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
三十四年四月,眾皇子伴駕幸五台山。
登上一百零八級石階,胤礽站在靈峰聖境牌樓之下舉目遠眺,遠處落日被匿在層層浮雲之後,只剩最後一抹餘熱,四周山石林立,霧氣瀰漫,似遠似近,如幻如仙,飄渺不定。
胤禔數著腳下的步子登上最後一級台階,抬眸的瞬間對上了胤礽放空的眼睛,下意識地衝他笑了笑,問道:「太子爺可有覺得已經將煩惱通通拋到了腦後去?」
十纏九十八結,人生煩惱一百零八種,跨過這一百零八級石階,所有的煩惱便通通踩在了腳下,從此再無所憂無所愁。
胤礽不以為然:「無慾無求也便無煩無愁,可惜爺做不到無慾無求也不想做到。」
胤禔輕皺起眉,想了片刻,感慨道:「太子爺這樣的心境注定做不了聖人。」
「爺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做聖人。」
胤礽說完,轉身跟著被大群人簇擁著的康熙大步而去。
康熙是奉皇太后來五台山禮佛的,從前太皇太后還在的時候,他們時常會來,如今卻是幾年也難得來這一次,這一回帶著眾皇子一塊前來,為的也是在再次揮兵討伐噶爾丹之前,為大清求得國運昌盛出師報捷。
在菩薩頂的皇家喇嘛廟安頓下來天色已經全黑了,胤礽在窗邊站了半響,看外面一輪彎月高掛在墨黑色的夜空,輕笑了起來:「今晚月亮倒是挺亮的。」
「是呵,這裡的月亮比宮裡看著亮。」賈應選附和著他的話,又提議道:「太子爺若是歡喜,要不要去外頭看?奴才看眼下還不算晚,去後頭山頭上看想必比這裡好。」
胤礽輕瞇起眼想了片刻,點了頭。
出了房門,一眼看到外頭守夜的侍衛,便又命了賈應選去將之叫過來,然後卻看也不看他,只吩咐道:「你隨爺一塊去後山賞月。」
扎爾圖卻突然上前一步,低聲提醒:「爺,夜晚天冷,還是再添件斗篷再去吧。」
一句話提醒了賈應選,一邊自責自己太大意了留下句『太子爺稍等奴才這就去取斗篷來』就又回了房去,胤礽轉過身,睨了微低著頭的扎爾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後山頂上是靈鷲峰上極好的賞月的位置,扎爾圖和賈應選兩個落後兩步跟在胤礽身後慢慢往上走,山間道上除了呼嘯的風聲和不知名的蟲鳴鳥叫聲就只有他們腳踩在落葉枯枝上的吱呀聲響,胤礽循著月色一路往上爬,走走停停,直到那坐在山頂懸崖邊上的身影映入眼簾。
胤禔半靠在崖邊的大石上,手邊擱著一壺酒,時不時地拿起來往嘴裡倒兩口,更多的時候是半仰著頭,怔怔看著夜空中那一彎新月發呆。
胤礽頓了半響腳步,最後低聲吩咐扎爾圖兩個留下不要跟上去,自己一個人朝著崖邊走了過去。
胤禔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笑臉,呆了半響,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直到胤礽在自己身邊坐下,又順手接過了他手邊的酒壺仰起頭,酒水潺潺而下,幾乎灑了一半。
胤禔輕皺起眉,看著他的動作,終究是歎了歎氣,伸手過去奪回了酒壺:「別喝了。」
胤礽的眼裡似乎已經有了醉意,笑問他:「大哥怎麼一個人來看月亮也不叫上我一塊?」
胤禔轉開了眼:「睡不著,突然想起太子爺以前寫過的一首詩……蓬海三千皆種玉,絳樓十二不飛塵……」
菩薩頂疊月。
他的聲音很輕很飄,明明是自己寫的詩,從他嘴裡念出來卻帶著點說不出的滋味,胤礽舌尖舔了舔嘴唇,笑得越發意味不明:「如何?」
「好詩,」胤禔毫不吝嗇地稱讚:「從前我就一直想著要來看一看,現在真正看到了,更覺得太子爺寫得妙。」
「還有呢?」胤礽輕瞇起了眸,慢慢往著胤禔那邊傾身過去,眼波勾轉全是動人笑意:「除了詩寫得好,就沒有其他的了嗎?」
在離得極近的地方停下,倆人之間隔了不過寸餘,胤禔定定看著他帶著微醺醉意的臉,眼裡的神色一時有些複雜。
「保成……」
「嗯?」
「你醉了……」
「沒有,」胤礽胡亂搖了搖頭,額頭抵上了他的肩膀,聲音更低了一些:「我沒醉。」
胤禔輕歎了歎氣,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山風吹得更厲害了些,廟裡的鐘聲響起,綿延不絕,沉鬱悠長,在山谷間回迴盪蕩,已經三更了。
「太子爺,天晚了,回去吧。」胤禔輕推了推胤礽,不著痕跡地退開了身。
胤礽的身子微僵了一下,隨即自若地撤了回去,站了起來,轉過身先往下頭走。
胤禔跟上去,這才發現下頭還有兩個人,在看到扎爾圖的時候不由得微愣了一下,對方很恭敬地給他問過安,便又追著越走越快的胤礽下了去。
房門匡地一聲摔上,扎爾圖被止步在房門外,舉手想叩門,最後又頓了住,賈應選小跑跟上來,氣喘吁吁,衝他微搖了搖頭,低聲提醒:「爺似乎生氣了,這個時候您還是別去擾他了。」
扎爾圖點了點頭,就在房門外守了下來。
半響過後,房門裡響起了胤礽帶著明顯怒氣的呵聲:「進來陪爺喝酒!」
這話自然不是衝著賈應選去的,賈應選很自覺地輕推開了門,恭請扎爾圖進去,然後笑著對胤礽道:「爺稍後,奴才這就去給您上酒菜來。」
賈應選的動作很快,不消半刻一桌子的酒和菜就上了來。
胤礽不悅吩咐:「怎麼才一壺酒,去多上幾壺來!」
賈應選為難勸道:「爺,喝多了該醉了,而且這是在廟裡……」
「去上酒!」
賈應選無奈應下,又給他再拿了三壺酒來,然後便很自覺地退到了門外去守著。
十幾隻盛滿了酒的杯子在胤礽面前的桌上一字排開,說是叫人來陪酒的那個卻根本不管作陪的人在想什麼,自顧自地一杯一杯往嘴裡倒酒。
扎爾圖看著他這副樣子,皺起了眉,在看到他第七杯酒已經下了肚依舊沒有停的趨勢時忍不住伸手按住了杯子,勸道:「太子爺,別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滿臉紅暈的胤礽勾起嘴角,嘲道:「每一回我喝酒你就這麼說,我就算醉死了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然後他撥開扎爾圖的手,繼續往嘴裡灌酒。
扎爾圖有些莫名,本能地感覺到胤礽當真是醉了,他嘴裡說的眼裡看到的人已經不是自己了。
十幾杯酒都下了肚,胤礽已經撐不住,半靠到了桌上,眼裡卻染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笑意,直勾勾地盯著扎爾圖。
「太……太子爺……」
扎爾圖呆呆看著面前他從來沒見過的太子爺的另一面,嫵媚風流誘惑勾人不自知,嘴唇動了動竟是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鬼使神差般,就挪了個位置,坐到了胤礽身邊去。
胤礽一手勾住他的衣襟,順勢向著他倒了過去,嘴唇蹭上耳際,輕吐著氣:「去床上……」
像是受了蠱惑一般,扎爾圖跌跌撞撞地拖抱起他,扶著他往床榻走了過去,最後雙雙倒在了床上。
胤礽一個翻身騎到了他身上去,雙手扯住了他的衣襟,眼裡閃動起了戲謔的笑意:「現在逃還來得及……」
「我……不逃……」
胤礽一瞇眼,慢慢貼下了身,扎爾圖怔怔看著他的動作,心跳如鼓,竟是全然忘了反應。
房門外,賈應選看到胤禔過來很有些驚訝,胤禔看了一眼還亮著燈的屋子,問他:「太子爺睡了嗎?」
「睡……睡了。」
「睡了怎麼不吹滅燈?」
「太子爺說就這麼亮著燈睡。」
胤禔沒有再問,將手裡的玉璧遞過去給賈應選:「方纔太子爺掉在崖邊的,你幫他收著吧。」
是胤礽隨身掛在腰間的飾物,想必是方才在山崖邊坐著的時候掉了的,賈應選連忙道謝,雙手接了過去。
胤禔又看了一眼還燈火通明的屋子,吩咐道:「我先回去了,太子爺睡得淺,又不是在宮裡,怕會不適,你仔細一些候著,別偷懶了。」
賈應選忙道:「奴才省得的。」
胤禔點了點頭,轉身便要走,房裡突然響起了一聲不明顯的輕笑聲,若不是這會兒萬籟俱寂也難得聽到,胤禔愣了一下,雖然聲音極輕,他卻是一下就聽出來了,是胤礽的聲音,帶著輕佻和曖昧的笑聲。
猛地轉過身看向賈應選,被他這凌厲的目光一掃,賈應選心虛得腦袋快垂到了地上去,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太……太子爺叫了康親王府的三阿哥陪……陪他喝酒……」
衣袖下頭的手不自覺地慢慢握了緊,胤禔的腳彷彿生了根,想推門進去卻又提不動腳步,半響過後,到底是轉身大步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爺的清白是大哥的,不服的通通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