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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出租車的時候,加籐的腋下已經出汗。天刮著冷風,他卻手拿大衣直接向深川警局走去。
和他約好見面的是生活安全科的富岡,他們讀警校時在同一年級。
出現在會客室的富岡似乎比以前胖了些。聽加籐這樣說,他仔細端詳著加籐。
「你這是怎麼了?這麼憔悴,難道你也會有什麼心事?」和以前一樣,他說話仍那麼尖刻。
加籐擠出一絲笑容,馬上步入正題:「聽說你查抄了私造槍支。」
富岡停下了正要點煙的手。「消息還挺靈通。前天才抓到案犯。」
「聽槍支防範科的人說的。持槍的是什麼人?」
「普通的槍支收藏者,和黑社會沒有任何關係。在門前仲町的馬路上讓他的狐朋狗友看槍的時候,被當地的商店老闆看見了。接到報案後搜查了那個傢伙的住處,找到了私造槍支。
「他還在拘留所?」
「嗯,還有其他罪行,打算慢慢審訊。」
「哦?」
「好像和槍支收藏者進行過各種交易,聽說是用網絡。這個世道,壞人都擅長用電腦,我們當警察的卻一竅不通,真是不好弄呀。」
「他也是通過網上交易弄到手槍的?」
加籐言畢,富岡的表情馬上嚴肅起來。他放下二郎腿,探過身來問道:「喂,你在幹什麼呢?」
「我在獨自追查一個人,或許和此人有關係。能讓我見見你抓的人嗎?」
富岡歪了歪臉。「幹什麼傻事!就算是靠你自己的行動立了功,也不會因此升職,這你難道不清楚?」
「求你了。」加籐低下頭,「幫我一把。」
富岡撓了撓腦袋。「怎麼報答我?」
「我這邊有了眉目,馬上把信息通報給你,這樣行吧?」
富岡考慮了一會兒,然後咂咂嘴。「別忘了報答我。如果是無聊的小禮物,我可不答應。」
「我會領你情的。」加籐說。
富岡為他提供了一個審訊室,條件是他必須也在場。
在審訊室等候的時候,加籐反覆回味著和福田工廠前工人安浦的對話。
「那時做得最多的東西是氣槍,氣槍的部件。本來是用塑料做的,但那種一看就是玩具的東西,收藏者不會認同,所以開始銷售金屬部件,收藏者買後自己更換。如果把所有的部件都換了,聽說會和真氣槍完全一樣。另外還做模型槍,不過比氣槍數量少。」安浦說。
「什麼樣的模型槍?」
「我也不太清楚,比如柯爾特式自動手槍。」
「是普通的模型槍,還是像氣槍那樣為了滿足收藏者的需要耍的小伎倆?」
安浦垂下眼瞼,然後慢慢抬起頭,壓低聲音問道:「如果我合作,真的會告訴我那個女人的情況嗎?就是把我刺傷的女人。」
「我不會撒謊。如果你知道什麼,趕快告訴我。」
安浦四下望了望,然後說出了一件讓加籐大為意外的事——他說福田工廠銷售私造槍支。
「是社長偷偷幹的。說是模型槍,實際上讓我們做的是真槍的零部件,然後賣給什麼人。不知道客戶是槍支收藏者,還是什麼危險人物,肯定靠那個掙了不少錢。」
「你怎麼知道?社長跟你說的是模型槍吧?」
安浦笑了。「我至少知道玩具不會是那個樣子。其他兩個人應該不知道,因為最關鍵的部件只有我能做,是加班做的。模型槍根本不需要有彈道的槍身,而且那要求極高的精確度,我一看就明白,但感覺太危險,沒對任何人說過。」
「既然你明白,那你的後任水原應該也知道。」
安浦歪了歪嘴角,點點頭。「是啊,他可能也知道。當然,前提是我離開工廠後,福田還在銷售私造槍支。」
加籐確信,水原從福田工廠拿走的圖紙肯定是用來私造槍支的。
從見到安浦的那天起,加籐開始密切注意生活安全科和槍支防範科的行動,只有從這些部門才能獲得私造槍支的相關信息。
今天聽說深川警局查抄了私造槍支,是柯爾特式點三八口徑手槍的仿製品,做工精良。槍支防範科進行了試射,發現相當實用。並不是改造的模型槍,所有零部件都是手工製作的,應該是能熟悉操作加工機械的人所為。
門開了,富岡走了進來。
被帶進來的人叫日下部,二十五歲,臉色極差,眼窩深陷。
「希望你告訴我弄到那支手槍的經過。」加籐說。
日下部顯得很不耐煩。「又要說,不是都說過好幾次了嗎?」
「別囉唆!不管多少次,讓你說你就說!」一旁的富岡說,「這位是總部的刑警,和我們不一樣,他可不好說話,你耍滑頭,當心挨收拾!」
加籐看了看富岡。他咧嘴笑了笑。
日下部輕歎口氣,舔了舔嘴唇。「是那人主動和我的槍支收藏網站聯繫的。」
「給你發了郵件?」
「嗯,說是有手工製造的槍,希望介紹一個能與他交換子彈的人。」
「你怎樣回復的?」
「我覺得有些蹊蹺。我手頭沒有子彈,但對他說的手工製造的槍挺感興趣,就回信希望他說明是什麼樣的東西。」
「然後呢?」
「那人回了信,還用附件發送了槍支部件的照片。看到之後,我覺得可以相信。」
「於是就答應和他交易了?」
「沒說答應,先回了封信,說想見面後細談。如果他把實物帶來了,我打算根據情況靈活應對。」
加籐想,他在郵件中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到自己倒賣子彈的事。做事如此慎重的人,卻會向狐朋狗友炫耀自己的槍,真是愚蠢。
「那人姓什麼?」加籐問。
「杉並,杉並區的杉並,估計是假名字。」
加籐也這麼認為。「你是怎樣弄到子彈的?」
「也是在網上。您應該也知道,現在通過網絡能買到各種東西,在黑網站上還有專門銷售子彈的商家。」
富岡敲著桌子說:「所以讓你說出賣子彈的人。」
「不是都說了嘛,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我用掛號方式把現金寄到指定地點,他們就會把東西寄過來。」
「你總不會給無名氏寄錢吧?」
「當然,有相應的公司名,可早就忘了。那種地方經常換名字,網址也經常更換。不管您怎麼問,不知道的我還是不知道。」
「別糊弄我!」
「真的。」日下部焦躁地撓了撓腦袋,把頭扭向一邊。
加籐明白,富岡說的其他罪行就是指這些。對於富岡他們,這確實是不能放過的重點,但現在的加籐對這些不感興趣。
「你們什麼時候進行的交易?」加籐又回到剛才的話題。
「大約十天前,在水代橋邊……」
「對方有幾個人?」
「一個,我覺得旁邊好像也沒有同夥。」
「馬上就交換了?」
「先讓他把東西拿出來看看,他立刻拿了出來。那東西比我預想的要好,說實話,我當時很吃驚。」
「就把子彈給他了?」
日下部點點頭。
「另外還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他似乎不願被人追根究底地問手槍的事,很快就分手了。」
「什麼樣的人?個頭和長相應該還記得吧?」
「很高,應該有一米八左右,但沒仔細看他的臉。」
「年齡呢?」
「比我大,應該過三十了,但沒有太大把握。」
「有沒有什麼特點?什麼都行,比如服裝,或者說話的特點。」
「只記得他穿著一身黑衣,那是我們約定的暗號。」
「還有呢?」
「呃……」日下部陷入沉思。
富岡插嘴道:「說一口關西話吧?你不是說過嗎?」
「關西話?」加籐看了看富岡,又把目光轉向日下部,「是嗎?」
「不,我只是感覺像,我對關西話並不熟悉。也許是其他地方的方言,反正語調有點怪。」
加籐沖富岡點了點頭。
把日下部送回拘留所後,加籐問富岡:「查過這人的電腦了?」
「當然,查出好多東西,但沒查到那個私造槍支的人。」
「日下部好像沒有撒謊。」
「我也這麼認為,所以,已經在交換槍支的永代橋附近進行了調查,目前還沒有收穫。」富岡壓低聲音問道,「這和你追蹤的人有關係嗎?」
「光靠這些線索還無法斷定。」
「嗯?是不是想把我甩掉?」
加籐看著富岡苦笑道:「我不會那樣。」
「什麼樣的人?能給我點啟發嗎?」
「很快就會明白。如果發現了有利於你們辦案的信息,我會第一個通知你,我保證。」
「不騙我?」
「真囉唆。」
出了深川警局,加籐上了出租車。
沒錯,肯定是水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