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解惑
胤禔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還在車上,身下是顛簸不平的車輪碾過泥土的聲響,手腳依舊被綁著,好歹這一回眼睛沒遮住,於是趕緊艱難地推開了窗戶朝外頭看,車外跟著的依舊是那些哈薩克兵,走的路卻是他全然陌生的,也不知道到了哪裡,但似乎是離清軍營越來越遠了。
這些人當真是鐵了心要把他送去羅剎國了。
胤禔暗道倒霉,又有些疑惑,按說羅剎國人應該不會對噶爾丹的兒子感興趣才對,卻要這些哈薩克人把自己送過去,這行徑其實當真還挺奇怪的,除非……除非他們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若是大清的皇子,羅剎人想弄去便也不奇怪了,但就是,不應該啊,這些羅剎人又怎麼可能會知道他是誰?
胤禔心中驚疑不定,不知不覺間車子就已經停了下來,隱隱約約有馬蹄聲蹋響,漸行漸近,胤禔不知道的是,他已經到了羅剎國邊境了,過了前面的溪水,就是羅剎國國境內了。
而前頭,真真實實的就是羅剎國的軍隊,約有上百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那哈薩克將軍已經下了馬,上去與那領頭之人說話,不消半刻鐘,就有羅剎兵過來接手了押著胤禔的馬車,那些哈薩克人告辭之後便縱馬而去,胤禔就這麼徹底落進了羅剎人手裡。
領頭的將軍下了馬朝著胤禔乘坐的馬車走了過來,車門被拉了開,胤禔看著面前一身羅剎軍裝滿臉絡腮鬍的矮胖男人,暗自想著這人的級別應當不低,果然對方就先自報了家門:「我是俄羅斯國陸軍元帥費耀多羅•亞歷克塞耶維奇•戈洛文,大清的皇子殿下,幸會了。」
說得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滿語。
胤禔詫異不已,這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且面前這人就是之前他在雅克薩之戰時遠遠□過一眼的羅剎國領兵將軍戈洛文,尼布楚條約也是經由他的手簽訂,算得上是彼得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這人原先一直跟噶爾丹私下有勾結,但是在他們收到的情報裡頭,他應該幾年前就從這邊調回了莫斯科去才對,怎麼現下又會突然出現在了這裡?
對方見胤禔似乎很是驚訝,又笑了,主動解釋道:「那日你與人決戰,最後所有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你一個,你為了掩人耳目假扮成噶爾丹的兒子哄騙那些哈薩克人,我的探子兵就在一旁,全都看在眼裡。」
原來如此,胤禔不動聲色冷靜道:「你把我從哈薩克人手裡騙來,到底要做什麼?」
「當然是與大清皇帝陛下做交易。」
戈洛文沒有再說,也不給胤禔機會再問,示意人啟程,帶著他越過溪水,回了羅剎國境內去。
傍晚時分,胤礽正心神不定地看著書,有小兵進來稟報,說是那鍾齊海吵著要見他。
胤礽彎起嘴角,吩咐道:「傳她進來。」
鍾齊海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眼眶雖然依舊是紅的,但是淚水已經抹了去,眼裡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陰冷,頭一次一進門就在胤礽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胤礽微挑起眉,看著她:「你是有事要求爺?」
「皇太子殿下,我服了,從今以後,您要我做什麼我都聽您的,但是在那之前,請您准我先去為無辜死去的庫拉報仇。」
「為庫拉報仇?」胤礽笑了:「鍾齊海,庫拉意圖唆使準噶爾汗王背叛朝廷,死有餘辜,你覺得爺會放你出去給他報仇?」
「不!庫拉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那個策妄阿拉布坦!他為了向您邀功故意誣陷庫拉迫害他至死!」
胤礽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是他真有意也好,被冤枉也好,他既然已經死了,那便就算他命該如此,準噶爾汗王一貫對朝廷忠心耿耿,你覺得爺會答應你去刺殺他?」
鍾齊海冷笑:「皇太子殿下如此英明,又怎會不知道準噶爾汗王的野心並不比我父汗小,如今他只是出兵進攻哈薩克,下一個目標就是和碩特,是西藏,是漠北漠南蒙古乃至整個大清,這樣的人,您當真相信他會對大清朝廷忠心耿耿沒有二心嗎?!」
胤礽把玩著手裡的鎮紙,聽著她說的,最後搖了搖頭:「但至少現在,他對朝廷依舊足夠忠心,你說的不過都是你的假設而已,準噶爾部,也需要個有本事的人出來鎮得住場才行。」
「準噶爾部太平了,就會想著向外擴張,比起一個太過強大的汗王,我以為大清朝廷更願意看到它四分五裂各自為營,最後你們好一併拿下才是,」鍾齊海輕蔑道:「皇太子殿下,這些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又何必惺惺作態,您不過是怕名聲不好聽而已。您放心,刺殺準噶爾汗王,是我鍾齊海一個人的事情,與您沒有半點關係,我只要您給我一匹馬,一柄劍和一支火槍,送我出軍營,就夠了。」
胤礽微瞇起了眼,這個女人竟然能把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通透,倒當真是要叫他刮目相看了,只可惜,她生不逢時。
見胤礽依舊不表態,鍾齊海繼續拋出誘餌:「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您的兄長到底被什麼人劫走了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您。」
聞言,胤礽的眼裡有了一絲鬆動,依舊是不動聲色道:「到底是何人?」
「哈薩克人,三個月前,我在靠近羅剎國邊境地帶遇到了一支裝扮成羅剎人的哈薩克軍隊,他們來這邊,是為了尋求援助對付準噶爾的鐵騎,我與他們達成協議,帶他們去見我的父汗,蠱惑父汗當真相信了他們是羅剎人願意收留我那個弟弟並借兵給父汗對付你們,實則我不過是把想我那愚蠢的弟弟騙去羅剎國送死而已,我知道他一旦真逃去了羅剎國定是有去無回,羅剎國的將軍戈洛文如今就在這邊境地帶,從我父汗兵敗如山倒又再拿不出金子起,戈洛文一早就不買他的賬了,一旦碰上他們,我那弟弟帶去的軍隊必然會被全數剿滅,我就是要看著他死無葬生之地。」
鍾齊海一邊說一邊冷笑著如同鬼魅一般:「我知道大清皇帝只要我父汗的命,我那膽小如鼠的弟弟若是落進你們手裡投了降,你們一定會給他留條性命指不定還能讓他過上好日子,不過我不會就這麼便宜了他,他一定得死。那些哈薩克人也痛恨我父汗,從前就是我父汗先侵略了他們霸佔了他們的土地殺了他們的人,所以他們很配合我在我父汗面前演了這場戲。這幾個月他們一直在這裡往北與羅剎國交接的邊境地帶游擊,如果皇太子殿下您的兄長失蹤了,很有可能是被他們劫了走。」
被哈薩克人劫了走?這是胤礽之前怎麼也不曾想到過的,不過如果當真都如這鍾齊海所說,胤禔當真碰上了哈薩克人,那些哈薩克人應當會把他送回來以換取大清助他們對付準噶爾才對,為何又會一直都沒有消息?
「你說的可都是實話?」
「該說的我全都說了,如今我唯一想的只有殺了準噶爾汗王為我的庫拉報仇,我沒有必要再欺騙皇太子殿下您。」
深思了片刻,胤礽沒有再說既沒點頭也沒有拒絕,叫了人進來又將鍾齊海給帶了下去,之後便就把巴爾圖給傳了進來。
自胤禔失蹤之後,扎爾圖和巴爾圖兩個一直帶人在外到處搜找,巴爾圖這會兒也是才剛回來覆命,依舊是沒找著人,胤礽聽過便吩咐道:「你和扎爾圖兩個分散去找吧,讓他依舊帶兵在邊境地帶搜尋,你去給爺查一查是不是有一支裝扮成了羅剎人的哈薩克軍隊出現在了這邊。」
「哈薩克軍隊?」巴爾圖聞言詫異不已。
「對,找到之後,不管大貝勒在不在他們軍隊裡,都勸說他們帶他們的首領來見爺。」
「……奴才明白了。」
胤礽揮揮手讓之也退了下去,閉起了眼仰倒進椅子裡,疲憊不已。
賈應選看他這般模樣,上前去給他換了被熱茶,低聲寬慰道:「爺,您放心,大貝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胤礽依舊靠在椅子裡,一動不動,所有的情緒都被他閉起的眼擋了住。
三更之後,賈應選撩起門簾進來看胤礽一眼,見他似是睡熟了,便要退下去,胤礽翻了個身,突然就開了口:「什麼事?」
「回爺的話,那鍾齊海解開了腳上的鎖鏈奪了馬搶了槍和劍逃出了軍營去,照著您的吩咐守夜的巡邏兵沒有追上去,這會兒她已經走遠了。」
「嗯,」胤礽閉著眼懶洋洋地應著:「走了便走了吧,不用管了,你下去吧。」
「庶。」賈應選應下,這便又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