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天方夜譚（三十六）

　　亞瑟：……

　　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你這麼跟爸爸說話信不信爸爸給你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儘管內心活動非常激烈，亞瑟表面上還是默默的看了一眼辛巴德，禮貌的謝過了他，策動駱駝追趕前面的巴塞爾去了。

　　還有點小脾氣？辛巴德挑眉，乾脆也不去巡視領地了，就黏在亞瑟身邊，給他介紹一路上的風景。

　　亞瑟再一次的：……

　　他乘騎的駱駝感知到主人的心思，突然歪頭，向辛巴德的駱駝齜出牙，做了一個猙獰的鬼臉。辛巴德的駱駝嚇了一大跳，拼命伸長脖子逃向一邊，辛巴德猝不及防，費了半天力氣才穩住駱駝，一抬頭，亞瑟已經到前面去了。

　　辛巴德感覺更有意思了。

　　這段路是長年累月各個商隊踏遍了的，並沒有危險，再往前一點就有所不同，據說有成群結隊的沙盜在那裡出沒，生性殘忍兇暴，不止掠奪財物，連商隊裡的商人都不放過，要麼賣做奴隸，要麼當場殺死，他們的商隊帶了不少擅長劍技的青年，就是為了防範那些沙盜。

　　作為領隊，辛巴德也忙碌起來，他穿梭在商隊之中檢查佈防，一時半會倒是沒有心思來騷擾亞瑟。亞瑟總算得到了難得的清淨，他抬頭看向天際，心神已經與高飛的黑雕聯繫，方圓數十裡的景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看到了。

　　隱藏起來的沙盜，借助地形的優勢埋伏在峽谷口，沉重的落石堆積在身邊，準備以此衝擊商隊。大體上確定了對方的方位，亞瑟驅動駱駝走向巴塞爾，低聲向他提示了幾句。

　　巴塞爾深知亞瑟的奇異之處，並不會懷疑什麼，連忙去找辛巴德說明情況，被問起為什麼會知道有埋伏的時候，巴塞爾思考了一下，找了個合適的理由。

　　「精通占卜？」辛巴德一挑眉，「表面上還真是看不出來。」

　　「確實。」巴塞爾哈哈一笑，單看外表，亞瑟無疑是個貴族的小少爺，還是金尊玉貴嬌養長大的那種，連刀都拿不起來。

　　可惜，異教王國之行已經讓巴塞爾充分見識到了亞瑟的兇殘之處，不敢有半點小看。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輕信，但是有所防範總是好的。」巴塞爾拍拍辛巴德的肩膀，「你們都是年輕人，多多交流。」

　　辛巴德失笑，「分明是他不想跟我說話，我可是特別殷勤的在討好他。」

　　巴塞爾臉色有點僵，辛巴德很會為人，直接繞過了這個話題，轉而向巴塞爾請教起如何抵禦沙盜的問題，他雖然能力出眾，卻到底欠缺經驗，有一位經驗豐富的引路人，是他求之不得的。

　　巴塞爾也不藏私，全數教給辛巴德，隊伍這時走出了安全區域，辛巴德不得不遺憾的結束談話，下意識的向亞瑟的方向看去。

　　卻看見那個不大的少年拔出了彎刀，不緊不慢的試了試鋒利程度，又收回懷中，姿勢非常嫺熟，最重要的是漂亮，辛巴德就沒見過玩刀玩得比亞瑟還漂亮的人。

　　就看真刀真槍的打起來，這套漂亮的舉動有沒有用吧。

　　辛巴德到了隊伍的最前方，眼前就是巴塞爾向他轉述的峽谷口，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埋伏。駝隊魚貫而入，辛巴德的神經一直是繃緊的，不住掃視四周，旁邊的山崖看起來非常可疑，很能藏得住人的樣子。

　　商隊進入了一半，辛巴德像之前排練好的一樣一聲厲喝——

　　「後撤！」

　　商隊成員當即毫不遲疑的調轉駱駝，迅速奔逃出峽谷範圍。他們經歷過事先的排練，很是迅速，沙盜就沒有那麼令行禁止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推下去的石頭砸到了空處，首領臉色鐵青，帶著被愚弄的憤怒揚起彎刀。

　　「殺了他們！搶奪貨物！」

　　沙盜發出嚎叫，餓狼一般沖下山坡，手中的彎刀在熾烈的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亮。

　　商人們奮起反抗，瞬間與沙盜絞殺在一起。他們人數眾多，還有人可以留下來看顧貨物和非戰鬥人員，不過人數眾多也帶來了一些劣勢，沙盜們是很聰明的，知道柿子要撿軟的捏，紛紛沖著亞瑟這邊的非戰鬥人員區域而來。

　　守衛這裡的人被有技巧的拖住，目呲欲裂的看向這邊。

　　一聲輕響，在混亂的戰場上竟然也無比清晰，亞瑟的刀出鞘了，這無疑是把好刀，鋒利無比，沙盜卻並沒有把亞瑟當成值得認真對待的敵人，哈哈的狂笑著，打算先制服這個敢於反抗的。

　　「別殺了，當做奴隸能賣個好價錢。」一名似乎是小頭領的沙盜狂妄的說道，然後他突然感覺脖頸一涼，世界頓時顛倒，沙漠裡的熱風吹拂在他臉上，熱辣辣的。

　　直到頭顱落地濺起黃沙，在場的人才回過神來。

　　就這麼……死了？

　　亞瑟甩去了彎刀上的血珠，一勒駱駝，從容的轉向另一個方向，那個方向的沙盜還在呆怔，被他砍瓜切菜一般殺掉，又開始搜尋下一個目標。

　　這下沙盜們徹底被嚇破了膽，紛紛向四周逃亡，被解決完敵人的辛巴德帶人圍剿，一個不剩的死在了這裡。

　　這次的沙盜突襲，他們竟然破天荒的只傷了兩個人，放在以前，至少要付出兩位數的傷亡。究其原因，除了亞瑟提前給了提示，就是他出手保住了非戰鬥人員。

　　辛巴德率領的人這下對亞瑟是信服了，本來以為只是個小少爺出來歷練，沒想到下手卻是個狠的，看他出手的老辣程度，只怕手上沾的血不少。

　　「真厲害。」辛巴德發自內心的感歎道，「有時間我們比劃一下吧？」

　　亞瑟搖頭，履行一名隨隊醫生的職責，去給傷患上藥包紮。其他人這才發覺，兇殘的把沙盜都嚇破了膽的人，竟然是個醫生！

　　他們現在內心的感覺，不亞於看到一個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人，卻偏偏要靠才華一樣……

　　經歷了白天的驚魂，商隊很早就停了下來，辛巴德帶人紮起了帳篷，嫋嫋炊煙在沙地上上升，帶來烤制乾糧和咖啡的香氣。

　　亞瑟短暫地離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上就拎了一串蠍子和一隻蹄兔。他把蠍子的尾針擰下來，然後整只粗暴的塞進火裡烤，蹄兔他自己是收拾不來的，直接丟給巴塞爾。

　　「我倒是能蹭一頓肉吃了。」巴塞爾笑道，正要動手處理蹄兔，突然動作一頓，把兔子交給了辛巴德。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情沒做，你們兩個先聊。」

　　巴賽爾說完就遁了，亞瑟無語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這個藉口實在太敷衍了。

　　然後他聽到了一陣衣袍的摩擦聲，辛巴德處理好蹄兔，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從衣袋裡翻出了香辛料，一層層塗抹在淨肉上，眉眼在夕陽裡顯得極有耐心。

　　「要等一會兒才能吃到，餓了嗎？」辛巴德側過頭問亞瑟。

　　亞瑟搖了搖頭，從火堆裡勾出幾隻蠍子，蠍子已經烤熟了，乾燥酥脆。亞瑟也不嫌棄上面粘的煙灰，隨手擦了擦就塞進嘴裡。

　　嘎嘣脆。

　　「我以為你不會吃這種東西。」辛巴德忍著笑，亞瑟哢嚓哢嚓嚼蠍子的時候臉頰都鼓起來了，如果不是面無表情，恐怕會讓人覺得他在吃什麼珍饈美味一樣。

　　「我什麼都吃。」亞瑟去拽第二隻，他說的是實話，人類還是喜歡好吃的東西的，卻不代表其他東西不能下嚥，如果真的吃不下，一句話，餓得不夠。

　　辛巴德臉上的笑意淡了一點，在亞瑟哢嚓哢嚓的咀嚼聲裡，有些難以忍受的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包糖果。

　　「吃這個？」

　　亞瑟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不吃。」

　　辛巴德：……

　　他又好氣又好笑，實在很不明白為什麼亞瑟這麼不待見他，他明明表現得友好又親切，再沒有比他更盡職盡責的領隊了，怎麼還是被這麼對待？

　　亞瑟其實也說不出什麼原因來，他對於辛巴德的忌憚，更像是一種直覺，他總覺得這個人不像表面上那麼熱誠純粹。

　　巴塞爾在外面拖延了好大一會兒才回來，以為兩個人已經說開了，年輕人嘛，總是很容易就能打成一片的，但是他卻看到亞瑟坐到了離辛巴德更遠的地方，顯而易見的更加抗拒了。

　　「你做了什麼？」他豎起眉毛，小聲問辛巴德。

　　辛巴德一臉冤枉，「我什麼都沒做啊！」

　　「那還真是奇怪，亞瑟平時挺親和的……」巴塞爾嘀咕了一句，繼續頭疼於兩個人的關係。

　　辛巴德一陣氣餒，亞瑟像一隻豎起了渾身尖刺的刺蝟，根本不允許他靠近，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討人厭的。

　　「對了，巴塞爾大叔。」辛巴德收起自己的委屈，轉而笑容滿面的談起了正事，「白天的路程中，多虧您和幾位叔叔的照顧，今天晚上我讓我的人守夜，你們好好休息吧。」

　　年輕人的好意巴塞爾怎麼會拒絕？他們睡前照例聚在一起講了故事，然後就回到帳篷裡睡下了。夜晚變得很安靜，星河之下，只有篝火在星星點點的閃爍著，偶爾夾雜著守夜人的腳步聲。

　　亞瑟也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裡，狹小的空間理應給人安全感，但是他整個人卻處於一種難言的焦躁之中，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

　　既然睡不著，那他也起來守夜好了。

　　亞瑟穿好衣服坐起來，輕輕的拉開帳篷，正要鑽出去，突然聽到了人聲，還有極其輕微的鐵器摩擦地面的聲音，如果不是他五感敏銳，根本捕捉不到這些動靜。

　　他立刻屏住呼吸藏在帳篷裡，瑪帕的虛影在他頭頂張開了黑翼——

　　【首領說從這裡開始。】

　　【小心不要驚動任何人……】

　　【儘量輕的殺死……】

　　亞瑟悚然一驚，手已經握上了短刀的刀柄。

　　阿蒙的隱者之力發動，他悄無聲息的離開帳篷，一抬頭，整個營地已經被火光的長龍包圍，然而商隊中的其他人卻沉沉睡死，明顯被下了藥。

　　亞瑟想到了伴著晚餐的咖啡，他不喜歡苦澀的東西，只有那個他沒碰。

　　貨物被集中到一起，亞瑟在一頂帳篷後隱藏起身形，看向被這群盜匪簇擁的中心——

　　膚色略深的青年翻看了鹽和香料，似乎是極其滿意的，火光跳躍之中，亞瑟看清了他的臉。

　　辛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