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
二十三年七月,康熙帝第一次南巡,胤礽和胤禔兩個也在隨行的隊伍之中。
從京師到江南,千里的距離,一個多月的時間,南巡隊伍到達江寧府之時已經到了八月中旬。
由宿州過黃河之後,龍舟順運河一路南下,沿秦淮河到達了江寧府上元縣,接駕的官員已經跪滿了沿河兩岸,康熙站在船頭看著眼前福泰安康民富物饒,由他所治下的江南盛世,嘴角始終銜著一抹淺笑。
胤禔從船艙裡出來,見胤礽站在前頭不遠處,悄悄走到他身後落後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問道:「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胤礽低哼:「有什麼好稀奇的。」
江南的這些官員多是這輩子第一次見皇帝,不論官職大小,擠破了頭也總是要出來跪上一跪的,雖然他汗阿瑪大概連名字記得住的都沒幾個。
胤礽轉頭瞪他一眼:「你架子倒是大,在船艙裡磨蹭什麼?」
「……」
沒好意思說他是有些暈船,在裡頭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有勇氣出來站著。
胤礽見他避而不答,懶懶白了他一眼。
上岸之後,一行人在江寧府的官邸駐下,康熙要接見眾官員,胤礽派人去跟他說了一聲,就帶著何玉柱和三兩個侍衛微服出門,去了外頭閒逛。
「太子爺。」
剛一出門正要上車,就有人跟上來給他請安,胤礽見到來人有些喜出望外:「岳端!」
已經有兩年多沒見了,岳端這番在外鍛煉下來,比之當年的纖細少年卻是變化得胤礽幾乎要認不出來了,面前之人不但高壯了許多,臉上的神態也沉穩淡然得多了,卻是對著胤礽,恭敬依舊不減。
岳端與胤礽請過安,衝他笑著道:「太子爺,好久不見了。」
「那倒是,如今你是大忙人,哪還記得爺這個太子。」胤礽與他調侃。
「太子爺說笑了,奴才心裡時時都惦記著太子爺您呢。」
胤礽勾嘴笑了笑:「上車吧,隨爺去外頭逛逛。」
半個時辰後,倆人坐在秦淮河邊臨岸的二樓茶樓,看著外頭落日餘暉籠罩下的煙波浩渺,品著江寧當地特色的雨花茶,分外的愜意。
胤礽道:「看你這麼春風滿面,想必這兩年在南邊過得很適應吧?」
「蒙太子爺關照,是還挺好的,在這裡,比在京裡,自在。」岳端直言不諱道。
兩年前從塞外回來之後岳端就來了福建,以佐領的身份征戰在最前線,表現上佳,在澎湖一役中更是力挫武平侯劉國軒手下多名大將,今年初在台灣平定之後,授封勤郡王,之後便一直留在福建一帶處理後續事宜。
「這麼說,你是樂不思蜀不想再回去了?」
胤礽隨口說著,舉茶壺給自己斟茶,岳端見狀連忙接過去:「太子爺,讓奴才來吧。」
胤礽隨他去,慢慢喝著茶看著外頭的湖光山色。
岳端放下壺,笑道:「不回去也是不可能的,阿瑪已經來信催過好幾次了,皇上的意思也是要奴才回京去,此番前來江寧,就是打算之後跟著南巡隊伍一塊回去的。」
「原來如此,回去也好。」
倆人閒聊著,屏風外突然響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岳端老弟,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然來江寧了,怎麼也不通知為兄一聲。」
人未到,聲先至,來人走上前來,被候在一旁的侍衛舉劍擋住了路。
那人臉色微變,岳端也面露尷尬之色看著胤礽,胤礽吩咐道:「你們退下。」
劍收了回去,那人走上前來,用力一拍岳端的肩:「岳端老弟,你這位朋友可真是好大的面子,上來就亮劍,可真是煞住我了。」
這麼說著,臉上卻是滿滿的笑意。
岳端輕咳了咳,提醒他:「陳兄不要胡鬧,這位……哎喲。」
桌子下的腳被胤礽狠狠踩了上,岳端失態地一聲哀嚎,下一句便剛到嘴邊又被憋了回去。
姓陳的浪蕩公子看著他們奇怪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胤礽勾起嘴角,衝他道:「你坐。」
那人心中怪異之感越甚,卻是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之態,謝過之後便坐了下去。
胤礽親自給他斟上一杯茶,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姓陳?」
「在下陳之杭,不知這位小公子是……?」
「姓應。」胤礽只吐出這兩個字便不再多說,轉開了眼。
岳端只得接著幫他把這話給圓了下去:「這位是應公子,從京城來這裡遊玩順便拜訪友人。」
「原來是應公子,幸會幸會。」那人客套道。
岳端又給胤礽介紹:「這位是陳兄,陳兄的家族是揚州的大鹽商世家,陳兄自己也常年在福建廣東沿海一帶經營玉石絲綢生意,我與陳兄是在福建認識的,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你是商人?」胤礽目光掃到那陳之杭身上。
陳之杭道:「都是小本買賣,不足掛齒。」臉上卻是有掩不去的得意之色。
「陳兄你這買賣可不算小,都能賣到洋人那裡去了的,哪裡算得上是小本買賣。」岳端不客氣地就給他揭了底。
「洋人?」胤礽看了那陳之杭一眼,卻似乎是來了興趣,問道:「你真的在與洋人做買賣?」
陳之杭笑道:「實不相瞞,在下確實與那些洋人打過交道,而且說實在的,洋人的銀子,好賺。」
「哦?」胤礽挑起眉:「此話怎講?」
陳之杭失笑:「應小公子問這麼多,難不成也對經商感興趣。」
岳端想說話,被胤礽用眼神制止住,他道:「是有一些,不過還沒拿定主意,沒有多少本錢,不敢輕易下手。」
「哈,」陳之杭聞言卻是大笑:「應小公子這麼直率的人在下喜歡,實話說吧,玉石,絲綢,茶葉,瓷器,這些東西在那些歐羅巴人眼裡可樣樣都是好東西,就算是賣個十倍的價格,也不愁沒有銷路。」
胤礽聽了有些驚訝:「竟然有這等事?」
「可不是,那些洋人對大清的好東西可是趨之若鶩,可惜之前因著海禁的原因,只能私下裡與從澳門來的那些葡萄牙人小打小鬧一番,如今聽聞當今聖上有開海的意願,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件,只要海禁開了,到時候與那些西洋人貿易往來便是光明正大,甚至還可以派商船出海去歐羅巴,那可就是載一船貨物出去,載十船黃金回來!」陳之杭越說越興奮,摩拳擦掌似乎那十船的黃金就擺在他面前一般。
胤礽笑著抿了口茶,道:「難怪那些洋人成日叫囂著想要開海禁,想必大清在他們眼裡便也是遍地黃金吧。」
「自然是,大清地富物饒,那些洋人可眼饞著呢。」
胤礽聞言微瞇起眼,想了片刻,復又問道:「那你可曾從那些洋人手裡買過東西?」
陳之杭有些不解,疑惑道:「應小公子的意思是?」
胤礽笑:「總不能只賣不買吧?那些洋人那就沒有值得買的好東西?」
陳之杭對此不以為然:「實話說,這個我還真沒買過,那些洋人的東西有什麼好的。」
胤礽想到那些歐羅巴來的使團進貢的稀奇古怪卻別出心裁的好東西,輕歎了口氣:「那可未必。」那些……怕也只是冰山一角吧。
陳之杭卻是不信:「哦?那應小公子倒是說說,那些洋人手裡有什麼值得買的?」
「火器。」胤礽嘴裡輕吐出兩個字,岳端面色一變,趕緊喝茶鎮定住心緒。
陳之杭詫異道:「火器?」
隨即他轉念一想又說道:「你說的這個其實在下也有所耳聞,洋人的火器確實挺厲害的,也有不少達官貴人買來做防身之用,只不過這種東西一來朝廷不會讓明著買賣,二來能買得起的畢竟少,其實也沒多大賺頭。」
胤礽不再說,手指輕叩了叩桌面,思索了片刻,沖岳端揚了揚下顎:「我累了,先回去了,你陪這位陳兄聊吧。」
他說完也不等岳端回答,逕直起身離開,何玉柱和一眾侍衛也跟著迅速撤了。
陳之杭一看人都走了,嘖嘖歎了歎,問岳端:「乖乖,這位應公子到底是什麼人?派頭可真大。」
岳端倒了杯茶,慢慢喝著,笑道:「陳兄,你又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
岳端無語:「算了。」
從茶樓出來,正值華燈初上時分,胤礽長吁了口氣,看了許久秦淮河上來來往往的花燈船,吩咐何玉柱:「去,租一艘船來。」
「庶。」
何玉柱應聲離開,片刻後,一艘精緻的燈船在他面前的岸邊停了下來。
胤礽抬腳正欲上去,一隻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驚訝抬起眼,面前之人笑得比身後的萬千燈火還要燦爛。
「太子爺,要上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