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
胤礽一走出毓慶宮的門,就看到胤禔在外頭等著他。
他們回京之時是四月底,沒兩日便是五月節,而今日是五月節的頭一天,康熙要在乾清宮開粽席,賜賞眾宗室王公。
漢人的端午節在滿人這裡被稱作五月節,為的是祈福禳災,從五月初一至初五,連著五日的流水宴席和各種敬佛祭祖的典禮,熱鬧的程度,倒是半點不輸年節。
胤禔笑著上前與胤礽問安,道:「正準備去乾清宮,就順路來了你這邊。」
胤礽卻也不揭穿他,倆人說著話,一路往乾清宮而去。
因為是在宮裡,胤禔也不敢太放肆,其實自那日在天一閣的藏書樓裡,胤礽答應了與他一試之後,他們面上的關係還是一如往常,但私下裡,胤禔做的一些出格舉動,比如拉胤礽的手,甚至親他的臉,胤礽多半不會拒絕,雖然也不會回應就是了,但是更進一步的,卻也沒有。
胤禔有的時候想起他們好歹都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太子爺更是箇中高手,如今卻純情得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兒郎一般,到真是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而於胤礽來說,他雖然不反感,卻也根本不放在心上,胤禔樂意玩也隨他,反正就是不當回事兒。
懷著這種無奈又不甘心的心思,胤禔輕拉了拉胤礽的袖子,壓低了聲音:「保成?這幾日你都有空吧?明日要不要出宮去逛逛?」
胤礽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哂笑道:「和你?」
「你不願意?」
「明日再說吧。」
「太子爺……」胤禔拖長了聲音,又拉了拉他的袖子。
胤礽嘴角浮起了笑意,卻是笑而不語。
到乾清宮後,倆人被告知康熙在西暖閣接見眾位親王爺,讓他們自個去宴席上吃東西,胤礽點了點頭,本來他就不想與康熙磨嘴皮子,逕直去了大殿裡。
眾人見到胤礽和胤禔兩個出現,紛紛起身請安,胤礽免過禮之後走到了眾皇子一桌,在主位上坐下,順手捻了塊玫瑰餅送進了嘴裡。
胤禔坐到了胤礽身旁的位置,給他倒了酒,轉頭見其他弟弟也看著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們還小,不能喝酒,喝果茶吧。」
胤祉可不聽他說的,拿過面前的酒壺,就給自己和胤禛各倒了一杯,再舉杯向他和胤礽示意:「弟弟敬大哥二哥。」
胤礽勾了勾嘴角,接了他這杯酒。
康熙出來之後,這場宴席達到了最高/潮,皇帝賜下粽子與雄黃酒,眾人謝恩過後又紛紛上去向康熙敬酒,一時觥籌交錯,大殿裡便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太子爺,奴才敬您這杯。」
胤禔正給胤礽夾著菜,突然出現的聲音讓他頓了一下,抬眼看向笑瞇瞇出現在他們面前舉著酒杯的雅爾江阿,頓時就有些不痛快。
這人以前明明跟胤祀那幾個走得挺近的,這回怎麼會扒拉上了胤礽?
胤礽看到他倒是挺高興的,喝過酒還賞了不少點心給他,而雅爾江阿卻是半點沒察覺出自己不受歡迎,又一個一個給眾位阿哥敬酒過去,到了胤□面前,卻像是變戲法一般手裡多出了一串五彩粽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九爺,這個是送您的。」
五彩粽子是五月節裡人們時常佩戴的飾品,是用五彩絲絨線捆著的連成一串,由硬紙疊成的『小粽子』,而雅爾江阿手裡這個卻顯然有些不同,疊出來的形狀並非單一的粽子式樣,倒是各種梨、柿、桔、桑葚狀的水果,小巧玲瓏,精緻奪目,一下便吸引了胤□的視線。
胤□很高興地將之接了過去,愛不釋手地把玩,胤俄湊過去看,撅起了嘴似乎是有些不平。
胤礽手指叩著桌子,與雅爾江阿打趣:「爺的弟弟十幾個,你獨獨就送胤□一個,你讓其他人怎麼想?還有你這東西,是哄姑娘家的吧?」
雅爾江阿反問道:「太子爺您喜歡嗎?奴才是本想送給您,又怕您看不上眼。」
「你倒是送也沒送,怎就知道爺會看不上眼?」
雅爾江阿忙笑著賠罪:「那奴才回去再叫人做串更好的,送去毓慶宮。」
胤禔皺了皺眉,這個雅爾江阿,也未免太油嘴滑舌了點。
酒宴結束後,胤礽踏出乾清宮,風一吹,便覺得方才喝得有點多,此刻都上了頭了,頭疼得緊。
身後人不著痕跡地拖了拖他的胳膊,又放開退後了一步,胤礽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轉頭沖胤禔笑了笑:「你回去吧?」
「你還好嗎?」
「還行,回去睡一覺就能緩過來。」然後他頓了一頓,破天荒地頭一次主動拍了拍胤禔的手:「我沒事,不用擔心。」
胤禔一愣,回過神時,胤礽已經走遠了。
身邊的方順上前一步貼近胤禔,低聲道:「爺,方才揆敘少爺讓奴才稟報您,戶部的事情,皇上那裡似乎知道了。」
胤禔心裡咯登一下,猛地看向他,下意識地問道:「與太子爺有關?」
「是於巡撫在皇上面前說的。」
「於成龍?」
「是。」
那就是真與胤礽有關了,想到在濟南時,胤礽提議康熙回京之後再審於成龍,原來他的用意是在此,於成龍會知道戶部的事情應當是胤礽透露與他,只是……胤礽為何又會知道?
胤禔閉了幾閉眼睛,前一刻他還沉浸在胤礽的笑臉和輕言軟語裡不可自拔,後一刻面對的卻又是冰冷赤裸地現實,而這些,似乎還都是他自找的。
「既然皇上都知道了,那再做無謂掙扎也無用,等著領罪吧。」胤禔冷冷說完,轉身便走。
回毓慶宮後,胤礽喝了碗醒酒湯,覺得身子舒服了些,一時也睡不著,便倒在了榻上閉目養神,兩刻鐘過後,何玉柱進來低聲稟報:「爺,施少爺來了。」
「讓他進來吧。」胤礽懶懶道。
施世范進來請過安,見胤礽閉著眼睛臉色不大好,正猶豫著自己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胤礽卻又突然睜開了眼,問道:「有事?」
施世范點了點頭,稟道:「皇上已經審問過於巡撫了。」
「當真?」胤礽聽聞一下來了精神:「然後呢?」
「按照太子爺您安排的,於巡撫都已經和皇上都說了,再加上之前閩浙總督的口供,小臣想,戶部這次怕是會有大麻煩了。」
胤礽笑著又閉上了眼睛,嘴角的弧度卻是彎了上去:「爺賣個人情給他們也沒什麼,倒是爺的四弟,這回是如願以償了。」
胤禛是去年底今年初才入的戶部,戶部尚書佛倫是明珠的朋黨,戶部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員,或多或少都與他們有些牽扯不清的關係,對胤禛這個才初入部衙的小阿哥,大多數人都不怎麼看得上眼,也沒將之當回事。胤禛在戶部別說實權,連說話的份都沒有,當然他卻也不惱,面上做出一副謙虛討教之態,私下裡卻是暗暗開始查戶部的底細。
大概是沒人會想到,這個才入朝堂的小阿哥會有這樣深的心思,並沒有怎麼防著他,所以胤禛這麼一查就讓他發現了其中某些見不得人的貓膩,就比如這挪用治河銀兩中飽私囊之事。
這事與佛倫一干人等都脫不了干係,捅到康熙面前去整個戶部上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只要戶部來次大換血,胤禛要上位要培植自己的勢力便有了可乘之機,只是胤禛知道之後卻也不急著去與康熙稟報,他才入朝堂就這麼大張旗鼓地得罪部院大臣,這種傻事他並不樂意做,於是他便找上了胤礽。
胤禛打的什麼主意胤礽自然一清二楚,他自個不願意去與康熙說便想指望著胤礽去說,總歸那些都是明珠朋黨的人,換了他們於胤礽也有好處,胤禛原以為胤礽定然不會拒絕,可胤礽卻有些不以為然,他原本不想讓胤禛這麼稱心如意便嘴上敷衍著他。後來是有了於成龍的事情,胤礽想到這樁事,覺得可以借題發揮,由於成龍的嘴裡說出來,他汗阿瑪必然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去,於是便給胤禛寫了封信,讓他將證據給備好,到時候康熙清查起來也好應對,然後又使人私下裡聯絡上了於成龍。
於成龍雖然骨頭硬,但在現實面前也不得不低頭,聽了張英的勸諫便接受了胤礽的那套說辭,在康熙詢問之時,先是聲淚俱下悔過,表示自己做錯了但絕非出於妒忌使然,只是對戶部貪墨河銀的做法看不過眼才會暗示漕船退出中河作為抗議,如此已經平息轉移了康熙大半的怒火。
再然後於成龍又接著表示對靳輔之提策他亦無異議,彈劾靳輔也是因為他靡費河銀,又與戶部眾官員牽扯不清,他的如此作為並非刻意針對於靳輔,絕對只是對事不對人而已,再加上先頭已經和他串好詞的閩浙總督王騭的供詞,如此一來,康熙的注意力幾乎全部落在了戶部官員串通一氣私吞河銀之事上,對於成龍的處置便是高高吊起,又輕輕放下了。
施世范道:「太子爺,您如此幫於巡撫,他必會對您心存感激的。」
胤礽撇了撇嘴:「隨便吧,舉手之勞而已。」
只是動動嘴,就能給於成龍幾個和胤禛那裡賣人情,又能讓明珠一干人等喝一壺的,他何樂而不為。
至於感激和回報,別人不說,至少他四弟那裡,他是不指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