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太陽才剛升起,索額圖府邸大門大開,索額圖帶著全府上下一齊在門口恭迎胤礽的道來。
馬車停穩,何玉柱扶著胤礽下了車,索額圖領著眾人上來給他請安,胤礽笑著將面前人扶起:「叔公,舅舅,快請起,我是來給二位拜年的,這些虛禮便免了吧。」
索額圖身邊站著的男子是胤礽的親舅舅,仁孝皇后的親弟弟長泰,幾月前胤礽的外公內大臣一等公噶布喇病重去世,長泰襲了爵位,並在兵部掛了個閒職。
胤礽面上帶著淺笑,與他客套道:「沒想到能在叔公這裡見到舅舅,原本我還打算一會兒再去府上拜年的。」
長泰只長了胤礽不過十餘歲,說是舅舅其實更像他的兄長,與他也很親近,見到胤礽是打心眼裡歡喜:「奴才也是來給三叔拜年的,知道太子爺要來便乾脆在這候著,也省得太子爺再要多跑一趟。」
「舅舅客氣了,您是長輩,我是晚輩,該我去見您的。」
「好了,好了,」索額圖笑著打斷倆人:「外頭怪冷的,太子爺還請移步進屋去說吧。」
胤礽點了點頭,抬腳正欲進去,餘光瞥見一旁低眉順眼恬淡溫靜的少女,臉上綻開了喜出望外的笑容:「姨娘,您也來了。」
胤礽嘴裡的姨娘是噶布喇的小女兒,才十五歲,正值花樣年紀,生得嬌俏可人卻又嫻靜溫婉,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風範。
胤礽其實與這位小姨娘並沒見過幾次面,卻對她很有好感,原因也不過是她與胤礽時常會拿出來看的那副仁孝皇后的畫像中的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雖然她只是胤礽的姨娘,不是親娘,卻不妨礙胤礽或多或少都對她有些愛屋及烏。
當然,這些心思,胤礽是不會與外人道的。
姨娘沖胤礽溫柔一笑,胤礽又多看了她一眼,跟著索額圖長泰進了府裡去。
奉過茶之後,閒雜人等都被屏退了出去,胤礽慢慢抿著茶,隨口問長泰這兩個月在兵部過得可還習慣,長泰小心答著,心下竟是有些緊張,之前索額圖與他提到太子很早熟讓他小心應對著不要小看了他,當時長泰還不當回事,卻是沒想到現在面對著胤礽,竟是生出了喘不過氣來的壓迫之感,明明也才一年不見這個外甥而已。
既然提到了這事,長泰免不了抱怨起皇上不給他實差就只讓他在兵部掛個閒職,以致他終日無所事事閒得長草,雖然他並非有心在胤礽面前提到這個,不過言語間流露出的不滿正說明他心中積怨已久,索額圖聞言寬慰道:「也不是什麼難事,等過了這個年,我想個法子把你弄去吏部便是,準保你忙得停不下手來。」
長泰聽了有些喜出望外:「那侄兒就先謝過三叔了。」
「都是自家人有什麼謝不謝的。」
索額圖算得上是權傾朝野,要在部院裡安插個自己人於他來說並非難事,胤礽聽他們叔侄聊得起勁,微微皺了皺眉,雖然他很不想打斷,卻仍然是不得不提醒道:「叔公,舅舅,這樣不太好吧……」
二人停了下來,不解看向他,胤礽無奈道:「叔公,讓舅舅去兵部掛職是汗阿瑪的意思,是他『特地』恩典的,您這麼隨便違背他的意思是否不太好?」
胤礽著重強調著『特地』二字,索額圖被他這麼一說稍顯尷尬,卻又是有些不以為然:「皇上日理萬機哪裡能記得這些小事……」
「別人的事情也許記不著,但有關您和舅舅的,汗阿瑪可是時時惦記著,」胤礽說著輕吹了一口茶,復又笑道:「您和舅舅在汗阿瑪心中的份量可不輕,叔公可不要妄自菲薄了。」
索額圖臉色微變,胤礽算是說得很含蓄了,卻是提醒了他長泰只能掛閒職也許是康熙蓄意為之,他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長泰略顯不甘地看向索額圖,索額圖猶豫片刻微搖了搖頭:「那這事還是算了吧,皇上既然讓你去了兵部,你好好辦差便是,以後總有機會陞遷的。」
「叔公,既然提到這事我便與您直說了吧,汗阿瑪對幾位叔公平日裡的一些行徑已有諸多不滿,您私下裡多提點他們一些,汗阿瑪是有底線的,一旦超過了,即使他們是元後親叔,汗阿瑪也未必會給面子。」
胤礽的表情很嚴肅,索額圖心頭一顫,卻仍然是堅持爭辯道:「心裕,法保,科爾琨他們幾個辦起差來都是盡心盡力,恪盡職守……」
「這話叔公不必與我說,」胤礽不客氣地打斷他:「事實如何,叔公清楚,汗阿瑪也清楚,真要是盡心盡力恪盡職守,西暖閣桌案上也不會時不時就出現一封彈劾他們的奏折了。」
索額圖被胤礽這麼半點不給面子的戳穿,老臉掛不住,奈何人家說的都是事實,也只得拱手作揖:「還望太子爺提點。」
「汗阿瑪盯上你們了,包括叔公和舅舅你們二位,你們最好低調一些,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明目張膽了,人在做天在看,汗阿瑪也在看。」胤礽直言不諱道。
索額圖與長泰身子同時一凜,長泰面露緊張之色,索額圖到底還是官場打滾多年的老油條沒有就這麼被胤礽唬住,而是道:「奴才會去敲打他們,只是奴才以為……這些事情皇上即使心中有數卻未必會真的拿我們如何。」
「所以你們就可以肆無忌憚了是不是?」胤礽哂道:「皇上為何不會?我說過了皇上是有底線的,即使他這十幾年對你們做得所有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他念在皇后額涅的份上不與你們的出格行為計較,但不表示他不會把這些賬通通記下,等哪一天他想辦你們了,便會一次與你們都算個清楚。」
「可明珠那裡……」
「明珠那裡如何?叔公也許以為汗阿瑪為了平衡您與明珠的勢力,不讓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一方獨大,就會一直看著你們互相傾軋坐山觀虎鬥?是沒錯,但前提是你們仍舊在他的可控制範圍內,是你們沒有把朝堂弄得烏煙瘴氣,是你們眼中還有他這個皇帝的存在!」
索額圖聞言臉色大變,慌忙解釋道:「奴才對皇上絕對是忠心不二。」
「我相信叔公有絕對的忠誠,但是我相信沒有用,要汗阿瑪也信才行,叔公,您聽我一句話吧,汗阿瑪不是不可能辦您的,他現在是看著您與明珠各自結黨相互制約卻按兵不動,但有一天,他也可能辦了您再辦了明珠以徹底肅清朝堂!」
索額圖一下懵了,抖著嘴唇吶吶半天竟是再說不出話來,他這些年呼風喚雨有恃無恐過得逍遙慣了,倒是真忘了康熙恨起來是會真的不念舊情拿他開刀的。
胤礽卻是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繼續問道:「前些日子鑾儀衛上奏請提高皇太子儀仗規格一事,是不是也是您授意五叔公做的?」
心裕總掌鑾儀衛事務,能突然上奏就皇太子儀仗一事大做文章,胤礽相信背後必然是索額圖給出的主意,好在他汗阿瑪聽了太皇太后說的,沒有點頭答應這事,要不也許他現在覺得沒什麼,他日回想起來,指不定別有用心的就成了身為皇太子的胤礽了。
而這樣的事情,也並非沒有前車之鑒,都是些胤礽不願再想起的久遠記憶。
索額圖囁嚅了一陣,無奈道:「奴才也是為了太子爺您……」
「真要是為了我以後就別出這種昏招了,也算是為了叔公您自個好。」
「奴才明白了。」索額圖應下,心下有些恍然。
胤礽啜了口茶,臉上浮上了笑意:「不說這個了,我是來給叔公和舅舅拜年的,現下反倒弄得跟煞星上門似的。」
「太子爺說笑了,您說的話也都是為了我們好,奴才對太子爺您感激還來不及。」
索額圖賠笑,三人把話繞開了,說起了家常瑣事,胤礽提到姨娘,說是自己很久沒見她了一會兒想去與她說說話,長泰自然應下,又無奈歎了口氣:「小妹也十四了,本來明年就該選秀的,只是如今要給阿瑪守孝,又要耽擱三年,到那時可都十八了。」
胤礽見他面露遺憾之色,微挑起眉:「晚三年也沒什麼吧,到時候我想想辦法,一定會幫姨娘給指戶好人家。」
長泰臉色微變,嘴唇動了動似有猶豫卻不太敢說出口,索額圖也很是尷尬,支支吾吾說道:「太子爺,我們的意思,是想三姑娘也進宮去,畢竟如今宮裡頭佟家那個是皇貴妃,鈕祜祿家的也升了貴妃,要是她們再生下皇子……」
話說得這麼露骨,胤礽瞬間便明白了他倆的用意,赫捨裡家雖然出了一個皇后,要論起前朝後宮的勢力,佟家,鈕祜祿家個個不容小覷,皇貴妃和貴妃,哪一個生下皇子,日後要與他這個皇太子爭起來,背後必定都能得到不小的母族勢力的支持,而胤礽他自己,雖然也有赫捨裡家的鼎力相助,但在後宮卻是孤立無援,總歸是不好的。
畢竟,自古以為,枕邊風的影響力從來都是舉足輕重。
更何況,這位三姑娘長得像仁孝皇后,不單是胤礽這麼覺得,索額圖與長泰更是一早就發現了,才會打上了她的主意,這樣的送進宮去,要得到皇上的青睞,想必也不會是難事吧?
這樣的提議說起來並不算壞,換個人也許胤礽就這麼答應了,但是就因為姨娘與仁孝皇后長得太像,胤礽不樂意了。
「不行,姨娘就算進了宮能不能上位也都是說不准的事情,汗阿瑪是明君,又豈會憑幾個後宮女人給擺佈了去,而我若是需要靠一個女人才能坐穩這個皇太子之位,那這個位子留著也沒意思了。」
「但是……」
「別說了!」胤礽不悅打斷索額圖:「這事以後都不要再提了,日後姨娘選秀,你們想辦法別把她送到汗阿瑪面前去,我知道於你們來說這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會另給她覓一戶好人家,以她的出身嫁給這京城裡哪家的八旗子弟就算是宗室也必然是正室,又何必……」
又何必送進宮去給他汗阿瑪白白糟蹋了。
最後這一句話,胤礽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赫捨裡氏平妃,仁孝親妹,三十年生皇子胤禨,出生兩個月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