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困境
噶爾丹勾結羅剎人本不是稀奇事,但是不管是胤礽還是胤禔都記得,曾經在尼布楚條約簽訂之後,羅剎國人因為這一條約給他們帶來的通商貿易上的實際利益和好處,對噶爾丹的熱情大不如往,多半是口頭上支持,行動上敷衍,一直駐守在西伯利亞的將軍戈洛文也被調回了莫斯科,甚至在約三年前,彼得皇帝還曾向國境各關卡監督發出過訓令,嚴禁再向準噶爾輸出軍火。
這些,都是他們前輩子就記得,加之這些年以來胤礽一直派人盯著羅剎國這邊動靜私下裡打聽來,應當是出不了錯的。
也因此,突然聽聞噶爾丹再次勾結上羅剎人,甚至安排了自己兒子逃去羅剎國避難,而且在他們得知消息不過兩三天之後就成為了現實,在讓他們想不通當中緣由之時也當真是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無論如何,塞卜騰巴爾珠爾帶了萬餘精兵逃走,卻也絕對不能坐視不管,斬草要除根,若是這一回讓他溜了,過後還不知得再生出多少麻煩事來,羅剎國參與進來攪合,這當中的變數實在是太大了。
好在的是,塞卜騰巴爾珠爾遠比不上噶爾丹,甚至比那鍾齊海還要差一些,指揮作戰一塌糊塗,在胤礽派出的增援兵馬到達之後包夾之下很快就潰不成軍一團散沙一敗塗地了。
但又不過,這塞卜騰巴爾珠爾跟他老子一樣,是個狡兔三窟的,眼見著形勢不對,趁亂帶著幾十貼身護衛衝突重圍,丟下大軍不管不顧沒命狂奔,就逃之夭夭了。
胤禔幾乎是沒有多想就拉馬親身追了上去,眼看著敵人在自己面前逃了,即使已經是窮途末路,但不追擊上去徹底剿殺也實在不符合胤禔的性格。
所以在跟上去的那一瞬間,他其實沒有考慮太多這麼做的後果會是什麼,跟著他的人都是當時追隨在他身邊的那一圈貼身護衛,也不過就十幾人而已,且因為是深夜雖然雙方交戰到處都是炮火沖天,但到底夜色遮掩下,能看清楚說明白他什麼時候追出去,沿著那個方向追出去的人也還是寥寥無幾。
等到大戰結束,被塞卜騰巴爾珠爾落下的兵馬全部投降,領兵副將開始清點戰場,才發現不僅是塞卜騰巴爾珠爾逃了,大貝勒也早就不知去向。
胤禔追著塞卜騰巴爾珠爾跑了一整宿,從天黑到天亮,期間幾次交手,倆人帶的護衛都死傷了大半,最後被橫亙在他們面前的峽谷擋住了路。
這會兒別說胤禔這邊的人認不清道,連塞卜騰巴爾珠爾這個帶路的沒頭蒼蠅也懵了,身下的馬已經累得筋疲力盡,胤禔身邊跟著的人還剩區區不過五六人而已,而跟著塞卜騰巴爾珠爾跑出來的幾十人也僅剩下最後十幾人。
雙方展開了最後一次火拚惡鬥,刀劍相交聲中,胤禔突然想起胤礽的那句『我等你回來』,下手不由得更利落狠絕了一些。
其實到了這一會兒,胤禔回想起來是有些後悔的,窮寇莫追窮寇莫追,對方已經彈盡糧絕被逼上絕路,怕是他不追來這人也只能自生自滅撐不了多久,他費這個力氣實在有些划不來。
但事到如今,他再後悔也無用,眼見著身邊的護衛一個跟著一個倒下,鮮血幾乎灌進了他的眼裡,右肩膀中了也中了一箭,唯一僅剩下的念頭也只有拚死一搏,解決了面前這些人,活著回去見胤礽。
當然對方的情形也並不比他好多少,在廝殺中,塞卜騰巴爾珠爾已經被他一劍挑下了馬,正狼狽地左躲右閃避開攻擊,胤禔一手握緊了劍,一手緊拉馬韁,忍著肩部劇痛操縱著身下這匹訓練有素的戰馬。
馬前肢高高躍起,雙蹄狠狠踹上了被胤禔的劍挑開躲避不急旋身到了正前方的塞卜騰巴爾珠爾的胸口,對方措不及防之下被踢中胸口要害,一大口鮮血就這麼噴了出來,胤禔順勢一劍揮了過去。
塞卜騰巴爾珠爾就這麼乾脆利落地被他抹了脖子,瞳孔瞬間急遽放大,轟然倒下,死不瞑目。
再一個旋身,刺死最後一個身後偷襲者,筋疲力盡的胤禔也從馬上墜下,趴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好半天才慢慢平復下來。
周圍一片死寂,四處鮮血淋漓,所有人都死了,不管是塞卜騰巴爾珠爾的人,還是他的人,只剩他一個僥倖活了下來,胤禔鬆了口氣,爬起身檢查了一番,確認跟著他的護衛沒有還活著的,搖了搖頭,到底是接受了現實。
那刺進肩頭的箭還橫在他面前,胤禔試著伸手拉了一下,箭咬得很深,直接拔怕是拔不出來,於是也沒有多想就舉起了劍,咬緊了牙關將刺到肩頭處的箭尖周圍一圈肉挖開,用力將箭頭扯了出來。
鮮血噴薄而出,忍著劇痛在衣裳上撕了一長條布條下來,眼□上也沒有藥,也就只能這麼纏上幾圈紮緊至少先止住血了。
想到這會兒胤礽怕是已經知道自己失蹤了,必定心急如焚,還是得趕緊回去的好胤禔決定不再耽擱下去,咬牙強撐起身體拉了馬就要上去,突然就聽到了遠處一陣馬蹄聲響起,由遠及近。
聽聲音就知道來的人不在少數,在分不清是敵是友的情況之下,胤禔四處看了看,迅速躲到了一邊的灌木叢中之後去。
不遠處的山道上一支上百人的兵馬正朝著他這個方向過來,胤禔看著暗道倒霉,看那些人那身裝扮竟然是羅剎國人,再一想到自己追著塞卜騰巴爾珠爾也跑了有一整宿了,怕是已經到了羅剎國邊境,會遇到羅剎兵便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他運氣實在不太好而已。
胤禔見那塞卜騰巴爾珠爾的屍體就在眼前,當機立斷之下迅速將他身上的衣裳帽子扒了下來,然後將屍體推進一邊的河裡,換上了他的衣裳,舉起劍,咬咬牙就將自己拿標誌性的辮子給割了,再戴上了同樣從屍身上扒拉下來的帽子,快速做完這一切,便就屏神靜氣等著那些人過來。
胤禔會選擇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眼下這情況逃是逃不掉了,馬蹄聲就在耳邊,兵馬很快就會到眼前來,不管這些羅剎國人是出於什麼目的,至少既然噶爾丹的兒子會往這邊跑,這些人總不會要了他的命的,所以假扮成塞卜騰巴爾珠爾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之後再見機行事便是。
反正不管怎樣,都不能被他們知道自己是清軍將領還是個皇子就對了。
不消半刻鐘,胤禔就被十幾個羅剎兵給團團圍了住,大聲問他是什麼人。
胤禔用蒙古語鎮定答道:「塞卜騰巴爾珠爾,我是噶爾丹的兒子。」
然後就有人去給隊伍後面似乎是領兵的將領稟報,不多時便又有人過來,懷疑地打量了他半響,又問他:「為什麼只有你一人?」
胤禔指著那一地的死屍道:「我與我父汗兵分兩路,我帶的人遇上清兵伏擊,我是一個人單獨逃出來的,這些跟著我的貼身護衛被追來的清兵殺害了,只有我一人僥倖活了下來。」
「你當真是噶爾丹的兒子?」
「是。」
面前之人詭異一笑,一個揮手示意,胤禔就被幾個小兵給用劍抵著脖子拿下了。
胤禔詫異之下,大聲問道:「你們要做什麼?!你們不是答應了我父汗讓我來你們這裡避禍?!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沒有再理他,快速吩咐了身邊人幾句,轉身回去上了馬,胤禔則被人給押上了馬車。
肩頭已經被鮮血染頭的衣裳連同著他自己扎上的布條被押著他的人用力扯了下去,那人從手中細長的罐子裡也不知倒了什麼出來在他的傷口上胡亂抹了幾下,胤禔痛得差點就叫出了聲,簡直比他方才自己剜肉還要疼,之後那人粗魯地幫他重新纏上了布條就退了出去,馬車門用力被甩了上。
在密閉黑暗的馬車裡,感覺到車子開始顛簸前行,胤禔肩頭的傷在劇痛過後漸漸緩過來這會兒倒似乎是好了一些,只是心中越發驚疑不定,這些人到底要帶他去哪裡?
方纔,雖然他與那人對話是用蒙古語,但最後那人吩咐身邊之人時說的話卻並不是,卻也不是羅剎語,當然更不可能是滿語、漢語就是了。
羅剎語胤禔斷斷續續地跟著胤礽一塊學過一些,就算聽不太懂內容但是至少能分辨得出對方說的是或不是,但方纔他最後那一番話,卻顯然是與羅剎語全然不一樣的另一種語言。
這些人很大可能並不是羅剎國人,那麼他們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