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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森林--加賀恭一郎 2》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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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啊。」

 把煙蒂在煙灰盒裡掐滅後,高柳靜子發出了一聲歎息,瞥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亞希子,她一言不發,微微頷首。

 「你們一定也很累吧,一般只要跳一場舞劇肯定會累趴下的。」

 靜子對坐在後面的未緒幾人說道,未緒依靠在車門上抬起頭回答,「嗯,是有點。」

 警察錄完口供後得到解放已經近凌晨0點了,所以未緒就由高柳靜子駕車送回公寓。車裡除了未緒還有亞希子和森井靖子,今晚貌似亞希子準備住在靜子家裡。

 「畢竟發生了這種事情,這種程度的限制自由也是沒辦法的事。」

 靜子的聲音裡也夾雜著身體上的疲勞。

 「老師您被他們問了什麼問題呢?」

 坐在未緒邊上的靖子挺直著胸板問道。她坐在車上一直是這種姿勢,雙手重迭放在膝蓋上。

 「真是問了我好多東西呢,因為你們上台演劇的時候也只有我能夠接受審問,但是肯定做不了參考的,關於尾田被殺一案想得到的線索一個都沒有,案件發生的時候我在劇場的辦事處裡,所以對案發當時的情況也沒法陳述。」

 「尾田是被殺的?不會搞錯?」

 亞希子問道,靜子伸出手拿了一支煙,點了火抽起來。

 「還不能斷言,不過應該是錯不了的,但他到底是怎麼被殺的他們不肯告訴我,看上去像是被毒殺的,可又不像是喝了毒藥的樣子。」

 「真是難以置信。」

 靖子的聲音聽上去似乎仍無法釋懷。「竟然有人會仇恨尾田老師……」

 未緒默默點點頭。

 車先開到了靖子的公寓,她下車之後車又往未緒的公寓開去。未緒想起了前段時間加賀送她回去時候的場景。

 她問靜子,警察是怎麼看待今天的案件和幾天前事件之間的關聯,而靜子歪著脖子低聲說,「他們覺得肯定有某種關聯,但事實上應該真的沒有關係吧,因為那個案件已經解決了啊,現在就只等葉琉子被宣判正當防衛後釋放了。」

 她明顯帶著強調的口吻。

 回到自己公寓的房間後,未緒衣服也沒換就躺倒在了床上,真的就像高柳靜子說的那樣身心俱疲。說實話,她覺得今天自己跳得很糟糕,第三幕的弗洛麗婭公主要是沒有柳生的幫忙肯定會東倒西歪。

 當然並非未緒一個人是如此,大部分的演員注意力都不夠集中,展現的舞姿都不夠精彩。不過觀眾應該是看不出來的,只有演員們自己心裡最清楚。

 其中只有亞希子和紺野以及柳生三個人跳出了自己的真正實力,他們處於一種舞蹈時旁若無人的狀態,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成為男女一號吧。

 要是尾田看到今天的演出,還不知道會被他罵成什麼樣呢。他肯定會大發雷霆,覺得我們作為職業演員自我意識不夠強烈,或者是基礎不紮實而跳不好。

 然而尾田已經死了。

 到底是誰幹了那種可怕的事情?

 未緒在床上骨碌翻了個身。據她所知,尾田是一個為了芭蕾舞賭上了生命、非芭蕾不愛的男人。到底誰會對這個人萌生殺機呢?

 還是擔心起葉琉子來。

 雖然高柳靜子那麼說,但真的可以斷定和前些天的那個案件無關嗎?應該還是存在著某種關聯,這種千絲萬縷的聯繫以尾田之死的形式表現了出來,難道不是嗎?

 未緒突然產生一種不安的心理,總覺得自己正走向比現在發生的事情更為可怕的黑暗。

 第二天從早上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很是連綿不斷。真討厭,未緒想,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下起雨來呢?

 未緒到了練習場後發現大樓的正門鎖著,門口聚集著幾個記者模樣的男人。那些人一看到她,蜂擁上來要求採訪。「關於這個案件有什麼看法」、「尾田是個怎麼樣的人」、「現在的心情如何」,等等。而未緒一直低著頭打開門往裡走,背後不斷傳來各種聲音——「喂,請你說點什麼吧」、「嗨,芭蕾女演員可真會裝啊」。因為昨夜高柳靜子剛剛囑咐過不要說多餘的話。

 打開入口的門,剛好加賀刑警從事務室裡走出來。他微微舉起右手,嘴上露著「喂」的口型。

 「早上好。」未緒規矩地打招呼。

 「早上好,昨天晚上真是夠嗆,睡得還好嗎?」

 未緒聳聳肩,閉上眼睛慢慢搖了搖頭。「我猜也是。」加賀皺起眉頭,嘴巴周圍鬍子拉渣,未緒感覺到他們應該比自己更辛苦。

 「你們查出什麼了嗎?」她問。

 「沒,目前還沒有,現在正拜託事務室的人整理一些尾田個人的簡歷呢。」

 加賀指了指事務所的方向,目光停留在了未緒手上拿的東西,「好像很重的樣子,我來幫你拿吧。」

 他說的是未緒拿著的包。

 「不,不用了。」

 未緒婉拒了之後,他也沒再說什麼。

 「我之前就聽說你們幾乎每天都要進行訓練,前幾天也是這樣,案件的第二天都不休息啊?」

 「嗯,是這樣的,沒有休息天。」

 「完全沒有?」

 加賀露出吃驚的神色。

 「是的,要是休息一天的話,為了補回損失得付出更大的艱辛。」

 未緒回答得斬釘截鐵。從前別人就一直這麼跟她這麼說,如今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這一行真是嚴厲,不,應該說你們完全賭上了自己的青春熱情啊。」

 加賀又補充道,「真羨慕你。」

 嗯?未緒看著他的臉。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了?」他緩和了一下表情問道。

 「前幾天刑警您不是說過一次了嗎,羨慕我之類的話。」

 那是在送她回公寓的時候。

 「這麼一說的確是如此。」加賀抓抓臉頰。然後又看著她的眼睛說,「不過我真的是這麼覺得的,能夠為某件事傾注自己一切的話,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雖然不像是現在的潮流,但我真的很欽佩。」

 雖然很銳利,但加賀的目光裡透出了熱情,好像在充分抒發自己心聲一樣。未緒大方地道了聲謝,向他點頭示意了一下之後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中途回頭看了看,發現加賀還在望著她。

 真是個奇怪的人,未緒想。有種迄今從未體會到過的感覺向她襲來。

 亞希子和靖子已經到了更衣室。她們也說自己昨晚沒有睡好,尤其是靖子,眼裡還佈滿了血絲,而亞希子也說自己醒來感覺極其不舒服,就像喝了五杯酒一樣。

 練習場裡,紺野和柳生已經開始做準備活動了,未緒他們也趕緊走到他們邊上。

 「你們熱情還真是高漲啊。」亞希子對兩人說。

 「我很想活動一下身體。」

 作答的是紺野,他早已滿頭大汗,「身體一運動起來以後,就不會想到那些不愉快的東西了。」

 女生們點頭表示同意,「但我不同噢。」柳生在地上盤腿而坐。

 「現在我滿腦子都是昨天的案件呢,確切地說應該是葉琉子和昨天的案件,而全然沒有想別的事的心情。」

 「可我們想這些也沒用啊。」

 「是嗎?我們要是不考慮誰來考慮呢?難道是那些警察?那些人懂些什麼,他們什麼都不明白的,都是些無能之輩,現在連葉琉子是正當防衛都證明不了。」

 「那柳生你又想出些什麼呢?」

 靖子可能是聽到了他的話,在離他稍遠的地方問道。

 「有噢,」他抽動了一下鼻翼,「我覺得那個叫風間的男人——就是前幾天偷偷溜進來的那個,他和殺死尾田的兇手是一夥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活動,「此話怎講?」亞希子問。

 「沒怎麼講,就是這麼回事情啊,那個叫風間的男人肯定是為了謀殺尾田老師而闖進來的,然而卻被葉琉子發現了,就造成了現在這個結果。」

 「你的意思是然後他的同夥就替他殺死了老師嗎,這麼一來風間的這個同夥就應該在芭蕾舞團內部了。」

 紺野環視了一下整個練習場。

 「總綵排的時候也有舞台設備和照明的人員在,不過我還是覺得是我們內部的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把聲音壓得很低,只有未緒幾個人才聽得見。

 「但大家不都說不認識風間這個人嗎?」

 對靖子的話柳生不由得發笑起來。

 「靖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這不明擺著是撒謊的嗎,誰會說實話啊?」

 「但你沒證據吧?」

 「的確沒有,目前來說,不過我會找給你們看的,我現在正把目光放向美國那邊。」

 「據說風間二年前曾去過紐約,這點警察也在調查中。正好那段時間我和尾田老師也在那邊,所以他們一定會查得極為細緻。」

 「這我知道。」

 柳生顯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好像這一切他早已料到,故意撓了撓脖子。「紺野你一直在紐約呆著,不過我聽說尾田老師曾去了別的城市。刑警一直以為和風間是在紐約見的面,我卻不這麼認為。」

 「你是說老師和風間在紐約以外的地方見了面?」

 「我只是舉個例子,刑警把這種情況漏掉了,而我就要順著這個思路查下去。只要證明了風間闖入的目的是為了殺害老師的話,葉琉子自然就無罪釋放了。」

 「嫌疑就轉到夥伴身上來了哎。」

 紺野狠狠瞪著柳生。

 「別說些奇怪的話,老師可是遭到殺害了哪。反正大家也都會疑神疑鬼,還不如懷疑得光明正大一點。我會去調查的,為了葉琉子。現在開始所有人我都要懷疑了,請大家諒解。」

 說著柳生站了起來,一圈一圈旋轉著,慢慢往對面的牆壁靠近。

 「這傢伙真厲害,要是他的這種幹勁發揮在跳舞上的話,我肯定是比不上他的。」

 紺野歎了口氣。包括未緒在內的所有女生們都默不作聲。

 10點之後一如往常的開始了訓練課程。儘管尾田不在了,但還有一個男教練三個女教練再加上一個助理教練,所以對訓練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只是隱約感到缺少些什麼。可能是因為氣氛的緊迫程度不同了,也有可能只是一個本該在這裡的人的缺席引起的不協調。不管怎樣,現在高柳芭蕾舞團全體成員都抱著一種能盡快轉變到這種氛圍的心情。

 課程一開始是在橫槓上進行練習,「屈膝運動」做完之後緊接著是踮著腳尖在地板上滑動的「(術語)」,然後是踮腳在地上畫圓弧的「(術語)」,一般這種練習從右腳開始,接下來再是左腳。

 女教練中野妙子朝未緒走了過來。她正跟隨著錄音機的節拍準確又到位地動著雙腳。未緒感到自己比昨天的狀態好,手腳都舒展開了。

 想著想著正做到下個動作的時候,突然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隨即頭一下子變得很重。

 啊,她嘴裡發出輕微的叫聲,整個頭部襲來一陣惱人的鈍重感,並且呼吸困難,快要站不住了。

 眼看要跌倒了——

 「未緒!」

 遠處傳來一聲叫喊,好像誰扶住了她,未緒整個身子躺著,閉著眼睛。聽到響聲,周圍的人都趕緊跑了過來。

 她被放躺在了地上。有人正把著她的脈,大家的熙攘聲聽起來是那麼遙遠。

 我沒事的,未緒想著,睜開了眼睛。有個人正擔心地望著她,是加賀刑警,他正把著她的脈搏。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未緒再次閉上眼睛,不能讓他擔心自己。

 頭真的很重。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被誰抱了起來,走出了練習場。背上托住的手非常溫暖。

 她躺到了沙發上,好像這裡是練習場邊上的休息室,感覺周圍有很多人在走動。

 「應該沒事的。」

 冷不防一個聲音說道,是加賀的聲音。未緒睜開眼睛,身邊坐著加賀,另一邊是女教練中野妙子。妙子望著未緒的臉擔心地皺起雙眉,「不要緊吧?」

 「嗯,已經沒事了,我要去上課了。」

 她正要起身,被加賀和妙子阻止了。

 「現在去叫醫生了,還是接受一下診斷比較好。」

 「是啊,你可別硬撐啊。不過總算放心了,本來我還以為連未緒都發生了什麼不測……」

 聽上去的意思是被殺。

 「不,現在還不能放心,到目前為止你發生過這種情況嗎?」

 「沒有。」未緒回答。

 「練習之前有沒有喝了什麼或者吃了什麼呢?當然我是說離開公寓之後。」

 「什麼都沒吃過。」

 「現在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現在感覺很好。」

 然後加賀刑警歪著脖子露出很複雜的表情,總之等醫生來了再說吧,他說。

 不久醫生便出現了,頭髮略微有些禿,帶著金絲邊眼鏡,全然一副江湖郎中的樣子。

 他稍作了檢查之後,叫進了在屋外等候的加賀和妙子。

 「應該是輕度貧血吧,是累出來的。」醫生說,「她說沒好好睡過覺,所以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加賀和中野妙子這才露出放心的樣子。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因為還有別的事情。」

 加和對妙子說,然後來到未緒身邊說道:「請你好好休息一下,這機會很難得啊。」口氣很是奇怪,未緒笑了笑。

 確認加賀離開後,妙子問:「那個警察突然就跑了進來,你記得嗎?」

 「跑了進來?」未緒重複。

 「你快要倒下來的時候,他跑到你身邊,比周圍的人都要早,肯定一直在外面看著你跳呢。」

 「哎?」

 未緒把蓋在胸口的毛毯輕輕地拉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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