綠,而村長正在施肥種菜,霍錚帶白細尋到他,把落戶一事告知,解開錢袋,遞于對方。

  村長接過錢袋一掂了掂,點頭,交待兩人進屋登記。

  村長是個見錢眼開的,只要不觸及他的利益,有錢就好說話。收取洪金賄賂一事,霍錚不提他卻隨口提了句,“有錢不讓我為你出證馬場一事,倒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落戶?”

  說罷,視線一轉,端詳白細,點頭評價道:“模樣倒是端正。”又對霍錚說:“看著不像是村裏人,不是你拐了城裏哪家的少爺回來吧?若有麻煩,可與我沒有絲毫干係。”

  白細忙替霍錚辯解,“錚錚沒拐我。”

  他急於護人的態度叫村長看著他們琢磨一陣,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眼神。待村長登記完落戶之事,霍錚方才折返回前院繳納田稅。

  每逢納稅時過程十分繁雜瑣碎,有些農戶不願繳納太多錢少報田畝,衙差查取薄冊核對少不得又是幾頓謾駡,有的懇請放寬延遲納稅期限,衙差不願多跑一趟,無論村戶如何跪地懇求,也於事無補。爭執、哭鬧、前院鬧哄哄一片,也難怪村長貓在後院裏施肥種菜,不願多看這般混亂的場面一眼,留個耳根清淨。

  霍錚將田稅交清後時辰已經不早了,兩人沿來時路回去,卻在村集附近,發現今日被洪金踢打的那匹病弱老馬。

  老馬仍在原地,它下肢不知被何物宛出一道猙獰的傷口,血液已微微凝固,有蠅蟲附在傷口上,它奄奄一息。

  經過的村民看了它幾眼不予理會,顯然也覺得這只病死帶傷的老馬是個麻煩。

  白細抱著黑珍珠湊近它,老馬長長的眼睫毛打開,眼珠渾濁,噴出的鼻息紊亂,儼然一副將死之相,或許洪金嫌它,便將它仍在此地,還把它打成重傷。

  老馬看著白細的目光充滿悲哀,白細轉頭對霍錚道:“錚錚,可以把它帶回去醫治嗎?”

  他心裏隱約知道老馬救不回來了,卻還抱著希望。

  霍錚道:“我去附近農家看能不能借來木車,將它托運回去。”

  花了點小錢借來木車,老馬卻不願隨他們回去。

  它用乾燥的鼻子輕輕頂開白細的手,鼻孔一直朝地下噴氣。

  瘦弱的老馬分量仍在,它下肢有傷,掙扎起來只會加速它的虛弱,霍錚低頭看白細,白細悲傷的看著老馬,突然搖頭,“錚錚,算了吧,它不會走的。”

  老馬通曉人性般磨了磨他的手背,白細又說:“它生了嚴重的病,又受了傷,活不了了。”

  老馬不願挪動,兩人用寬大的樹葉為它臨時搭建了出一個可以遮陽的地方,路上白細悶聲不語,總覺得會有什麼事發生。

  ——

  夜裏,白細用溫水給黑珍珠擦洗,也不知是否受到老馬一事影響,他回來後便頭暈腦脹,四肢沉重,當他把擦乾淨的黑珍珠抱回床上放好,視野陡然縮小,他嘴裏發出一聲細咽,回頭看黑珍珠,幼狗嗷了一聲,把它撲倒,黑團子壓在白團子身上得勁的舔。

  霍錚給油燈新添了燈芯送入白細房內,門扇半敞,室內隱約露出黑珍珠的叫聲。

  他推門進去,未見白細身影,細尋一圈,見一隻白花花的東西出現在黑珍珠身後,先湊出一個腦袋,露出一對垂耳。

  竟是莫名出現又消失的兔子。

  也不知怎的,霍錚問:“白細呢?”

  垂耳兔與黑珍珠相互對視一眼,轉而看他,一黑一白,齊齊搖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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