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議
夏日的高溫依舊持續著,起得太早加上這黏膩的天氣作怪,胤礽明明醒了卻依舊覺得昏昏欲睡,渾身都不舒服。
何玉柱伺候著他更衣,胤礽叫人打了盆清水過來,沒有接帕子,直接用手掬起水往臉上撲,幾下過後終於是清醒了些。
何玉柱提醒他,皇上叫了他過去商議事情,胤礽點了點頭,用力閉了幾閉眼睛,終於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這日頭可真夠毒的,一大早的就叫人受不了了。」
耳邊響起了某人熟悉的聲音,胤礽沒有回頭,何玉柱正捏著帕子忙著給他擦拭額頭上滲出的汗珠,胤礽點點頭表示可以了,何玉柱便退了下去。
胤禔走上前來,手伸過去,下意識地也想幫他拭去額頭上的汗,而胤礽卻是猛地往後讓了一些,胤禔一時尷尬,訕笑著收回了手,胡亂轉移話題:「太子爺起得可夠早的。」
「你也一樣。」胤礽不冷不熱地回道,卻是對著他身後同樣打著哈欠過來的胤祉揚起了笑臉:「三弟,真難得,今個兒可以往常早多了。」
胤祉規矩地見過禮,才慢慢說道:「不敢再遲了,要不該挨汗阿瑪訓了。」
胤礽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腦袋,他的這些個弟弟一個比一個有意思,就說眼前這個三弟,整日表現得懶懶散散的,上朝的時候也趕打瞌睡,還經常來遲,也從來不主動在康熙面前發表意見表達想法,似乎沒有一點爭功的心思,當然其實胤礽是不信的,他只是知道,胤祉也早不是小時候那個咋咋忽忽什麼都敢說的三弟了,也開始懂得用迷惑人的面具來偽裝自己了。
胤祉一直笑著表現得很乖巧,胤禔看著他們兄弟之間至少是面上看來的溫情互動,再對比起胤礽對自己連打招呼都很勉強的態度,心裡莫名就有些不滿了。
只不過,他似乎沒有立場表達自己的不滿就是了。
康熙今日叫他們來是來商議各部的調任補缺,之前的京察已經調升了一批官員,但因為被撤職降職的人太多,缺差也多,所以這人還得商議著趕緊給定了。
一眾大臣絮絮叨叨地討論著,胤祉照舊站在靠後的位置打瞌睡,胤礽一動不動微垂著眼目光看似專注實則在神遊天外,而胤禔目光偶爾掠過面前胤礽的背影,多數時候是在聽那些大臣說話,也沉默著不語。
康熙慢慢翻著手裡的折子,偶爾提點一兩句,多半也是在聽,最後他問道:「那這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候缺呢?」
眾臣又議論了片刻,有人走上前道:「稟皇上,奴才想舉薦一人。」
說話的是索額圖,藉著京察之名,他又被復起了,與他一同被復起的還有明珠,對康熙的舉動,其實也不難理解,一來他確實是念舊之人,二來這兩人在也能幫他解決了不少麻煩事,晾了他們幾年也夠了,只要他們不做太過,互相鉗制著,康熙還是能容他們的,何況有他們在,其他那些個野心勃勃的,也能夠收斂些。
康熙微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奴才要舉薦的人是李光地,」索額圖不疾不徐地說道:「李光地原本就是翰林院出身,南書房大臣,四年前李光地奉母回鄉,現下已回京待職,論學識論才幹論經驗他都足夠勝任。」
雖然各自在家歇了幾年,但是作為索額圖的老冤家明珠,這下意識與他唱反調的老毛病卻沒有變,更何況對方提名的人選也是他不待見的人,明珠正欲上前,對面站著的胤禔衝他使了個眼色又輕搖了搖頭,明珠猶豫一陣,又退了回去。
而他不說,卻也有其他人出來反駁索額圖了,上前的人是徐乾學,他一走上前,就直接否了索額圖的提議:「李光地學識才能尚算不錯,只是臣以為,他卻欠缺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他失德!」
在場的眾臣議論紛紛,徐乾學慷慨陳詞:「昔日翰林院編修陳夢雷與臣和李光地為同科進士,原本頗有交誼,三藩之亂時,陳夢雷在福建被耿精忠軟禁脅迫,曾密疏向朝廷獻計表忠,托由李光地轉交,然李光地呈疏之後卻刪去了陳夢雷的名字,獨攬功勳,陳夢雷卻被污叛附耿逆,無法自解,李光地為自保爵祿,忘義負友,不為其剖白,這等賣友求榮之人,如何能讓人信服,如何能讓翰林院上下尊崇!」
徐乾學話說完,康熙微蹙起了眉,索額圖當即辯道:「此事純粹是陳夢雷片面之言,如今他人也已被定罪流放,你舊事從提,是何用意?」
「臣只是實話實說,還望皇上明察。」
康熙思忖了片刻,道:「這已經是陳年舊案了,既然都定了案,便不要再提了。」
徐乾學還想再說,康熙已經話鋒一轉,說起了其他的事情。
胤礽微抬起下顎,嘴角浮上一抹嘲諷笑意。
商議完了事情,眾人陸陸續續退了出去,胤礽被單獨留下。
明珠跟著胤禔去了他那裡,胤禔笑問明珠:「叔公,前兩日你不是還信誓旦旦地發誓從此不再與索額圖較勁,怎麼這才幾天呢,老毛病可是又犯了?」
明珠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隨即又歎道:「那也得奴才能跟他較勁得上啊,皇上雖然讓奴才官復原職了,到底對奴才是沒有以前信任了,哪裡比得上他皇親國戚的。」
「叔公不用自謙,皇上也很看重你的。」胤禔寬慰他,又問道:「徐乾學不是之前還與索額圖走挺近得嗎?怎麼這會兒又叫上板了?」
「那個徐乾學就是個牆頭草,大概是索額圖不搭理他了吧,李光地又與他素有不合,跳出來唱反調也是正常,只不過他這回是出昏招了,流放陳夢雷保李光地擺明了是皇上的意思,他這是給皇上下臉了。」明珠提到那個先是對自己諂媚後來又投靠了索額圖的徐乾學就沒好氣。
胤禔點了點頭,心想著索額圖不吃徐乾學那一套了,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胤礽的意思就不好說了。
而胤礽確實比他想像中要沉得住氣,原本他把兵部都換成了自己的人,原本也不過是想試一試胤礽,他想著胤礽總該給點反應的,結果他卻是一派雲淡風輕狀似乎對此並不大在意,胤禔其實是很有些失望的。
胤礽被留了下來,康熙問他對徐乾學所說之事有何看法,胤礽笑了笑道:「汗阿瑪,李光地是兒臣的師傅,陳夢雷兒臣卻不認識,您這麼問兒臣,兒臣所說難免有失偏頗。」
「你說的是,不只是你,朕也偏頗了。」康熙歎著氣。
「汗阿瑪讓索額圖舉薦李光地也是覺得他合適這個職位,既然如此又有何好猶豫的?」
「那若是徐乾學所說全都屬實呢?當初這事朕派人去查過了,這個陳夢雷十之八九是被冤枉了的,但李光地是朕的近臣,朕實在是為難。」
康熙是個護短之人,李光地深得他信任,雖然這事被揭出來確實有些讓他失望,但這事在他眼裡看來即使是有失德之嫌,卻也算不上太大的過失,為了往上爬爭上位比這做得更過分的大有人在,所以最後康熙就把這事給蓋下去了,而這會兒被人舊事重提,康熙想起那被誣流放的陳夢雷,又不免有些可惜,那也算是個人才了。
「既然已經定了罪,真的便也是假的。」胤礽垂著眼慢慢說道。
正猶豫著的康熙聞言有些詫異,看了胤礽一眼,卻到底是沒說什麼,他只是突然發現,胤礽在某些方面,也許比他還要狠絕一些。
似乎是感覺到了康熙在打量自己,胤礽心中有些不痛快,面上卻也沒有當然也不敢表現出來,仍然是那副微垂著眼的恭謹模樣。
沉默了一陣,康熙轉開了眼,歎道:「那陳夢雷可就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汗阿瑪若是覺得可惜,下回去盛京找個由頭給他個恩准再把他調回來便是,也不一定要為他平反,這樣即保全了李光地也算是給陳夢雷了個機會,汗阿瑪便也不用再為難了。」胤礽順著康熙的話說,心裡卻其實有些不屑。
「算了,這事以後再說吧。」
康熙也不想多說,胤礽便直接跪安退了出去。
從康熙那裡出來,胤礽看看午後越發毒辣的陽光,輕歎了口氣,何玉柱小聲問他:「爺,方才大爺回去的時候說下午和眾位爺去遊湖納涼,問您去嗎?」
「去遊湖?」胤礽心說他們興致可真好,原本想說不去的話到嘴邊又改了口,道:「去,派個人去跟老大說一聲,等晚些時候不那麼曬了再去。」
「奴才明白。」何玉柱連忙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