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近
秋去冬來,一場大雪過後,紫禁城又是一派銀裝素裹,漫天風雪。
從乾清宮請過安出來,胤礽把身上的斗篷拉緊了些,對這寒冷的天氣心中充滿了哀怨。
「二哥。」
有人在身後喊他,胤礽轉過頭,來的是胤祉,立起的斗篷領子幾乎遮了他的半邊臉,只露出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轉來轉去。
胤祉走上前來,恭敬地給他打千問安。
胤礽笑著道:「三弟,你又來晚了。」
「還沒過時候,這會兒進去請安還來得及。」胤祉卻是頗不以為意。
「那你去吧。」
胤祉謝過便準備轉身進去,胤礽心思轉了轉,突然又喊住了他;「三弟,我聽人說,昨日汗阿瑪是不是給你點了名新師傅?」
「是啊,師傅半個月前才從盛京調回京,汗阿瑪說,以後我就跟著他唸書了。」
「那你可得用心學了。」
「二哥放心,臣弟會努力的。」胤祉連連點頭。
胤礽又笑了笑,打發了他進去,也轉身回了毓慶宮去。
胤祉的新師傅,就是那與李光地有嫌隙而被流放了盛京的陳夢雷,也是個書獃子,不過,似乎跟徐乾學走得還挺近。
回去之後,胤礽等了近半個時辰,陳廷敬才匆匆而來,一來便跪了下去請罪:「臣來遲了,耽誤了太子爺您唸書,請太子爺恕罪。」
「沒事了,師傅你起來吧。」
胤礽示意人給他賜了座,這才慢慢問道:「師傅今日怎麼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麼事嗎?」
「是有點事,」陳廷敬說著微皺了皺眉:「湖廣巡撫張汧被人彈劾了,因為臣與他是兒女親家,方才皇上便找了臣去問話。」
「張汧被人彈劾了?」這個其實胤礽倒是不意外,只是問道:「是誰上的折子?」
「湖廣道的監察御史。」
「那皇上都問了你些什麼?」
「也就是問了問臣張汧的品性如何,別的卻也沒多說。」陳廷敬的樣子顯得很有些無奈,雖然康熙沒有指責他,但他畢竟與那張汧是女兒親家,即使皇上不說,也總有有心之人提起,總是脫不了干係的。
胤礽沒有再問下去,拿起書本,示意陳廷敬可以開始了。
陳廷敬也收回了心思,認真與胤礽講起了書。
下學之後,陪讀的施世范小聲稟報道:「爺,陳大人說的事情臣昨日就聽人說了,原本也正打算告訴您的,上奏的那個湖廣道御史,應該是得了明珠大人的授意。」
胤礽聞言有些詫異:「這湖廣巡撫張汧不是他的朋黨嗎?」
曾經張汧因貪墨施賄被人上奏彈劾,是明珠一黨倒台明珠被參八大罪狀而撤去大學士之職的導火索,只是沒想到這一回卻是明珠自個跳出來把人給參了,這倒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施世范搖了搖頭:「明大人兩年前被撤了職,今年才跟著索大人一塊官復原職,而張汧卻是去年擢升的湖廣巡撫,怕是又攀上了別的高枝了吧。」
「原來是這樣,」胤礽想了片刻便又笑了:「明珠針對的人是徐乾學吧,只不過要參倒徐乾學怕是不容易。」
胤禔進到明珠府邸的時候,明珠正窩榻上抱著煙袋子吞雲吐霧,胤禔受不了地皺起眉,輕咳了一聲。
正享受著的明珠聽到聲響猛地睜開眼,看到胤禔便是嚇了一條,慌忙掐了煙爬下床給胤禔請安:「爺您來怎麼不讓人進來通傳一聲呢,您看奴才這就失禮了。」
「算了吧,」胤禔笑得有些無奈:「叔公起來坐吧,我今個兒來是想問你個事。」
明珠讓人給他上了茶,胤禔只喝了一口就開門見山道:「參張汧,是不是你的主意?」
明珠訕笑:「什麼都瞞不過大爺您。」
「叔公你無故參他做什麼?他不是你舉薦上來的人嗎?你這麼做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奴才與他沒有一點關係,張汧那個吃裡扒外的,一早跟著徐乾學勾搭成奸了,要不是徐乾學為他打點,這個湖廣巡撫哪裡輪得到他來做。」明珠不忿道。
胤禔失笑:「可叔公,徐乾學現下在皇上面前聖寵正盛,你就這麼一封不痛不癢的折子能參得倒他嗎?」
「那自然是不能,不過無妨,挫挫他的銳氣就行了,而且奴才估摸著,這事揭出來,就算皇上不治徐乾學,那廝為了表清白,也得自請罷斥歸田,以後復起那也是以後的事情,能在朝堂上消失個三兩年讓人清靜清靜就夠了。」
「可徐乾學與陳廷敬是兒女親家,事情牽扯到陳廷敬,他現在是太子的師傅,太子那邊未必會坐視不理……」胤禔說得有些猶豫,若是胤礽也插上一手,事情也許未必能如明珠所想的那搬順利,指不定最後人沒參到,他自個到惹了一身騷,那便沒意思了。
「大爺放心,張汧虧空庫銀罪證確鑿的事情,總不能說是奴才污蔑的他吧。」
「那其他人呢?你能保證都能撇得清關係?」
虧空,貪墨,行賄,受賄,有一便有四,單憑一人之力是決計做不下來的,多半都是官官相護,互相勾結著欺上瞞下,那牽扯到的人便多了。
「不聽話的借這個機會一塊給辦了,其他的那些,奴才既然能上這個折子,自然就會把他們給摘除出去。」明珠說得自信滿滿。
「行吧,你還是小心點吧。」胤禔暗自歎氣,胤礽不定又要怎麼在心底編排他了。
「奴才省得的,大爺放寬心便是。」
折子呈到御案上去之後,張汧很快便被押解入京,康熙下旨直隸巡撫於成龍、山西巡撫馬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開音布一同前往調查,張汧被查出在福建布政使任內被虧空庫銀九萬兩,並因此向下勒索,勒令鹽商攤派引至官沸民怨,同時被牽連到的還有福建繼任布政使,按察使和福建湖廣的地方官若干。
陳廷敬又一次被康熙傳了去問話,走出乾清宮時整個臉都灰了,入仕一來頭一次如此狼狽落魄。
胤礽聽了下人稟報便知道是他汗阿瑪遷怒了,斥責了陳廷敬徇私,為張汧做隱瞞包庇其罪行,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是對陳廷敬本身也產生了懷疑,就差沒明著問他是不是也摻和了這虧空庫勒索百姓之事。
陳廷敬稱病回了家去,胤礽私下派了人前去慰問,暗囑他放寬心事情還有轉機,先別忙著攬罪,靜觀其變便是。
進入十二月後,天氣不好,連著幾天大雪,皇城裡頭冷冷清清,胤礽從毓慶宮出來,踩了踩地上厚重的積雪,輕吁了口氣。
正要上步輦,卻瞧見前頭不遠處的身影,對方在他目光移過去的時候下意識地轉身便走,不過已經來不及了,胤礽已然是看到他了。
「大哥這是見不得人嗎?怎麼一見了爺就急匆匆地想要走?」
胤禔頓住腳步,歎了歎氣,這樣反倒顯得他做賊心虛了,稍一遲疑,便轉身走上前來,先是打了個千,隨即問道:「太子爺這麼冷的天也要出門嗎?」
「嗯,去慈寧宮看看烏庫瑪嬤,大哥你呢,怎麼走到毓慶宮這邊來了?」
「我好些天沒見著你了……」
胤禔說得有些彆扭,年底了,政事繁多,各部各院都忙得很,好不容易他今日回來得早了些,去乾清宮請過安出來,沒有多想,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這離乾清宮並不遠的毓慶宮外頭。
然後他就愣住了,貿然前去見胤礽也沒有道理反倒顯得刻意,所以在外頭站了片刻,他就準備回去,誰知道胤礽這個時候會正好出來,倒是有了點抓現行的感覺。
胤礽嗤笑:「那你倒是見了爺掉頭就走?」
這不是一時尷尬嘛,更何況胤礽的師傅因為明珠做的好事被康熙訓得灰頭土臉顏面全失,想也知道胤礽必定對他沒好臉色。
「沒有呢,我沒看到太子爺,正準備走來著,不是故意見了你才走。」胤禔忙解釋道,當然這話胤礽並不怎麼信。
見胤礽眼裡流露出嘲諷之色,胤禔饒是臉皮再厚也不免臉紅了:「太……太子爺,我隨你一塊去慈寧宮請安吧?」
「你愛去不去。」
「太子爺不要嫌我煩就夠了。」
胤禔說著便伸手過去幫胤礽繫緊了斗篷領口的帶子,又順手幫他抹去鼻尖沾到的雪花:「走吧。」
胤礽看他是走著來的,順口問道:「你打算就這麼又走去慈寧宮,慈寧宮離這可不近。」這麼大冷天的,真要走過去實在是有夠嗆。
胤禔笑了笑,他本來也打算走回東頭所去的,走習慣了其實也無妨,倒不像胤礽時時都要乘步輦,不過既然太子爺提出來,他便也就順桿爬了:「太子爺不介意我跟你一塊的吧?」
坐上那原本只容得一人坐的步輦,與人擠在一塊甚至他的手都搭上了自己的腰,胤礽才開始後悔方才不該多嘴,其實他大可以讓胤禔別跟著去湊熱鬧的,不過這會兒再要趕人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了。
胤禔看著胤礽近在咫尺的側臉,忍不住靠過去,臉挨著臉蹭了蹭:「好冷……」雙手也把他的腰攬得更緊。
胤礽抿緊了唇垂下眼,心裡卻莫名的升起些異樣的情緒。
「保成,」胤禔貼在他耳邊輕聲道:「你的手怎麼冷冰冰的,出來沒帶暖手爐嗎?」
胤礽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手都被他握了住,而他正緩緩幫他揉搓著手,試圖讓他暖和一點。
「忘記了。」
「你的奴才也太不記事了。」
「爺的奴才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了?」胤礽的聲音頓時便有些不悅。
「沒有,好,好,我不說了。」
胤禔低聲安撫他,親了親他的耳郭,而已經凍得失去知覺的胤礽沒有感覺到他出格的親近,身子卻是慢慢朝他靠了過去,一直冰冷著的身體也漸漸暖和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每隔幾章就要求大伙冒冒泡,要不就冷清到慘淡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