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選
回宮之後,康熙關於在京中挑選滿八旗兵組建神機營的聖旨就發了出去,這至關重要的統領一職也示下要幾個議政大臣與兵部一塊討論出個合適的人選來。
兩日後,胤礽正在西暖閣裡給康熙請安,適逢下頭的人把舉薦的名單呈上,被提名的是剛剛才襲了爵位的簡親王雅布。
雅布?
胤礽暗自思索著這舉薦上來的人必然是明珠的意思,明珠與這簡親王有關係嗎?
雅布之前在平定三藩一役中表現上佳,如今剛襲了爵位,提拔他做這個神機營統領倒也合適,康熙應該會點頭答應,只是簡親王府……既然明珠有意拉攏,胤礽就偏不想讓他如願。
康熙按下這事,順口問起胤礽:「前幾日在南苑的時候,你是不是從朕這裡討了個做雜役的小太監過去。」
「是,兒臣看他人挺機靈的,幹活也利索,只做雜役怪可惜的,便討了過去,汗阿瑪,不會這個也不可以吧?」
最後一句帶上了些撒嬌的意味,康熙無奈道:「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你若是覺得伺候的人不夠,下次直接去內務府要人就是了,做什麼跟朕搶。」
「好嘛,兒臣知道了。」胤礽笑嘻嘻地點頭。
胤礽走後,康熙問身邊伺候的顧文興:「太子為何會看上個做雜役的小太監。」
「奴才不知。」
「不知?」康熙聲音提高了一些:「你還是說實話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文興面色尷尬地答道:「那日在南苑皇上您喝醉了,是太子爺伺候的您歇下,當時太子爺看他就站在身邊,便隨手點了他去給您呈瞭解酒的花蜜來,後來過了幾日,太子爺就派人來把他要了去。」
「就這樣?」
「是,就是這樣。」
「既然是能進殿裡來伺候的,為何太子卻又說他是做雜役的?」
康熙問得漫不經心,顧文興卻是聽得心驚肉跳,連忙答道:「是他自己不經事,打碎了一個貢品花瓶,奴才才讓他去了外頭伺候。」
康熙聞言抬頭看了顧文興一眼,看得他差點就腿一軟跪到地上去:「你伺候朕有幾年了?」
顧文興低下頭,小心答道:「奴才進宮二十年,伺候皇上有十七年了。」
康熙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十七年了,心也大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不規不矩瞞上欺下了。
「太子討去的那個太監,是叫何名字?」
「賈應選。」
康熙沉思了片刻,便沒有再問下去。
幾日之後,就在康熙猶豫著要不要定下神機營統領人選之時,一封彈劾折子呈到了他的面前,被彈劾的是正黃旗蒙古都統,議政大臣穆占,罪名是其在平定三藩之亂出征保寧時所奏軍事不實,在軍糧短缺無糧可調的境況下謊稱糧米早已運到妄圖欺上瞞下,又在秦州交戰時不臨陣指揮,龜縮於後方觀望,且在永興被困請求增援之時推諉不救,以致軍機延誤。
此奏彈一出,不僅是康熙震怒了,朝野上下也是一片嘩然,要知道這個穆占是今年初才載譽師還,被封了都統授了議政大臣,結果就出了這檔子事情。
這樣的罪名真要追究起來,是砍頭也不為過。
而上奏彈劾穆占的是昔日追隨安親王的一個參將,安親王跟穆佔之間有嫌隙其實也算不上是秘密,當初這倆人一個是定遠平寇大將軍,一個是征南將軍,同時出兵攻長沙,卻因為沒事先溝通好,在進攻之時配合出現問題,致眾多將士無辜丟了性命,還差點就誤了軍機讓逆賊逃了,雖然最後仗是打贏了,但安親王看穆佔這個在他認為是給他拖後腿的不順眼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以如今逮著證據就參了他,所有人都相信必然是出自安親王的手筆。
當然這也不算是冤枉了穆占,因為奏折裡所列出來的條條罪行都是罪證確鑿,而穆佔在為自己辯駁之時則提到永興的軍事當時都是喇布在做主,不是他故意推諉不出兵增援,是他還得聽喇布的意思,試圖想減輕一些自己的罪名。
穆占嘴裡的喇布,說的是前任簡親王,也就是雅布他哥,去年從戰場上回來沒多久就死了,死後還被奪了爵位,就因為他當初坐鎮江西之時,一直深居會城,虛糜廩餉,沒半點建樹,無尺寸之功,且他所管轄的兵馬不在少數,卻是三番五次地讓吳三桂手下大將韓大任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脫,所以最後才落了個死後奪爵的下場,簡親王的爵位便被他弟弟雅布給頂替了。
穆占是喇布的下屬,他的罪行,喇布就算不連坐個包庇徇私,至少也是監督不嚴,但是他人都死了爵位也奪了,卻總不能再拖出來鞭屍吧。康熙念在穆占以往軍功卓越的份上沒有治他死罪,奪了官削了世職就了了這事,但朝中關於前任簡親王不好的傳聞卻是傳得沸沸揚揚又折映到新任簡親王雅布的身上,悠悠之口難堵,雅布當初在戰場上也是跟著他哥混的,雖然在當初送回朝廷的戰報裡他是建功不小,但是有了穆佔這個前車之鑒在,誰知道是不是他也被報喜未報憂誇大了功績呢。
雖然都是些捕風捉影毫無根據之言,但是在這風口浪尖上,不想再多生事端的康熙很自然地就把他從原本擬定的神機營統領的位置上給劃了去,最後定下的人選,卻果真如胤礽所預料的那般,是他的舅舅長泰。
其實這也並不是很難理解,康熙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接受簡親王的提名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他不想他的禁軍火器營被八旗旗主沾手,如今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而既然他決心將這支火器營發展成他以後的近身衛隊,這統領之人必然要是他信的過的人,不是他的母弟便是他的妻弟,佟國綱佟國維兩兄弟已經是位高權重,索額圖又被撤了職,權衡之下,提拔長泰上位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胤礽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書房裡練字,順手就把手邊剛收到的岳端從福建寄來的信伸到了燭台上,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這次多虧了這位安親王府的十八阿哥幫忙了,要不他也不能這麼順利就讓他汗阿瑪改變了主意。
片刻後,何玉柱進來稟報說是太皇太后派人來傳他去慈寧宮喝臘八粥。
胤礽聞言愣了愣,才想起來今日是臘八節,這一年就快要過去了。
依舊是那把杏色的油紙傘,胤礽從步輦上下來,身邊的太監急忙為他撐了開,胤礽順手接了過來,抬眼的瞬間,對上了石階上站著正看向自己的人。
似乎已經有很多次了,他們總是能這樣不偏不巧地碰上,該說是太有緣呢,還是孽緣太深?
胤禔的眼裡盈滿了溫和的笑意,看著他慢慢走過來,直視著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笑意跟著暈染上了胤礽的眸子,在胤禔與他問安的時候,他破天荒地主動給他回了禮,然後在胤禔面露詫異之色時,嘴角浮起得逞的竊笑,先一步進了慈寧宮去。
一眾小阿哥格格已經圍在太皇太后身邊承歡撒嬌,胤禔跟著胤礽上前請過安,與太皇太后說笑一陣,就規矩地退到了一邊去。
端著托盤的一眾宮女裊裊而入,給眾位小主子呈上慈寧宮的小廚房精心熬製的臘八粥,紅紅綠綠相間的顏色,煞是好看。
胤礽舀了一小口,小心翼翼送進嘴裡,有些燙,味道卻很好。
身邊傳來一陣低笑聲,是坐在他身邊的胤禔,胤礽偏過頭,尋著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
胤礽對他突如其來但絕對是不懷好意的笑容有些莫名其妙,胤禔摸了摸鼻子,他只是看到胤礽剛才小心翼翼喝著粥生怕被燙到的樣子,偶然間想起當年溜進他府中來偷吃乾果的小土撥鼠,也許是因為太過無聊又也許是覺得那隻小土撥鼠小口小口啃著堅果的樣子委實可愛,胤禔並沒有將之趕走,反而圈起來養了一段不短的時日,那是他自被圈禁之後唯數不多算得上有趣他還願意回想起來的時光了。
當然,把堂堂太子爺比作一隻偷吃的小土撥鼠,這樣的心思,胤禔是絕對不會在胤礽面前說出來的。
在慈寧宮盡完孝道出來,外頭又飄起了雪,上步輦前,胤禔突然喊住胤礽,在他轉回頭面露疑惑看著他的時候,衝他笑了笑,道:「太子爺,這幾日天氣似乎又冷了些,你身子不好,晚上歇下前可以讓人把屋子裡烘暖和些,不過記得白天要開窗透透氣,悶太久了也會病倒的。」
胤礽愣了愣,道:「多謝大哥關心,我知道了。」之後轉身上了步輦離開。
胤禔又在原地站了許久,看著他走遠之後在慢慢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方順也把他扶上了步輦,順便在他耳邊小聲稟報剛才聽來的皇上已經下旨調了國舅爺長泰為神機營統領一事。
胤禔的腳步頓了一下:「長泰嗎?」
「對。」
他撇了撇嘴,到頭來竟然為他人做了嫁衣,果然他還是疏忽了。
不過算了,來日方長,徐徐圖之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