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龍之谷（完）

　　純血龍的龍血是鮮豔泛金的顏色，葛列格里眼睜睜的看著這些顏色蔓延出去，一點點擴散開，他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一瞬，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天行刑的場景。

　　【混血有罪！】族中長老高聲頌唱罪名，【試圖迷惑純血，處以結晶化極刑！】

　　這樣理所應當的場景，讓葛列格里有種荒謬感。

　　這樣就……有罪了？

　　沒有火光熊熊，被縛在處刑架上的混血慢慢變成了一堆毫無生命力的結晶，伴隨著哢嚓一聲，結晶的人形從脖頸處折斷，那顆永遠定格了表情的晶瑩剔透的頭顱「骨碌碌」滾到葛列格里腳下。

　　以撒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葛列格里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也不太穩，勉強保持著平靜。

　　「葛列格里，我想要權力，很多很多的權力……」

　　「多到能改變這彼此仇恨的命運……」

　　大概從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分道揚鑣了吧。葛列格里看似自由的漫遊在各個小世界，以撒向龍皇低頭，他們偶爾相聚，卻已經找不回小時候彼此扮演對方的默契和親近。

　　其實葛列格里很多次的想開口，對以撒說——

　　【我可以幫到你什麼嗎，哥哥？】

　　眼前場景變換，葛列格里看到了光，蓬勃的陽光從頭頂上傾斜下來，四周全是認不出的奇妙植物，有一些他在古老的書籍上見過，這些生物只存在於神之世代。

　　坐在這片蔥郁中間的少女，說出了與他心中所想一樣的話，她面前似乎還站著一個人。

　　「我一直……想對哥哥說出這句話。」少女的聲音繼續安寧的吐出，「我是個沒用的妹妹，天生的病弱讓我什麼都幹不了，每一次看到哥哥跑來跑去幫我收集食物和藥材，就愧疚的想要即刻死去。」

　　她笑了，臉頰上有因為天生疾病而無法消去的鱗痕，可她仍然是漂亮的。

　　「我不要力量，請你把力量給哥哥吧。」

　　「……沒有這樣的道理。」她所請求的人搖搖頭，不知為什麼，給葛列格里一種強烈的熟悉感，他試探著走近，兩人好像根本看不見他。

　　「你們是雙生子，力量理應共用。」

　　少女有些急了，她一急，就忍不住咳了兩聲，「可是這樣哥哥會吃虧的……我把他的力量給分走了咳咳……」

　　「而且，我是會死的，我很快就會死的！到時候哥哥怎麼辦？憑一半的力量，根本無法在龍族立足！」涉及雙生哥哥的切身利益，少女忍不住急切的爭論起來，站在她面前的人歎了口氣。

　　「這樣，我多給你一個龍語，不過使用條件是你要活得比你哥哥長久，因為只有這樣，這個龍語對你來說才是有用的。」

　　「我給你——只對他人有效的【復活】。」

　　雙龍語！葛列格里一驚，紫晶龍的先祖竟然也是雙生子，而且還得到了額外的贈予，雖然使用上存在限制，但是這是不是意味著……

　　他能救以撒！

　　這個念頭一出，眼前的場景驟然模糊，他又重新跪坐在了墓園中，紫晶龍的龍血已經流淌得非常緩慢，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按在了兄長身上。

　　「【復活】。」他輕聲說出這句龍語，突然抬手抹了下眼睛。

　　紫晶龍的先祖、雙生子中的妹妹最終沒有活到使用這個龍語的時候，雖然她一直很努力，卻仍然死在了兄長之前。

　　死得遺憾又釋然。

　　強烈的風壓之中，亞瑟勉強睜開眼，接著是一陣失重感，他被黑龍拋給了金龍，然後那道黑色的身影義無反顧的展開雙翅，對洶湧而來的世界的恨意釋放了龍語。

　　「你瘋了嗎？！！」亞瑟幾乎是氣急敗壞，「蠢貨！這是因果的戰場！你會死的！」

　　黑龍似乎側過頭，看了一眼他的方向。

　　黑鱗大片的剝落，這些美麗的寶石樣的東西在狂風中翻飛，亞瑟伸手抓住一片，上面浸著濕潤的血，他心裡一顫。

　　「薩爾克斯！」他難得喊了黑龍的真名，「滾回來！」

　　黑龍破天荒的沒有聽話，他身具亞瑟給予他的【不死】，也僅僅是「不死」而已，這個龍語並不能用於恢復傷勢。

　　「我沒有那個時代的記憶，上一次也沒能陪你到最後，這些已經足夠讓我愧疚了。」黑龍的聲音很是模糊，他身側因果崩壞，洶湧而來的海潮樣的仇恨數次將他淹沒，他又頑強地掙扎出來。

　　「其實你的力量也不剩多少了吧？每一次賜下龍語，都是在瓜分你自己的力量，我是佔據好處最多的那個，這種時候怎麼可能不出力？」

　　三重龍語是怎樣的概念？就算在初代龍時期，他也可以橫行，他的同族只知道他得到了最強大的【毀滅】和能將一切力量化入己身的【吞噬】，卻不知道他在與亞瑟相識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最珍貴的饋贈。

　　他不會死，就算對手是——世界！

　　亞瑟看著黑龍的背影，突然，黑翼旁邊，一對純白的翅翼打開，梅爾維爾分擔了部分壓力，【旋律】唱響，宏大空靈的聲音宛如鯨的歌聲。

　　「怎麼能讓你把所有好處都占了！」白龍咬緊牙關，他雖然存在的年限悠長，實力卻只相當於二代龍，在世界龐大的恨意面前頗感無力，卻仍然沒有退縮。

　　「我才是主人的造物！比你親近不知道多少！你快給我退下去！」

　　金龍沉默了一會兒，拎著亞瑟的後領把他拋給了銀龍，他沒有說一句話，就如同光輝閃耀的太陽一般，發動龍語投入了洶湧的大潮中。

　　「布瑞朗特恩！」藍龍急迫的呼喚一聲，毫不猶豫的展翅追隨金龍而去，身側蕩漾起水波的光色。

　　「乖乖呆這裡別動。」紅龍身上帶傷，不過黃金瞳中卻露出了興奮的神情，「對戰世界？倒是有意思的很！你們幾個讓讓，給我騰個地方……喂！別無視我！」

　　「一個兩個都不省心……」綠龍搖頭歎息，他的瞳眸很溫柔的注視著亞瑟。

　　「雖然有些事情我們還不甚明白，但是當你把龍語慷慨的贈給龍族，就應該想像到今天的情景。說什麼孤身奮戰，孤獨而死，龍族的驕傲可不會容許的。」

　　「儘管高傲，儘管貪婪，或許還沾染著其他弊病，然而我們會報恩，這個都不會了的話，就跟畜生沒什麼區別了。」銀龍彎曲修長的脖頸，這一次把亞瑟放到了伊莉莎白頭頂。年幼的銀龍還沒有長出有力的翅翼，但是她很小心的用小翅膀把亞瑟遮了起來。

　　銀龍和綠龍飛遠了，亞瑟本能的向前傾身，他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情況完全逆轉了。

　　這本來是他應該承受的事情……因果和世界的事情……

　　「我來當啊嗚最後一道防線。」伊莉莎白說得很歡快，「雖然我的力量還不強，但是只要我在，啊嗚就不會有事！」

　　阿賴爾特抬了抬眼皮，對伊莉莎白這種總是在亞瑟面前暴露出的天真感到無語，明明平常還是挺靠譜的。世界的力量是這麼好抗衡的嗎？他的父母和親族，只怕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混血會不會趁火打劫？」莫德奈分了一半心神關注那些漂浮的飛艇，「如果這時候動手，就糟糕了。」

　　飛艇動了，在旗艦的指揮下，它們調轉了一個方向，面向世界的大潮，眾多炮口一同開火！

　　「開什麼玩笑，別來礙事啊！是我要殺掉這些純血，你們湊什麼熱鬧！」

　　「各分隊聽到了嗎？世界來跟我們搶人頭了！別讓給他們啊！」

　　混血少女發完話，緊張地盯著面前的光屏，她仍然恨著純血，但是就像她剛才所說的，正是因為恨著，這些仇人才應該由她親自手刃，世界也好因果也好，都別來礙事！

　　「請注意三點鐘方向薄弱處，持續時間三十二秒，請重點攻擊。」螢幕一花，一個電子聲傳出來，「團戰小能手藍光竭誠為您提供技術支援，該智腦在《星海航班》《英雄世界》等多個大型網游常年指揮陣營戰、團戰，有豐富指揮經驗，接代練，老闆請致電88881234留言。」

　　什麼鬼？！！

　　混血們內心是崩潰的，純血的內心也同樣崩潰，這種像垃圾廣告一樣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這裡？！

　　「聽他的！他是主人的造物藍光！資訊系統的巔峰！」梅爾維爾最先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向藍光指示的位置發動攻擊，潮水凝滯了幾秒，果然奏效！

　　將信將疑很快變成了深信不疑，藍光重新找回在小世界當代練的幸福感，果然智腦就應該打遊戲……好像沒有哪裡不對。

　　就算有了全面的隊伍，出色的智慧，然而世界的大潮一浪接著一浪，仿佛永無窮盡，令純血龍族都感到膽寒。

　　原來世界是這樣強大而恐怖的存在……

　　亞瑟一直關注著那邊，他完全能看出，就算龍族戰意高昂，他們這一場戰爭也全無勝算，世界的可怕之處不是攻擊力，而是漫長到幾乎永無盡頭的續航能力！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如果現在發動因果之力，他並沒有萬全的把握能夠令世界退卻，燃燒生命另當別論。

　　他似乎又聽到了鯨的歌聲，那雙眼眸始終在虛空中注視著他，琉璃色的星子一樣明亮。

　　掙扎著走過了三個輪回，他終究還是要如同他父親一般退場。

　　那就這麼的……

　　天空中突然飄蕩來一條紫色的雲氣，起先是窄窄的一條，在飄蕩之中漸漸加寬，讓人能看清它內部閃耀的星芒，如同把一整條星河包括進了其中。星河裡浮沉著日月昏瞑，這條紫羅蘭色的長帶就一邊經歷日落，一邊經歷月升的飄蕩在了洶湧的仇恨的潮水上。

　　波濤漸漸止息，沒人知道這條雲帶是什麼，除了亞瑟。

　　「母……親……」

　　雲帶款款浮動，猶如在呢喃絮語，波濤更加洶湧，世界的浪潮發出不甘心的悲泣般的聲音，嗚咽傾訴著什麼。

　　雲帶又徘徊了一會兒，最後緩緩投入潮水之中。雲帶或浮或沉，像牧人驅趕著垂頭喪氣的羊群，慢慢往更加遙遠的時空中而去。

　　……消失不見。

　　「都別愣著，結束了。」亞瑟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重複一遍，「結束了。」

　　「那是我的母親，創世之後銷聲匿跡，現在看來，是成為了某種保護機制。」說到這裡，亞瑟笑了笑，「也許，她已經是更高維度的存在，我的父親恐怕也是如此，所以已經……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了。」

　　這片時空之上還有時空，然後再之上還有，這是必然的。

　　他是否可以認為，他的父母，已經在完成這片時空的任務之後功成身退，在另一片更高等的時空之中，不時投來關注的視線？

　　也許吧，一切都是未知數，就如同純血和混血之間的未來。

　　亞瑟從伊莉莎白頭上下來，迎面而來的是一身黑鱗又禿得七七八八的黑龍，亞瑟拼命抵住那顆胖龍頭，才免於被吞下去的命運。紅龍湊熱鬧一樣把頭伸過來，黑龍扭頭就是兇狠的一口！

　　滾開，渣渣！

　　混血的飛艇靜靜懸浮在週邊，然後悄無聲息的次第退去。

　　混血少女輕輕歎了一口氣，那種生物真是無比美麗，無論是力量還是外表，各色翅翼相連的時候，讓她恍惚中仿佛看到了父親曾對她描述過的盛景。

　　是的，那個無與倫比的神之世代。

　　只不過，混血所受的踐踏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她的復仇之路仍會繼續，但亞瑟的出現，確實讓她得到不少安慰。

　　純血引以為傲的龍語是混血賜予的，這個事實她能笑一輩子！

　　飛艇有序的離開，與兩隻飛回的紫晶龍擦肩而過。

　　亞瑟收回注視著那些飛艇的視線，接下來的事情仍然不少，評議會需要整頓，這些年實在混入了不少腐朽的東西，世界的恨意也只是退去不是消失，還需要龍族主動作出彌補。

　　時間會抹平一切，也許純血和混血之間會一直這樣互相嘲諷著，也許評議會整頓之後，雙方關係會得到緩和，誰也不知道。

　　亞瑟只是想，他大概要重新打造一個法師塔了。

　　慢著，他似乎忘了誰，好像有誰比薩莉還慘，明明名字在題目裡看起來比主角還重要，這個重要的關頭卻一直沒有出過場。

　　主神：就是我啊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三章完就三章完！（終於沒有立flag的理直氣壯臉）

　　所以還有一張撒糖的結局，交代一些零碎的事情，讓亞瑟親口說花花讓亞瑟親口說花花讓亞瑟親口說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