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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籐心不在焉地低著頭走路,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對不起。」一個年輕女人向他道歉。「不,我才該說對不起。」他在回答時抬起了頭,這時,對方已經擦身而過,回頭一看,兩個看起來像姊弟的人快步離開了。
「快到年底了,大阪人走路也這麼匆忙。」
新籐認為這樣的解釋很合理,再度邁開步伐。
來到現場時,前輩刑警漆崎已經到了。他可能是在家休息的時候被叫來這裡,所以一臉不悅地喝著罐裝咖啡。
「漆哥,你來得真早啊。」
一百八十公分的新籐低頭看著前輩刑警,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漆崎瞥了這位年輕刑警一眼說:
「我正在看錄影帶,剛好在演到精采的地方接到了電話,真讓人火大。早知道我應該快轉,先看完精采的部份。」
他很生氣地拔著鼻毛。
「樂趣留著慢慢享受才更有意思啊,那個掉下來的人呢?」
「送去醫院了,好像還有呼吸,不過,恐怕活不了。」
來到停車場,監識課人員和轄區的搜查員正在勘驗現場。現場標示了跌落的位置,但似乎並沒有太多血跡。
「米岡伸治,西丸商店的銷售部部長。」
漆崎告訴他墜樓男子的名字。
「是從那個窗戶墜樓的嗎?」
新籐仰頭看著四樓的窗戶嘀咕道:
「為甚麼懷疑是他殺?」
「你去樓上看了就知道了。」漆崎說。
辦公大樓雖然有電梯,但電梯門旁貼了一張「客人專用」的紙,旁邊還有紅色的字寫著「為了您的健康和節省電費,請您使用樓梯」。
「西丸商店是以大阪為中心,專門製造和銷售各種制服的公司,前任董事長西丸仙兵衛目前是公司的總裁,他家就在公司後面,一個人住,只有幫傭大友福子每天上門幫忙張羅家事。」
漆崎在電梯中告訴新籐。
「真寂寞的退休生活啊。」
「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這樣,但你見到本人之後,就會有不同的感覺。他根本不寂寞,很少遇到這麼難對付的老人家。」
漆崎皺起眉頭時,電梯已經到了四樓。
「為甚麼要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情況已經很清楚了,米岡是自殺。」
新籐他們一走進房間,立刻聽到咆哮的聲音。說話的人仰著頭,坐在窗邊的座位上。雖然這個老人的個子不高,但穿和服很有型。他就是西丸仙兵衛。
「但是,現場還有很多疑點。」
彎著腰站在他面前的是新籐他們的上司村井警部,他面對著窗戶的方向。
「首先是這個百葉窗,百葉窗被扯壞了。從扯壞的痕跡研判,米岡先生迎面撞向了百葉窗。也就是說,是在窗戶開著,百葉窗也拉下來的情況下墜樓的。怎麼可能有這麼奇怪的自殺方式?」
「眼前就有啊。」
「雖然是這樣,但目前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殺。至今為止,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自殺的案例,至少在我記憶中沒有。」
「那只是因為你們經驗不足。」
原來如此。新籐暗想,漆崎說得沒錯,這個老人真的很難纏。
「還有其他的疑點,」村井很有耐心地繼續說道:「米岡先生在掉下去之前抓了百葉窗。掛百葉窗的兩個掛鉤中,有一個已經完全彎掉了。如果是基於自我意志自殺,怎麼會去拉百葉窗?」
仙兵衛沒有馬上回答,他動作緩慢地從懷裡拿出Hi─lite 香煙,用一百圓打火機點了火之後,深深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煙飄向天花板。
「我說啊,」他開口說道:「這就是人性的悲哀,雖然作好了想死的準備,但死到臨頭,難免對這個世界產生眷戀,所以就伸手亂抓一通,想要抓住救命稻草。這種心情我很能夠理解。」
村井心浮氣躁地抓了抓頂上無毛的腦袋,然後歎了一口氣。
「這種解釋或許可以成立,但我們認為很不合理,研判也有可能是偽裝成自殺的他殺。只要有一絲這樣的可能性,就要徹底調查,這也是我們的工作。」
「哼,」仙兵衛冷笑了一聲,「你們領的是納稅人的稅金,所以想要沒事找事做。」
村井頓時火冒三丈,但他還是忍住了。
「情況就是這樣,所以請你務必配合,請你告訴我那兩位訪客的名字。」
仙兵衛閉上了雙眼,吐出下唇搖了搖頭。
「我不能說,和他們沒有關係,我也不能把他們捲入這種麻煩。況且,你們說是他殺,我更不可能向你們透露。」
「我們絕對不會給他們添麻煩的。」
「我沒辦法相信你們。」
仙兵衛垂著兩側嘴角。
「訪客是怎麼回事?」
新籐走到窗前,觀察著村井他們小聲地問。
「今天晚上,西丸家好像有兩名訪客,一個年輕女人,另一個像是國中生,但這位老先生無論如何都不願說出他們的名字,死也不肯說。」
漆崎露出不耐煩的眼神盯著仙兵衛。
「要不要問一下幫傭?」
「已經問了,但她只知道是來找仙兵衛的客人。」
「喔喔。」
新籐再度看著村井他們的方向,這時,仙兵衛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發出匡當的聲音。
「如果你們不滿意,就儘管調查吧,但請你們不要玷污西丸商店這塊招牌。」
「沒問題。」
村井向他鞠了一躬,仙兵衛走向出口,但中途轉頭說:
「今天晚上,你們在公司內四處調查都沒有關係,但明天之後,就請你們迴避,還有,你們兩個人,」他看著新籐和漆崎說:「刑警辦案必須雙腳勤快點,所以,下次請你們走樓梯,電梯跑一趟也是要花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