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酒鬼

　　溫顏沒什麼反應，像是完全感覺不到身上的視線，走到自己該站的位置，閉了閉眼，調整自己的眼神，慢慢沉入戲中。

　　「《心理》第二百四十九幕，Action！」

　　陽光下。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一隻長腿隨意地蜷起，坐在在椅子上，身姿挺拔，身側露出一個小腦袋，光線打在他的臉頰上，濃密的睫毛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他的聲音清冷，手指在面前書上的圖上慢慢滑動，「這裡，是一條經脈，名為……」

　　他的手滑的很慢很慢，經肺中則流注於手，顯得有幾分詭異。

　　明希從旁邊露出小腦袋，扒著他的胳膊，整潔的白大褂被揪出一個小揪揪，清澈的眼睛裡閃爍著星光。

　　「經脈是什麼？」

　　「經脈啊……」季醫生勾了勾唇，揉了揉她的腦袋，聲音裡帶上些若有若無的低啞與蠱惑，轉瞬卻又消失，「是能讓你……」

　　這場戲拍的很快，聽見卡的一聲時，溫顏就已經站了起來，逕自走到導演面前查看拍攝的效果。

　　正想說什麼的顧璟御眼底一暗，想說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也是，在她面前，他恐怕還是個騙子。

　　……

　　導演回放了一遍，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發現了自己身邊站著的溫顏，看她一眼，像是很勉強的道，「還可以，比最開始好了一點點。」

　　實際上是好了很多，可能是抓住了人物的特點，她NG的遍數已經越來越少。

　　溫顏自然也知道導演的意思，桃花眼裡閃出一抹亮光，唇角不自覺的上揚。

　　導演擺了擺手，輕哼一聲，「再接再厲。」說著就看向另一邊的張非凡，「準備好沒有？」

　　張非凡吸了口氣，臉色繃的有點緊，聽見導演的話連忙點頭，「準備好了。」

　　「嗯，那去吧。」

　　這一拍就是一天。原本有夜戲，但不知道顧璟御跟導演說了什麼，第一天還是結束了。

　　即使如此，時間也已經很晚，溫顏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原本好了很多的嗓子重新沙啞起來。

　　常心心抱著水等在一邊，見溫顏下來就連忙把水和藥片遞給她。

　　溫顏擺了擺手，「我……」

　　隨即覺得嗓子有些疼，清了清嗓子，「等會兒再喝，我先換上衣服。」

　　換上衣服比較暖和。

　　「嗯嗯。」常心心拍了拍腦袋，跟在溫顏身後，等在試衣間門外，準備等她一出來就讓她把藥吃了。

　　「溫姐，你有沒有事？」

　　溫顏舒了口氣，覺得全身上下都暖和起來。看了一眼常心心手心裡的一把藥片，接過來直接塞進嘴裡，嫌惡的咽了下去。

　　然而……可能嗓子太細，咕嘟一聲，苦澀的藥味在嘴裡蔓延開。

　　溫顏眼皮一跳，勉強繃住臉色，連續喝了幾口水，才把嘴裡苦澀的藥味沖淡。

　　好苦。

　　猶豫了一下，她記得自己的小助理喜歡……隨身帶幾塊糖？溫顏清了清嗓子，張了張口，面上有些不自在，「心心，我記得你有糖？」

　　糖？？？

　　常心心愣了一下，眼睛瞪大，但是沒有想到她喝完藥還要像個小孩子一樣吃一塊糖。隨即像是驀然反應過來，哦哦了兩聲，連忙去翻自己的小包，掏出一把旺仔牛奶糖，都塞進溫顏手裡。

　　身後沒多遠的男人，不自覺的勾起了唇角。

　　還是……那麼可愛。

　　「噗嗤。」

　　一聲噗嗤聲響了起來，溫顏去拿糖的手僵了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了回來，桃花眼矜持的彎起。

　　離得不遠的男人腳步頓時頓在空中。

　　張非凡從拐角處拐了出來，手裡拿著劇本，有些好笑，忍著笑意看她一眼，問道，「明天有一場是我們三個的戲，我是來問你，一會兒要去找顧前輩對一下劇本，要不要一起？」

　　溫顏點頭，沒有半點不自在，「去。」

　　當然要去。

　　工作是工作，演員之所以是演員，就是因為就算在戲下打的頭破血流，上了戲，也能含情脈脈相親相愛愛的感天動地。

　　她不會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那就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了，她還沒那麼傻。

　　……

　　看著前面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遠，楊帆看了一眼旁邊氣壓不斷降低的顧璟御，推了推眼睛，一身精英範兒也擋不住溢出來的幸災樂禍。

　　吃醋了吧。

　　不高興了吧。

　　——呵呵，忍著吧。

　　******

　　溫顏第一口茶下口，就覺得不對，又嚐了一口，總覺得味道有點像自己喝過的蜂蜜薑糖茶。

　　甜滋滋的。

　　看了眼對面三個男人都淡定自若甚至多喝了兩口的表現，特別是長得非常硬漢的張非凡，溫顏抽了抽嘴角，也低下頭喝了一口。

　　這年頭，男人都喜歡這種甜滋滋的蜂蜜水了嗎？

　　之後拿起劇本開始對戲，也就把這回事忘在了腦後。

　　愛喝蜂蜜水的楊經紀人：……

　　愛喝蜂蜜水的張非凡：……

　　等回了房間，張非凡咧了咧嘴，瞬間變了臉色，一個人倒了一杯茶重新喝了下去，感覺嘴裡那種甜膩膩的味道都被沖淡了，才開口，忍不住對自己經紀人吐槽，「可算是舒服了……」

　　「你不知道，顧大佬那喝的茶竟然是蜂蜜，蜂蜜你懂嗎？！就是那種甜膩膩的味道。」

　　倒也不是說現在男人愛甜有多不可置信，事實上，愛吃甜的男人雖然不多但也有，他的經紀人就是一個。

　　只是顧璟御，顧大佬，在他的印象裡一直就是那種……霸道總裁？？反正就是，怎麼看怎麼跟這種元素搭不上。

　　反正他是討厭那種甜膩膩的味道，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家經紀人還會吃的那麼香。

　　經紀人正坐在沙發上，冷靜的推了推眼鏡，「那你喝什麼？」

　　張非凡哽了哽，「那不是，他們三個都在低頭喝，我不喝多不好意思啊。」

　　經紀人手頓了頓，嫌棄的看了他一眼。

　　蠢死了。

　　然而實際上，愛吃甜的顧大佬之後就……不動聲色的灌了一肚子涼水。

　　******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就連劇組的人也感覺到了兩個人中間的不對，平常拍戲的效率都出乎意料的高了一倍。

　　原本還有些幸災樂禍的看戲味道，但一段時間後，楊帆也不得不皺起了眉頭，開始為顧璟御擔心起來。

　　畢竟顧璟御還是他兄弟，這麼多年，他也就看上這一個，可以說，以他的脾氣，以後或許也就這一個。

　　那天發生的事不僅不是小事，恐怕還嚴重到了一定地步。

　　這些天溫顏雖然沒什麼不好的表現，但那種態度，怎麼說呢，就是……原本在顧璟御面前有的那些不自在全部不見了，彷彿……已經把他給排除在外。

　　就像女生一般在有可能心動的男神面前，才會有微微的不自在。無視就是最大的不在乎。

　　……他寧願溫顏還是當初的表現。

　　可以說，這個局面就相當於溫顏那邊因為某種原因單方面給他判了死局。

　　如果被判死局的人不是顧璟御，他恐怕會很佩服溫顏的果斷利落，沒有一點拉拉扯扯流連不捨的意思，說不要就割捨。

　　然而偏偏就是顧璟御。

　　讓他沒事耍人家！

　　楊帆一邊暗自著急，一邊也忍不住為他頭疼起來，按著額頭，「你們……現在的問題到底在哪？」

　　他能猜到原因，但他雖然經常被顧璟御氣的詛咒他翻車，可實際上，顧璟御對於其他人確實是讓人恨得牙癢，對於溫顏卻並不是這樣，他都不知道目瞪口呆了多少次。

　　除了第一次過分了，後面確實喜歡逗她幾句，但也僅僅是口頭上逗幾句，怎麼看都不應該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試探著提議，「要不，去和溫顏道歉？」

　　以顧璟御骨子裡的矜傲，道歉恐怕有些難，楊帆和他分析，「你聽我說，面子沒有女朋友重要……」

　　「在女朋友面前還要面子的人，肯定是單身狗，再說你去認錯的時候也沒人會知道……」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面無表情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現在不是道不道歉的問題。

　　溫顏現在恐怕是認為他是一個能拿喜歡來當報復方法的人，這在任何一個女性那裡，都是原則性問題，只要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他就是死局。

　　可偏偏，溫顏現在根本不想看見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信。

　　若是原來，他恐怕會直接衝過去跟她解釋，然而現在……他不敢。

　　萬一，萬一她更生氣了怎麼辦？

　　楊帆說了很久，都沒得到他的回應，一瞪眼，氣的也不再說了。

　　微博。

　　我是蠢貨：惹她生氣了，怎麼辦？

　　******

　　時間在劇組有些詭異的氛圍裡一點一點走過，臨近新年前幾天，劇組殺青了。

　　導演也不吝嗇，加上還有顧璟御在，乾脆直接找了一家最大的會所，帶著一幫人去參加殺青宴，這家會所的隱私性特別好，安保十分嚴密，不會有任何消息透漏，導演的原話就是，確保他們能安全的耍酒瘋跳脫衣舞。

　　劇組一片笑聲。

　　這天晚上，提前殺青的不少演員也趕了回來。

　　溫顏帶著小助理一起，推門走了進去。

　　門內和門外彷彿兩個世界，推開門就聽熱鬧的喧笑聲響起，人已經來的差不多，有人拿著話筒鬼哭狼嚎的唱歌，有人坐在角落裡貼了一臉的紙條，有人手裡摸著麻將，旁邊說好觀麻將不語的人已經忍不住上手去搶。

　　熱熱鬧鬧的，比菜市場還要吵鬧。

　　正坐在吧台前的徐慧琳已經喝嗨了，端著一杯酒，看見她進來，就有些微醉意的舉起酒杯，「欸，這是遲了啊！」

　　自打生孩子，她都多久沒碰酒這玩意了，一段時間不喝還真想的慌。

　　一旁的張非凡也在旁邊起哄，「對呀，遲了那麼多可不行，罰酒罰酒。」

　　溫顏嘴角一抽，轉移話題，「這還沒到時間吧，你們來的太早了。」

　　徐慧琳已經湊了上來，笑瞇瞇的勾住她的脖子，湊近她的臉，「想轉移話題？」

　　她一把把杯子塞進她的手裡，轉回頭，看向導演，放大了聲音，「晚來的人自罰三杯，這是規矩，是不是導演？！」

　　王導看上去心情也很好，眼睛瞇了瞇，當即連連點頭，「對！」

　　溫顏眉梢一揚，知道怎麼也躲不過去，念頭飛速一轉，也不再矯情的推來讓去，似笑非笑的接過酒杯，「說好了三杯救三杯啊。」

　　說著就一仰頭喝了下去，隨即抹了抹嘴，抬了抬下巴，勾了勾唇，眉眼飛揚，「滿上。」

　　「好！大氣！」見她這麼大氣，徐慧琳幾人頓時歡呼鼓掌，隨即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的張非凡摸出來一瓶酒繼續給她滿上，「繼續繼續！」

　　有些暗的燈光打在溫顏的皮膚上，顯得溫顏的五官更加精緻柔和，白皙纖長的脖頸微微仰著，幾滴暗紅的酒液順著白皙的下巴滑落到脖頸上，勾人而誘惑。

　　眼都不眨的男人回過神，掃了一圈圍了一圈的蒼蠅，漸漸瞇起了眼。

　　——眼睛都黏上去了，不知道非禮勿視嗎？！

　　三杯喝完，溫顏豪氣的抹了抹嘴，把杯子朝下倒過來，眼尾上挑，完全不懼的示意了一下，「怎麼樣，還要不要繼續？！」

　　幾個人大聲笑了幾聲，「不敢不敢，女中豪傑啊。」

　　溫顏被放過，端著酒杯坐到黑暗裡的時候，才不動聲色的舒了口氣，助理問她有沒有事，溫顏直視前方，有點心虛。

　　身為一個經紀人催促著要練酒量的人，實際上她現在……還是一個三杯倒的存在。

　　三杯啤酒……和三杯葡萄酒也差不多的……吧。

　　然而事實證明，差距大了去了。

　　沒過多久，溫顏就覺得有些頭暈，而且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眼前桌子上放的杯子似乎扭曲了一下，變為兩個重影，她眨了眨有些水霧迷茫的桃花眼，摸了摸滾燙的臉頰，有些茫茫然的反應不過來。

　　她這是……醉了？

　　恍惚間感覺整個包廂都有點不對勁，旁邊人的說話聲很大，震得她的眼睛都有點花，她彷彿和其他人在兩個世界。

　　溫顏掐了掐手心，不行，她這是醉了。

　　她有些艱難的站了起來，晃了晃腦袋，保持著最後一點清醒。

　　她要去……用冷水洗洗臉，清醒一下。

　　知道她現在這種情況，自己出去不太好，然而溫顏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她的助理，這才迷迷糊糊的想到，她的助理似乎是給她找熱水去了。

　　溫顏晃了一下，拿出手機，吸了口氣，動作有些緩慢的打了幾個字，告訴了常心心她的去向，隨即一臉認真實則懵逼的拒絕了旁邊人說的話，步伐有些飄的走了出去。

　　徐慧琳：……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把掉在自己腿上的手機放在一旁。

　　行吧，說不是她的手機就不是吧。

　　不過講真，她這樣一臉嚴肅的開玩笑，還真的挺萌。

　　砰的一聲，一直注意著這邊的男人皺了皺眉，手裡拿著的果汁被放到了桌子上，也不管身後的人在說什麼，突地站了起來長腿一抬往外走去。

　　天旋地轉，眼前的走廊有些模糊，地面怎麼在亂晃……索性走廊離廁所比較近，溫顏扶著牆，倒也安全的到達了想去的地方。

　　只是到了廁所，她有些迷茫，……嗯？她是……來幹什麼的？？

　　溫顏一臉嚴肅的站了一會兒，轉身扶著牆，又走了出去，只看面容，你絕對無法看出這是一個醉醺醺的酒鬼。

　　然而廁所門一開，這個無比嚴肅正經的人就直接向地面撲了下去。

　　電光火石間，一雙有力的手臂準確的攬在她的腰間。

　　……

　　某種獨特的味道撲面而來。

　　溫顏被撞的悶哼了一聲，艱難的蠕動了兩下，吸著小鼻子，在面前的胸膛上嗅了好久，才把腦袋從面前的人懷裡抬了起來。

　　「唔……」

　　「你是……嗝，誰呀……」

　　溫顏伸手，朝著她看好的領子抓過去，白皙的手掌抓了抓，卻抓了個空，小酒鬼茫然的看了眼自己空著的手掌，桃花眼裡委屈的不行。

　　沒，沒抓到。

　　男人嘆了口氣，投降得往前湊了湊，把領子讓她抓在手裡。

　　溫顏這才滿意，打了個酒嗝兒，拎著面前人的領子湊了過去，仔仔細細的瞇起眼，醉醺醺的打量著相貌……

　　酒氣和香氣撲面而來，身姿挺拔的男人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性感的喉結滾了滾，僵硬成了石雕。

　　忍住……

　　小酒鬼瞪大了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一遍，皺著小眉頭，有些艱難的思考著這到底是誰。

　　不知道……

　　委屈唧唧，想不起來……

　　男人繃的越來越緊，忍不住往後躲了躲。

　　小酒鬼不滿意的扯了扯他的領子，「不許……嗝，跑……」

　　看著她越湊越近的臉，水霧迷蒙的桃花眼，男人嗓音暗啞，薄唇忍不住勾起，無奈的嘆息，「顏顏……」

　　他能……怎麼做……

　　「是你！」

　　就在這時，溫顏突然瞪大眼，打了個酒嗝兒，一巴掌拍到他的眼睛上！

　　「渣……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