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罪
陝西官員貪墨賑災銀兩一案在康熙的高壓之下很快就查了個清楚,戶部撥下的四十萬兩銀子被吞了一大半,涉案的各府縣官員包括川陝總督吳赫在內俱如實將所犯罪行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出人意料的是,佛倫在彈劾奏折裡頭重點提及的陝西巡撫布喀並不在此列當中,更出人意料的是,被吞的三十萬兩據涉案官員交代,能對上賬的只有堪堪二十七萬,另有三萬兩銀子卻是不翼而飛,派去查案的欽差掘地三尺也未將其給翻出來,一時惹來猜測抨擊無數。
就在康熙惱火不已雷霆震怒之時,山西道監察御史接著上奏彈劾山西新任巡撫佛倫甫一赴任就在太原府巡撫衙門後街購得豪宅府院一座,舉家遷入,疑其居官不清,為政不廉,實有虧公之嫌。
在這風口浪尖上,很自然地就有人提出懷疑是否佛倫這在山西購買府宅的銀子就是陝西貪污案中那不翼而飛了的三萬兩賑災銀,隨即康熙下令清查,很快將房契及佛倫購屋之時一次性付給的二萬五千兩銀票等一應物證給翻了出來,還包括了一口咬定與這位新任巡撫大人府上管家做交易的前任屋主給的『證供』。
面對鐵證如山,佛倫卻是大喊冤枉,拒不承認貪公之舉,直言願以死表清白,但無論如何,才剛剛上任不過半個月的新一任山西巡撫就又要下台了。
山西巡撫的位置,果然是個不祥的。
胤礽進到春暉堂給康熙請安之時,三法司的官員正在與他稟報案情的進展,胤礽請過安見康熙沒有反對,就站到了一旁去聽他們說。
佛倫依舊不肯認罪,在審問之下招供宅子是他在陝西之時上門拜訪的山西商人以晉商行會的名義送給他,恭賀他新官上任的賀禮,還言送賀禮是晉商行會一直以來的定例,而他一時沒有經受得起誘惑,這才收了下來,但絕對,他沒有動過賑災銀兩哪怕半個銅板,否則他也不會還沒來得及回京覆命就將這事呈奏皇上了。
「按佛倫所說,臣等也將晉商行會的負責人及他說的上門給他送禮的商賈找了來問話,而根據他們所言,行會確實有給每一任新到任的巡撫送禮的慣例,但送的都是些花草盆栽不值幾個錢的東西,只是聊表心意而已,絕無出手就送宅子府院這般闊綽之事,實有賄賂官員之嫌,他們都是本分的商人,絕不敢做下這等置國法於無物之舉,還望皇上明察,還他們一個清白和公道。」
「除了佛倫還有其他人有嫌疑嗎?」康熙問道。
「沒有,臣等將經手過賑災事宜的一應官員全部盤查了一遍,該認罪的都已經俱是坦白交代過了,除了佛倫,確實再無其他人有嫌疑。」
等到稟報事情的官員都退了出去,胤礽才上前一步跪了下去,道:「兒臣向皇上請罪。」
康熙詫異看他:「你請什麼罪?」
「是兒臣考慮不周,輕易聽信了明珠的保舉之言,錯信佛倫已經改過自新了,才想著給他個機會,沒想到他竟如此膽大,竟敢與陝西官員串通一氣,私吞了賑災銀兩,是兒臣識人不清。」
「罷了罷了,這事也不怨得你,」康熙擺擺手,想了片刻,又懷疑地看向他:「你也認為是佛倫在說謊,他那宅子不是那些山西商人送的,而是他貪了賑災銀子自個買的?」
「皇上以為呢?」胤礽自若反問,又接著道:「若要兒臣來說,兒臣自然是相信晉商行會那些商人的話,畢竟,他們也才借了三萬石的糧食給朝廷賑災不是,何況晉商行會裡頭不少人都是為皇上為內務府辦差的,有朝廷的蔭庇,按他們說的,只要他們本分做生意,皇上您也自會向著他們,實在犯不著背下這賄賂朝廷命官的罪名,就為去討好一個才上任的新任巡撫。」
頓了頓,見康熙似在沉思,胤礽繼續道:「再者,佛倫是有前科的,當初他為了開脫自己私吞河銀的罪名,做過的事情皇上想必也還記得,這一次若說他故意編出這麼個理由來脫罪便也不奇怪了,畢竟,接受一份貴重點的賀禮,即使有受賄之嫌,也遠比貪墨賑災銀兩的罪名要輕得多。」
康熙皺起眉:「上奏彈劾陝西官員瓜分賑災銀兩的也是佛倫,如若他真牽涉其中,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胤礽嘴角微勾起,他就是故意叮囑布喀不要參與其中,又讓他裝著不經意地將事情透露給佛倫等著他上奏彈劾的,否則,換了他的人來做,針對設計佛倫的痕跡未免太重,就要這麼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捉摸不透才顯得自然。
「皇上,佛倫他是朝廷派去的欽差,兒臣聽說他與吳赫等人私下似乎有些嫌隙,吳赫一人就吞了十萬兩銀子,而他只分得區區三萬兩,比那些縣官都不如,想必心裡也不舒坦,兒臣以為他的心思也不難猜,一時起了貪念拿了銀子,過後也會擔心一旦事發陝西的那些官員一個通氣指不定就把罪名全栽到他身上去了,於是如此不如先發制人,這樣別人也很難猜到他是在賊喊捉賊,必然也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去。」
康熙皺著眉想了想,又看了胤礽一眼,卻是突然轉而問道:「你……似乎跟那些晉商走得挺近?朕記得之前他們向朝廷討要洋銅採買權還有提議幫朝廷運送軍糧,包括這次借糧給朝廷賑災都是你與朕提的?」
「兒臣只是覺得這些提議於朝廷有益才會與皇上提,除此之外,兒臣與他們並無私交,還望皇上明察。」
胤礽說得很坦然,直視著康熙的眼裡沒有半點閃爍,一時讓康熙是想懷疑似乎也沒底氣,想想便也罷了,其實胤礽不說,他也信了是佛倫做下的,即使他當真是冤枉的,就衝著晉商行會之前給朝廷借糧賑災這一義舉,他就不能讓他們背上這樣的罪名,要不天下人不得說他這個皇帝拿了人好處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
所以佛倫背下這樣的罪名純屬他活該,何況康熙想到幾年前他私吞河銀之後往自己身上賴的舉動頓時又更加氣不打一處來,胤礽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廝是有前科的,果然是個狗改不了吃/屎的,他就將之一貶到底不再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才對!
其實佛倫也當真是有點冤枉,晉商行會給當地官員送禮並不是稀奇事,比他收的更值錢的東西送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卻從來沒被人揭出來過,前幾任巡撫不管是以何種罪名倒台的至少這一樁都逃了過去,所以佛倫才會大著膽子收了下來,卻沒想到,從一開始,就是別人挖下的坑,推著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後跳下去而已。
不管康熙是怎麼想的,胤礽說完了要說的便回了瑞景軒去,過後就聽人說明珠被康熙急傳過去一頓臭罵,大意就是質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舉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到底是打得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他推舉這種人居要職,是否是想置他這個做皇帝的於不義,簡直是居心叵測,其心可誅!又或者說這私吞賑災銀子的醜事,他也有份?
明珠除了喊冤就是請罪,面對康熙突如其來卻意料之中的怒火,除了自認倒霉,竟是連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胤礽聽過只是笑了笑,全不以為然,這算什麼,不過是開胃菜而已。
胤禔又一次不請自來不經通傳地找上了門來,臉色難看,一進門就開門見山問他:「佛倫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你故意設計的他?」
「是。」胤礽很乾脆地承認。
「你只保住了陝西巡撫,只有布喀他一個是你的人?」
「是。」
「費盡心思做這麼多,目的呢?」
胤礽攤手:「川陝總督的位置,還有……看明珠倒霉。」
「明珠他的罪名最多只是識人不明,還不至於太倒霉。」胤禔沉著臉提醒他,語氣也不太好。
胤礽不以為然:「那又有何妨,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只要在皇上心裡先紮下根刺就行,好戲在後頭。」
胤禔皺眉:「你還想做什麼?」
「你等著瞧便是了。」
「你就非要對他趕盡殺絕?」
胤礽撇了撇嘴:「是他先對爺動的手,爺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胤禔強壓住心中翻江倒海的複雜情緒,閉了閉眼,以盡量平和的語調緩緩問他:「就算是為了我,放他一馬,也不行?」
「為了你?」胤礽瞇起了眸子盯著他的眼睛,像聽了笑話一般:「你算什麼東西?」
胤禔一愣,隨即轉身拂袖而去。
胤礽歎著氣苦笑了笑,他下一個要下手的人,只怕會讓胤禔更加對他失望了。
兩日之後,這邊私吞賑災銀兩的案子還沒瞭解,那邊一封彈劾正紅旗蒙古都統彭春勾結外敵,投敵叛國的奏折再次在朝堂之上投下重磅炸彈。
舉朝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