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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氯氣。從肇事的紙袋中發現了塑料容器和破裂的氣球。容器裡裝的是次氯酸鈉,氣球裡極有可能灌滿了硫酸。兩者混合在一起會發生化學反應,產生氣體。目前尚未發現與地鐵毒氣事件的共通之處。」向井的聲音迴盪在會議室中。他身材瘦小,穿著筆挺的西服,看上去更像是一流企業的職員。當然,銳利的眼神除外。
向井手裡拿著來自警視廳科學搜查研究所的報告,內容是對昨天銀座華屋發生的惡臭事件中案犯留下的紙袋進行分析的結果。
聽說是氯氣,加籐亙抿嘴笑了。怪不得今天公安部的人沒有露面。這份資料肯定也被送到了地鐵毒氣事件的調查總部。既然和毒氣無關,那些人現在肯定不關心了。聽說在銀座發生了毒氣事件,那些人率先衝到現場,向受害店員調查情況,擅自把握主導權,現在可好……
向井率以加籐為首的偵查員來到了築地東警察局,這裡也暫時設了調查總部。說是暫時的,因為現在關於毒氣的調查全由警視廳負責。
和昨天一樣,今天依然在現場周邊進行偵查。收穫微乎其微。唯一的特徵就是華屋的紙袋,但在銀座拿著那種紙袋絕不會給人留下任何印象。
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設在華屋三層的兩台監控攝像頭。有一百多人經過放置紙袋的地方。錄像沒有照到腳下,無法判定是誰放的紙袋。調查人員正在把錄像中出現的每個人的相貌特徵描繪出來,列出名單,也和以往的監控錄像進行了對比。大家認為案犯肯定會預先查看地形。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將兩種藥品混合在一起的作案方式。」向井繼續說道,「報告稱,將裝有硫酸的橡膠氣球放入裝滿次氯酸鈉的容器中,提前設置好,只要氣球受到某種刺激就會破裂。」
「刺激是指什麼?」一個警察問道。
「設定的是只要動紙袋就能打開開關,靠電磁石讓針刺破氣球。詳情你可以看報告的複印件。」
看了傳過來的複印件,加籐發自內心地感到佩服。靠電磁石讓針飛出的裝置和開關的構造並不太複雜。開關使用的是彈子遊戲中的鋼球,只要動紙袋,鋼球就會在軌道上滾動,在碰到一邊障礙的瞬間,電流便會從乾電池中流向電磁石。估計連小學生都能做出來。
「鋼球……」加籐自言自語道。
「現在正鎖定彈子房,估計很快會查明。」向井說,「關於塑料容器和氣球,也正在調查生產廠家,電磁石估計是什麼東西的零件,針和其他部件詳情不明。關於產生氣體的裝置,就是這些。」
「什麼都不清楚。」有人嘀咕了一句。
向井向發出聲音的方向瞪了一眼。「並非沒有啟示。正如報告書上所說,設置極其簡單,只要有中學生水平的知識,就能做出來。包括你們,只要看看上面畫的簡圖,應該馬上能理解構造。但是否能想出這種辦法是關鍵。」
聽了組長的話,所有人都不吭聲了。加籐在內心也深表贊同。人成年後,只要不在工作或愛好中運用,肯定會把電磁石和電流的原理忘得一乾二淨。
「還有一個問題。原理雖然簡單,如想使其發揮功能,不論是使用鋼球的開關,還是電磁石,都需要滿足合適的條件。若不加思考就做出來,肯定不會正常運轉。本案中的裝置做得相當高明。科學搜查研究所認為,案犯或者是專業製造人員,或者經過反覆的研製。」
「無疑是手巧的人幹的。」
聽了加籐的意見,向井說:「我有同感。」隨後他又擲地有聲地說:「儘管不知公安部是如何理解的,我從沒想過把本案與地鐵毒氣聯繫起來。以地鐵這類公共場所為目標的恐怖行為,與以珠寶店為目標的本案,在性質上完全不同,這是刑事部全體成員的一致見解。首先要徹查華屋相關人員的外圍情況。」
「如果發現與毒氣事件有關聯怎麼辦?」加籐試探地問道。
「到時候,」向井停頓片刻,微微鬆弛了半邊臉頰,「到時候再說。我們按正常程序進行調查。如果需要從公安部得到信息,要想方設法套出來。但只要他們不問,我們不必特意向他們匯報。」
「好。」加籐也微微一笑。
加籐非常重視女店員們提到的最近糾纏她們的神秘人物。氯氣雖然危險,卻不致命,估計案犯的目的是嚇唬華屋裡的某個人。這種陰險手法與她們所說的神秘人物的形象完全符合。調查情況時,因為自己嘴裡冒出一句「變態」,那些期待與地鐵毒氣事件有關的公安部的人還曾給他臉色看。
總之,對華屋的相關人員,特別是店員,要逐一調查詢問。正當加籐和同事商量如何開展工作時,突然接到通知,說華屋的兩個女店員來到了警察局,好像有話要說。
加籐決定和同屬向井組的年輕同事西崎一起去見她們。
設在刑事部一角的會客室裡,兩名女子正在等候。加籐對她們都有印象。兩人都是美女,其中之一的長相尤其引人注目,完全可以去當演員。加籐能記得她叫新海美冬,絕非只因為她的名字並不常見。
新海美冬這次卻只是陪同,主角是那個叫畑山彰子的店員,聲稱在昨天調查時有一件事沒有說。
「是什麼?」加籐笑瞇瞇地問。
一看到畑山彰子從包中取出的紙條,加籐的笑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甚至可以說是這次犯罪的預告。
「什麼時候收到的?」加籐問。
「事發兩天前。下班回家後,發現夾在門上。」
「寫著『竟敢背叛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你背叛了神秘男人?」
「他好像是這麼認為。」畑山彰子點點頭。
「什麼意思?」
新海美冬開口說道:「我曾建議畑山,讓她假裝有男朋友。比如晾男式衣服,將門牌改為男性的名字,或者在垃圾中混入男士用品。」
「哦。你照做了?」加籐將視線轉向彰子。
「我在垃圾中摻入了男士用品,晾衣服時也……」
「什麼時候開始的?」
「應該是一週前。」
「到今天為止,除了這張紙條,還有其他異常嗎?」
彰子略作思索後,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沒收到奇怪的信,也沒接到電話,我還以為新海的建議奏效了……」
加籐抱起胳膊,視線再次落到紙條上。
「竟敢背叛我」這部分可以這樣來解釋:神秘男子似乎以為彰子有了男朋友。這類人由於過於迷戀目標女子,總認定她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加籐知道不少由此發展而成的兇殺案。
「你的命在我手上,會讓你知道這一點。」這些話反映出這人的精神狀態十分危險。未達到目的的焦躁和被所愛的人背叛的怒火,令他隨時可能爆發。
但加籐想,從這句話中感覺不出被逼到頭的殺意。他想表示的只是「隨時可以要你的命」,只是警告,而且從警告的角度看,放氯氣的方式的確有效。
「我無時無刻不在你身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僅表示對畑山彰子的行動瞭如指掌,還是另有他意?
「事發後有沒有什麼異常?」加籐問彰子。
「昨天晚上接到了電話。」
「說什麼?」
「『這下知道了吧。不要背叛我』。隨後就掛斷了。我嚇壞了,所以……」
「今天就來這兒了。」
彰子用力點頭。
回到總部,加籐馬上向向井匯報。向井看了看紙條,低聲說:「這件事媒體知道嗎?」
「沒洩露出去,也叮囑她們不要說。」
向井點了點頭。
「要不要派人監視畑山彰子?可其他女職員也不同程度地受到那個神秘男子的騷擾。」
「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如果說迷戀畑山彰子的男人因愛生恨,才引發了此案,為什麼又去騷擾其他女子?難道是某種掩飾?」
「掩飾什麼?」
「不清楚。」
「難道他最初對華屋的女店員都感興趣,後來集中到畑山彰子一個人身上?」
「有可能。」加籐的語氣中加入了難以認可的成分。
「我無時無刻不在你身邊……這句話讓人回味呀。」向井似乎和加籐有同感。
「只是恐嚇,還是具有實質性的意義?這一點需要注意。」
「實質性意義?」向井抬頭看著加籐,表情似乎在期待部下能說出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案犯就在內部,或者就在她們身邊。但若果真如此,是不是反而不會這樣寫了?這又是一個疑問。也許他低估了畑山彰子,認為她不會報警。」
向井似乎陷入了沉思,閉上眼睛。
「有五名女店員……暫時先對她們上下班進行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