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完食大主廚(單行本)》第1章
。第一章。

  再過幾個小時,這家名為「斯皮爾曼」的西餐廳就要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范姜淳獨自一個人在廚房裡靜思,看著這一室的冷清,彷彿也看見了它曾經擁有過的輝煌。

  一年前,他親手打造這個地方;一年後,也親手搞垮了這裡。

  他想,這大概是老天爺給他的考驗吧?成功來得太輕易,他從來不懂得珍惜,也不明白春天來臨是為了準備過冬的道理。

  當然,他知道經營一家餐廳並不容易,但他沒有想過竟會如此艱難。

  他曾經自大地認為,美好的食物就是餐廳的一切,可惜,事實證明是他想得太單純。

  身兼主廚與經營者,他無法兼顧的事情遠遠超乎了自己的想像。他無法兼顧食材的品質與店內的營收、無法兼顧客人的滿意與員工的壓力,也無法兼顧自我的堅持與外行人的輿論……

  這些種種加起來,讓他花了將近十年所掙來的成就,短短一年成了泡影。

  是他輕敵嗎?不,話不能這麼說,畢竟毀了他的並不是敵人,而是他原本應該敞開心胸去服侍的對象。

  那麼,該說他不甘嗎?其實不盡然。

  人生雖然沒有公平可言,但倒也不是真的那麼不公平,至少他明白「有圓必有缺」的道理。

  而他的缺,就是他的自負。

  什麼樣的人可以樹敵無數而渾然未覺,有的,他就是其中一個。他想,自己大概是在無意之中惹毛了不少狠角色,他們才會讓他上了這麼痛的一堂課。

  那就是後悔囉?並不是,那只是一種透澈的醒悟。

  不管自己曾經做過什麼、說過什麼,他從未感到後悔,若是時間可以重新來過,他依然會選擇同樣的作風。

  看吧,他果然是無可救藥的自負,即使見了棺材仍是不掉淚。

  回憶至此打住,范姜淳脫下身上那件極具代表性的白色廚師服,輕掛在手肘上,然後伸手熄了廚房的燈。

  雖然僅只一年的時光,但他想他會記得一輩子吧?畢竟是他人生當中第一家屬於自己的餐廳,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嗯,短命夭折的孩子。

  歎了一口氣,他轉身離開了廚房,走向外場,像是謝幕之前最後環視一圈這個曾經屬於他的舞台。

  突然,那扇掛有銅鈴的玻璃門板被人推了開來,發出了清脆的叮噹聲響。

  抱歉,我們已經打烊了,他本來是打算這麼說的。

  然而,在視線對上的瞬間,他看清了來者的五官,那句話也被他硬生生地吞回了肚裡。

  即使久違了十多年,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甚至清楚記得她的名字。

  「周靜瀟?」

  周靜瀟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這家餐廳。

  每天上班來回,她總會經過這家店。它的店面不大,大概只有七、八張桌的座位;歐式設計、溫馨裝潢,是她喜歡的氣氛。

  起初會注意到它,是因為它的名字—「斯皮爾曼」,那是英國一位著名心理學家的名字。哪家餐廳會以心理學家的名字來命名?這老闆肯定不太正常。

  一開始只是覺得有趣,後來漸漸產生了躍躍欲試的嚮往。

  聽辦公室的同事聊過,這家餐廳的主廚大有來頭,可惜的是,餐廳服務態度不佳、店員冷漠散漫、主廚個性桀驁不馴……慢慢地,佳評不再,負評倒像是漣漪般無限向外擴張。

  但那並不是她遲遲未上門光顧的理由。

  獨自坐在燈光美、氣氛佳的西餐廳裡享用高檔套餐?那畫面多尷尬。再加上她每天動輒十點才下班,多數的餐廳早已準備打烊,能找到一碗擔仔麵果腹就已經阿彌陀佛。

  但是,今天不一樣,她在下午的時候接到了上級的指示。

  他們說,外島欠缺人才,需要像她這種經驗豐富的菁英前往支援。表面上像是在讚揚她的能力,但實情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她想,這無疑是懲罰吧。

  幾個月前,在偵辦一件人蛇集團的案子中,因為她個人錯估了情勢,害得兩名刑警無辜身陷險境,其中一人甚至為了保護她而受到槍傷。

  她很內疚,但內疚彌補不了什麼。

  在上級的眼裡,她已經失去了承辦大案子的資格,將她調往離島便是最直白的表示。

  離島能有什麼重大刑案?幾乎沒有。

  好吧,沒大案子,代表日子清閒,聽起來似乎也是不錯的安排。

  她試著安慰自己;至少,她不必再過著每天加班到十點的生活;至少,她多了一些時間可以陪伴女兒;至少,她不需要為了起訴黑道分子而受到性命上的威脅……好啦,她承認自己是沮喪的。

  遙想她從法研所畢業之後,應屆考上了檢察官,從此像是踏入萬劫不復的加班深淵,這八年來除了產假之外,她連一刻也沒有鬆懈過,還經常受到威脅、壓迫、恐嚇、利誘,如此義無反顧地付出,結果竟是被流放外島,這教她情何以堪?

  罷了,反正法界人才濟濟,八年的資歷根本不足掛齒,像她這樣的人地院裡多如牛毛,閉著眼睛都可以找到接替者。

  失意之際,她又經過這家遲遲未造訪的餐廳。

  裡頭燈光明亮,卻空蕩蕩、連個客人也沒有,她下意識看了眼手錶,才八點半,是打烊了嗎?

  不可能吧?時間還這麼早。

  那麼,是生意太差?她想起同事間互相流傳的負面評價,可那完全影響不了她接下來的決定。

  她毫不遲疑地邁開步伐,走向它的大門。她想,反正橫豎都要離開這裡了,進去吃它一餐也無妨,就當作是滿足這一年來的好奇心。

  但她完全沒料到會在推開大門之後,遇上那個叫作范姜淳的男人。

  有多久沒見面了?十五年?十七年?真是不可思議,她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而他亦是。

  「周靜瀟?」

  對方一臉驚愕,她猜想自己的表情應該也差不多是那樣。

  「范姜淳!」

  他笑了,道:「果然是你。你根本沒什麼變嘛!」

  「我該把這句話當作讚美嗎?」她苦笑,轉而問道:「不好意思,你們……已經打烊了嗎?」

  她很難不注意到這冷清死寂的氣氛,就算沒有客人,也不該只剩他一個。

  「理論上是打烊了,」他聳聳肩,臉上表情不以為意,「不過,主廚還在,你想吃什麼還是可以點餐。」

  「欸?這樣好嗎?」為她一個人下不了班?她受寵若驚卻承受不起,「不了,別麻煩人家大廚,我到附近隨便吃吃就好。」

  范姜淳的人生裡沒有「隨便吃吃」這四個字,人間有上萬美食,而人類有幸得以嘗得出百種滋味,豈有隨便吃吃的道理。

  「既然來了,就坐下來吧。」他為她拉開了一張椅子。

  「可是……」她仍有些遲疑。

  「有什麼好可是的?你不也是因為想吃一頓好的,所以才走進來?」

  他說中了她的心聲。

  她的確想吃一頓好的來犒賞自己,或許是安慰一整個下午的沮喪。於是,不再多慮,周靜瀟彎身入座,放寬了心讓他服務。

  他依序擺上了桌巾、餐盤、湯匙、刀叉,並且擺上了水杯,倒了杯八分滿的白開水。他的動作流暢優雅,絲毫不因她是舊識而少了應有的細緻。

  那畫面真是賞心悅目,她幾乎都要忘了那張讓人憎惡的人事令了。

  直到她意識到自己是抱著「欣賞男人」的眼光看著他,她驀地回過神來,輕咳了聲,像是要轉移注意力似的。

  「那個……你在這裡工作嗎?」

  范姜淳淺淺一笑,「只是偶爾在外場打雜幫忙。」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一個名為廚房的戰場裡水深火熱。不過,這一句他沒說出口。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拿起水杯小啜了一口,「那其他人呢?全部都下班了?」

  「嗯,都下班了。」

  「這麼早」

  「今天比較特別。」他沒解釋哪裡特別,而是反問道:「現在,告訴我你想吃什麼。」

  她被問愣了。「……沒有菜單嗎?」

  「理論上是有,但因為食材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很難照著Menu出菜,你只要告訴我大概想吃哪一類的餐點,其他的就讓廚房來煩惱就好。」

  「你是指雞鴨魚牛這種分類嗎?」

  范姜淳兩手一攤,不置可否,彷彿就算她說出口的是黯然銷魂飯也沒關係,這讓她冒出了些許想要使壞的念頭。

  「那如果我說我想吃一道可以讓我又哭又笑的菜呢?」

  豈料他一臉認真,輕捏著下巴思考。「又哭又笑嗎?」

  「喂,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她哭笑不得,「我聽說你們餐廳的主廚脾氣不太好,還是別惹毛人家了吧,我也不想當奧客。」

  胡說,他哪有那麼凶殘。

  不過那句「又哭又笑的料理」倒是激起了他愛挑戰的天性。

  「我盡量。」

  最後,他只說了這三個字,然後就轉身離開,走進了廚房裡,留下錯愕與莫名的周靜瀟,獨坐在冷冷清清的餐廳裡。

  我盡量?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摸不著頭緒。

  她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那傢伙該不會真的把那荒謬又無理的要求轉告給主廚吧……

  正常人應該不會,可是那傢伙一向不太正常,至少就她記憶所及,他一直都是瘋顛的。

  她和范姜淳是國小同學,不幸的國中又同班,就這麼當了九年的同窗。

  他們是人人口中的資優生,從國小競爭到了國中,班上的前兩名永遠都是兩個人在輪替。第一名不是她就是范姜淳,同學早就習慣了,反正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其他人干涉不來,不如待在局外看戲。

  范姜淳來自一個背景顯赫的家庭,他的父母親都是知名的學者教授,常常會在雜誌上露面的那種。於是,從小他就像是被蓋上了「優良基因」的認證標章一樣,備受眾人期許。

  相較之下,她的出身就非常一般了。

  她的父母是一般的上班族,母親在基層做一些雜工,父親也只不過掙得一個小小的組長而已,她的身家就是這麼普通、平凡。

  事後想想,大概就是這種「不甘心輸給貴族」的情結作祟,所以她才那麼努力跟他相爭了那麼多年。

  但上了國中之後,事情開始變得有點不太一樣;范姜淳成了永遠的第二名,不管是大考、小考、抽考、隨堂考,他永遠都是以兩分、四分這種差距,讓她險勝於前。

  一開始她自我感覺超好,覺得自己完成了小蝦米戰勝大鯨魚的偉大成就,直到某一天,她不小心拿到了范姜淳的考卷,她才開始懷疑對方根本是故意在讓她。

  因為他失誤的題目都不是最難的,一看就知道是隨便挑一題、刻意選了錯誤的答案。

  沒辦法,英雄交手過便知有沒有,全校沒人比她更懂他的實力了,他絕對不可能會敗在那種腦殘的題目上。他失敗的是不夠精心去掩飾自己的「善舉」。

  啐,這善舉還真是令人不舒服。

  糾結了一整個星期之後,終於,她挑了一天,在午休時間結束前的五分鐘,她把他約到了學校的後操場,那兒沒什麼人會經過,很適合談判。

  范姜淳一臉漫不經心,看了看四周,笑道:「你要對我告白嗎?」

  「你少臭美!」她惱怒,卻不自覺紅了臉。

  「不然你把我約到這種地方來幹嘛?」

  「嘖,我問你,你是不是故意讓我?」

  「什麼東西?」

  「我說,」她對他的裝瘋賣傻感到莫名不悅,「考試的時候,你是不是故意答錯,讓了幾分給我?」

  「我幹嘛做那種事?」

  很好,他如她所料否認了,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你少來,我看過你的考試卷。」

  「然後?」

  「你答錯的題目都是很基本的,你不可能錯在那種地方。」

  「我就說嘛,你一定是暗戀我。」

  「嗄?!」這是什麼結論?

  「不然你怎麼這麼瞭解我,知道我什麼題目不會答錯,你暗中偷偷研究我吼?」

  「你……」她又氣又羞,一時擠不出話來辯解。

  也許他說對了一半,她的確是習慣暗中偷偷研究他,可那絕對不是什麼見鬼的愛慕!

  「不然你說,為什麼你會錯在那麼離譜的題目上?」

  他聳聳肩,「大概因為我太聰明了吧。」

  她怔忡了下,這傢伙在說什麼呀?

  「難道你不會嗎?覺得老師不可能出那麼簡單的題目,所以自作聰明把問題想得太複雜,結果就答錯了。」

  聽起來還真有道理。她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幾秒,才道:「所以你真的不是故意讓我拿第一名?」

  「何必咧,拿第二名對我有什麼好處?」他低笑了聲,搖搖頭,「拿第二名還要被我爸媽唸到臭頭,我吃飽太閒啊?」

  好吧,她釋懷了,可能真的就像他說的一樣,覺得題目不可能這麼容易。

  「那你下次可不可以別再自作聰明?」

  「幹嘛?第一名拿膩了嗎?你可以讓個幾分給我啊。」

  「作夢吧你。」她冷笑了聲,譏諷道:「如果下次你笨一點的話,搞不好第一名就會被你拿回去了,你說是不是?」

  他僅是笑而不答。

  她以為那次的「談判」可以改變什麼,但其實並沒有。接下來的幾個學期,他仍是永遠的第二名,而他出錯的題目依舊是令人匪夷所思,甚至還為此進出了好幾次導師辦公室。

  然而,就算被盯上了,他還是那般我行我素,固執得像個小孩子。

  因為這樣,她的心裡總是不太舒坦。是不高興他故意放水嗎?也許有一點吧,可又好像不只是這樣……

  她搞不懂自己的感受,也始終搞不懂他的想法。

  畢業之後,她如願考上了第一志願的女中,他則考上第一志願的男校,他們終結了九年的纏鬥,從此分道揚鑣,沒有聯絡。

  高中三年,為了擠進最高學府大的窄門,她全心埋首於課業,沒什麼閒暇想起這號人物。

  後來,大二時,她在國中的同學會上聽到了他的事。

  聽說他和她一樣,順利考上了大學,可是不知為何,他在讀了一年之後竟無預警地辦理休學,從此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直到現在。

  范姜淳端了一道裝盤花俏的料理走來,看得出來菜色是以海鮮為主,青蔬為輔,作用不明的醬汁在白色的瓷盤上淋出了艷麗的圖騰,上頭甚至有花瓣形狀的美乃滋……

  不,可能不是美乃滋,周靜瀟其實搞不太懂眼前這道料理是怎麼回事。

  對於「吃」,她向來追求便利、迅速、能飽就好,從未要求太多,也沒想過要在食物上面得到什麼樣的滿足。

  「這是什麼?」她問。

  他則泰然自若地在她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

  「臨時做的料理,怎麼可能會取名字。」

  「……」真不知道這話題要怎麼接下去,算了,她放棄,反正吃就對了。

  她隨手拿起刀叉,戳了一片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薄片,像是沾了蛋汁經過油煎,有一股淡淡的迷迭香味,她咬了一小口,奇異的口感在她嘴裡化開……啊!是馬鈴薯,她嘗到了一點熟悉的味道。

  他手托著腮,饒富趣味地凝視著她。其實她拿起的是沙拉用的叉子,但他只是揚起唇角,沒想過要去糾正。

  他比較在意她嘗過之後的反應。

  接著,她動作輕緩地切下一小片魚肉,沾了一點黃色的醬汁,然後送進嘴裡,咀嚼,嚥下。

  「如何?」

  「嗯……」她歪著頭,皺眉。

  不是好吃到讚歎的那一種皺眉,比較像是困惑不解的那一種。

  「不好吃嗎?」

  「倒也不是不好吃,而是……嗯……該怎麼說呢?」

  那是她活了三十二個年頭所沒嘗過的滋味。

  她以為橙黃色的醬汁或許就是酸酸甜甜的口感,豈料不是那麼簡單就能道盡。它的確是有點酸,但也帶點胡椒的香氣,然後是微微的辛辣,再加上奶油與蛋黃的香濃滑潤,在她嘴裡蕩漾出不可思議的豐富層次。

  她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你笑了。」

  「沒辦法,這味道太特別,我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調味。」她忍不住又嘗了三口、四口,道:「這醬汁叫什麼?」

  「荷蘭醬。」

  「欸?那是什麼做成的?」

  「……別問,很複雜。」比起解釋醬汁的製程,他對她的事情還比較感興趣。「你最近過得如何?」

  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她頓了頓,隨即扯出一抹極不自然的微笑。面對這個久違十幾年的舊識,「最近過得如何」這個問題顯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得明白,於是她選擇從簡。

  「還可以,就是很平常的上班、下班,沒什麼特別。」

  「我聽說你考上法學院。」

  「嗯。」

  「現在是執業律師?」

  「是檢察官。」

  「哦……是檢察官啊。」他眉一挑,似乎不意外這樣的發展,「還真像是你會選擇的職業。」

  「什麼意思?」

  「你以前不是當過整整三年的風紀股長?那時候你就老愛管東管西了。」

  「檢察官又不是來管東管西的。」她失笑,反問:「那你呢?我聽說你跟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可是只讀了一年,為什麼?」

  「沒興趣。」很簡單的三個字。

  「那學校人人搶破頭想進去,你這麼灑脫就休學啊?」

  「既然不對盤,留著也是折磨自己,不如好聚好散,不是嗎?」

  「你把學校形容得好像是你的情人,苦苦追求了三年,追到手之後發現其實想像比較美好,一年後就把人家甩了。」

  他因她的比喻而笑了出來,卻沒有否認。「其實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

  「那休學之後呢?你去了哪裡?」

  面對她的提問,他沒回答。他倒是留意到她的無名指上不見婚戒,這與他聽來的消息似乎有些出入。

  「你結婚了嗎?」

  這問題來得毫無預兆,幾乎殺得她措手不及,足足愣了三秒之久。

  半晌,她回過神來,不自覺低頭垂眸,「嗯,有個女兒了。」

  她只說了部分的事實,刻意避談她已經離婚。

  為何要刻意避談?她也不太明白,只是隱隱約約認為自己不會喜歡被他追著逼問離婚的細節。

  當年她風光嫁入豪門,被比喻是飛上枝頭的鳳凰,女人見了她都要忌妒三分;可是才短短兩年,前夫就偷腥不斷,為了女兒她再三忍氣吞聲,又被調侃「堂堂檢察官卻縱容丈夫在外面養情婦」。

  別人說她為了過貴婦的生活而忍耐,天知道她從來沒拿過前夫一毛錢,最後仍是以離婚收場,她帶著女兒逃離了前夫的地盤。

  她不認為這種事情適合拿出來敘舊。

  「你呢?也結婚了嗎?」她把話題繞回了他身上。

  可他來不及回答,冰冷的手機鈴音驀地打斷了兩人的交談,那是她的電話。

  她說了聲「抱歉」,趕緊拿出手機接聽。

  只聽見她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外加一句「我知道了」,最後是「我現在就過去」,顯然是有事纏身。

  她收了線,「不好意思,是保母打來的電話,說小孩有點發燒,我得趕回去帶她看醫生,只能下次再聊了。」

  「不打緊,小孩的事情比較重要。」他微笑的搖搖頭,指了指眼前的瓷盤,「那這些需要幫你打包起來嗎?」

  「欸?可以嗎?」

  「為什麼不行?」

  「那就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她起身拿出皮夾想付帳,卻被他婉拒。

  「就當作是請老同學吃一頓飯。」

  「那怎麼可以?會讓你被老闆為難吧!」

  「安啦,老闆跟我很熟。」

  「那也不能—」

  「而且這道菜也沒達到你的期待,不能收錢。」

  她皺了眉頭,不解他的意思。

  「你說要吃到一種可以讓人又笑又哭的料理,你忘了?」

  「那只是開玩笑,你怎麼能當真?」

  「我很認真的。」

  「真懷疑你們大廚怎麼能接受這種要求。」她睨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抽了兩張千元鈔擱在桌上,硬是要付錢,「我不管,你就收下吧。要是堅持不收,我以後就再也不來了。」

  他苦笑,心裡想的是:你就算想來也來不了了。

  「那也不需要付我這麼多。這一餐是臨時特製的,省略了很多,少了沙拉、前菜、湯品、甜點……」

  「就因為是特製的才值錢,不是嗎?」她打斷了他的話。

  其實真正超值的,是她這一餐吃得很愉快,前一刻還陰鬱的心情因為這一餐而煙消雲散。

  他辯不贏她,悶了。

  「好啦,別囉嗦了,到底要不要讓我打包,我還趕時間呢。啊、對了,代我向主廚說一句,他的料理很有特色,我很喜歡。」

  他僅僅報以微笑,沒有說話,端著盤子走進了廚房。

  最後,他把兩張千元鈔悄悄放在裹著餐具的紙巾裡,連同餐盒、提袋一起交到她手上。

  告別時,他本想留下她的電話,可最終還是沒開口。

  想想,人家都已經結婚生子,就算討了電話號碼,也只是徒留一份沒有盡頭的期待罷了,他又何須折磨自己。

  隔天,周靜瀟不怎麼高興,氣惱那傢伙把錢偷偷塞回給她,於是趁著中午休息時前往「斯皮爾曼」,意外發現餐廳不但沒有營業,大門口還被房屋仲介貼了張「售」字的紙板子。

  她這才恍然大悟,不尋常的打烊時間、冷清異常的氣氛,還有他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惆悵,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昨夜,就是這家店的歇業日,而她竟然如此遲鈍,絲毫未覺。

  這家店是他的嗎?

  是啊,怎麼會沒想到呢,只有那個瘋瘋顛顛的男孩會想到要拿心理學家的名字來當餐廳名,簡直莫名其妙。

  為什麼?明明知道她會在意,他卻隻字未提?

  十五、六年的空窗,沒想到再次拾回,竟也只是擦肩一瞥。昨夜,那隱約在她心裡萌芽的欣喜,轉瞬之間再度枯萎,她突然覺得悄悄抱著期待的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就像當年她升上高中之後,真心相信他會主動與她聯繫。結果,她等了足足三年,直到畢業,最後等到的卻是他輟學遠走的消息。

  周靜瀟驀然驚覺,原來她一直是比較在意的那一方。

  自始至終都是。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