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豈止是偵辦案件的檢察官,她還是范姜淳九年的同窗。
對上的檢察官是當事人的國小兼國中同學,這機率未免也太小了,那是卓政岳怎麼想也想不到的奇跡……或者是悲劇。
「現在,你坦白告訴我,你們兩個之間有沒有舊仇?」
周靜瀟果斷離去之後,兩個男人面對面坐下來,各自點了杯冰飲,除了敘舊外,也順便討論案子。
他倆是高中同學,交情其實普普通通,不算親密,但也不是疏離。總之,這次他遇到了倒霉事,聽說這個姓卓的老同學當了律師,於是打了通電話請老同學幫忙。
「什麼舊仇?」
「例如以前不對盤啦、她看你不順眼啦,或是你小時候捉弄過她……不管是什麼雞毛蒜皮之類的小事情,任何你想得起來的細節都必須先告訴我,讓我有點心理準備。」
聽了,范姜淳歪著頭,想了老半天才回答,「我想應該是沒有吧。」
他和那女人的關係始終建立在學業的競爭上;即使是競爭對手,最後他也是一路退讓,沒道理讓她討厭才對。
「那你們多久沒碰過面了?」
「大概幾個月吧,我記得不是很清楚。」
「幾個月前而已?!」卓政岳怔愣了下,有些意外。他本來還預期答案可能會是什麼十年、十五年的……
「是同學會嗎?還是巧遇?」他緊接著追問。
「是巧遇。」范姜淳聳聳肩,喝了口冰茶,「就在我的餐廳要收起來的前一天,她突然出現在我店裡。」
「哦,然後呢?」
范姜淳被問得莫名其妙,「什麼然後?不就她點菜、我出餐嗎?」
「我的意思是你們重逢後的氣氛。老同學見面嘛,不是熱絡就是尷尬,再不然就是一副『你少來惹我』的樣子,你們是哪一種?」
他認真想了想,是熱絡嗎?嗯,肯定不是;那麼是尷尬嗎?倒也還好;至於少去惹她嘛……等等,不對勁。
與其說是關心訴訟本身,他怎麼覺得對方更在意的是檢察官本人,那是同樣身為男人的直覺。
而一個情場獵手若會追問一個女人的細節,動機大概只有一種。
「你該不會想追她吧。」
「啊?不行嗎?」
果然是如此。
范姜淳歎了口氣,揚起一抹為難的苦笑,「別打人家的歪主意了,她是有家庭的人。你們一個檢察官一個律師,是想知法犯法嗎?」
卓政岳一笑,似乎那從來就不是他的考慮。「你不覺得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更刺激嗎?」
范姜淳臉色一沉,沒說話。
卓政岳卻被逗笑了。
「開玩笑的啦,你哪時變得這麼正經了?」他輕鬆地靠上了椅背,喝了口冰飲,「而且,她都說她離婚了,我就算想追她也沒礙到誰吧?」
聞言,范姜淳錯愕。她居然離婚了?什麼時候離的?
他的表情給了卓政岳一個解答。
「啊,原來你不知道呀?」卓政岳像是炫耀般地告知了這條小道消息,「看樣子你們真的沒什麼交情,我放心了。」
「……」他竟無法反駁。
卓政岳那一字一句都像根細長的針,不見血光地扎痛了范姜淳。
第二次的偵查庭周靜瀟只傳喚女孩單獨到案。
或許是年紀尚輕、本性也算善良,只是受人操弄而已,女孩根本禁不起她犀利的訊問,很快就全盤供出。
女孩坦白承認,她相信范姜淳絕對不是有意的,只是私下向男友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男友忿忿不平之際卻也出了餿主意,說什麼不能忍氣吞聲、不能輕易相信男人的無辜,還說什麼可以趁這個機會敲詐一筆和解金……叭啦叭啦說了一堆,聲淚俱下。
周靜瀟見她頗有悔意,不想追究,僅是稍稍訓斥了幾句,最後全案以不起訴來偵結。
案子偵結了之後,她曾經多次想要去找范姜淳。
承辦期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議,她盡可能地不與他私下見面、往來;即使她有好多好多的疑問想問他,全都忍下來了,直到案子結束。
然而,她天生多慮,擔心萬一對方根本不想見她怎麼辦?仔細想想,似乎有跡可循,不是嗎?
同窗那九年,即使曾經有很多人起哄拱他們是班對,他倆之間的關係卻始終是各自站在自己的保護傘下,從未越界。
也許有過曖昧,但也可能只是她一廂情願,對於他,她從來就摸不透。
畢業那年,她還記得爸媽為了獎勵她考上第一志願,買了生平第一支手機給她,而除了家人之外,他是第一拿到她手機號碼的人。
當時,她遞出那十個數字,彆彆扭扭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說:「以後要是課業上遇到麻煩,可以找我討論。」
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笑地收下。
然後,幾年過去了,他一通電話也沒打過,直到她換了門號,漸漸淡忘,最後幾乎忘了他這個人。
直到那一夜,兩人陰錯陽差在餐廳裡巧遇,她以為那會是一個新的開始,豈料他又再次選擇不告而別,像是消失在黑暗裡的一道光束。
至此,她才不得不承認,其實范姜淳根本不曾把她放在眼裡吧?
於是「去見他」的這個念頭,被她輕輕而遺憾地擱下了;但是,擱下了不代表移除,那念頭還是橫在她的心裡面。
每天下了班,不論時間早晚,她會試圖找個借口、找個理由,逼自己往右走——那兒是「沐蘭亭」的方向,也就是他工作的地方。
可她最後總會輸給自己的懦弱,認命往左走,安安分分回家。
唉,她到底在婆婆媽媽什麼?明明工作的時候就不是這個樣子的啊,怎麼對上了自己的事情就成了龜龜縮縮的膽小鬼?
又一日,她七點下班,出了地檢署,猶豫了一分鐘,最終還是往左走。
走沒幾步路,手機鈴響了,她從提包裡翻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母親的手機號碼。
「喂?」她接聽。
「媽咪?」彼端傳來的卻是稚嫩的女兒聲音。
她的心頭瞬間變得軟綿綿的,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馜馜啊,你晚餐吃飽了嗎?」
「嗯!吃飽飽了。媽咪下班了沒?」
「下班了啊。」
「那媽咪吃飯了沒有?」
「還沒,正要走路去吃呢。你吃了什麼?」
「阿嬤有煮炒飯給我吃,還有魚、雞肉、青菜,可是那個青菜好苦哦,我不喜歡吃。」
「是哦?什麼菜這麼苦?」她噙著笑意,耳裡聽著女兒甜甜的聲音。
「就那個綠綠的呀。」
她笑出了聲,又哄又逗的說:「青菜大部分都是綠的呀,你這樣說我哪知道是什麼啊,所以你每天都沒吃菜吼?」
「有啊,阿嬤還有煮小黃瓜、青椒、花椰菜。」
「是哦,這麼多菜呀!」都可以宴客了吧?
嘖,真是羨慕。
其實,她每天的三餐沒什麼太多的選擇,不是超商的微波食品便是夜市的小吃,偶爾上餐廳吃些比較好的料理。
奇怪,明明在台北的時候也是這樣吃,為何從來不覺得自己孤單淒涼?難道換了工作地點也順便換了腦袋嗎?
是了,一定是這樣。肯定是因為這裡的工作少、時間多,人閒了下來,腦袋自然就容易胡思亂想。
「媽咪媽咪,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沒意外的話禮拜六就可以回去了哦。」現階段,她大約每隔兩週會回本島一趟。
前些日子,她提議要把女兒接過來一起生活,不過母親認為馜馜既然已經跟學校的同學處慣了,實在不建議中途轉換學校。
她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再說,她在這裡既沒朋友也沒家人,若真有什麼緊急案件的話,確實也不知道該把女兒托給誰……
「什麼是意外啊?」女兒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意外就是……嗯……」該怎麼解釋呢?
正當她還在思考該如何讓五歲小孩理解「意外」這個詞的時候,一聲呼喚從背後傳來。
「周靜瀟?」
聞聲,她頓住,回頭望了眼。
那是騎著單車、穿著輕便休閒的范姜淳。他將單車騎到她的正後方,剎車停下,臉上帶著一絲驚喜的笑靨。
愣了足足五秒鐘,她想,這就叫「意外」吧,攻其不備、出乎意料,置人於一種毫無心理準備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窘境。
「媽咪?」久久等不到響應,女兒的呼喚傳來,「媽咪,什麼是意外啊?」
「呃……」周靜瀟驟然醒神,連忙道:「馜馜,媽咪這裡有點事,晚一點再打給你,好嗎?」
「哦,好啊!」
「那先拜拜,你記得寫作業。」
「好!」女兒開心地掛了電話。
隨後她也收了線,握著手機,茫然地看著他。她實在不解,怎麼這傢伙老是可以用這麼戲劇化的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咳,」她回過神來,擺出了平時冷漠的姿態,「這個時間……你不用上班嗎?」
「餐廳公休。」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淡淡應了聲「哦」。
自從上次審理了他的案件之後,她得知了他的職稱是「大廚」。
她想不透,為什麼好端端一個理科資優生,最後會捨棄漂亮的學歷,把自己的人生塞進廚房裡?
算了,不懂也無所謂,反正她已經放棄了,去理解他的思維。
「你呢?剛下班?」他笑笑地問。
「嗯。」
「吃過了沒?」很標準的寒暄。
「還沒,正要去夜市看看有什麼能吃。」
「欸?」他怔愣了下,「你要走路過去?」
「不行嗎?」她冷眼睇著他那驚詫的模樣。
「有點遠耶,腳程快一點的話至少也要三十分鐘,怎麼不開車?」
「我不會開車。」她板著臉,做好了被取笑的準備。
她其實不太確定自己究竟是給人什麼樣的印象,每當她說出「我不會這個」、「我不會那個」的時候,得到的響應總會是一張張錯愕的臉,尤其是不會開車這件事。
不過,他的反應不太一樣,甚至是……令人匪夷所思。
「哦,這樣啊,那太好了。」
她皺眉頭,是她聽錯嗎?
「你剛才是不是說了『太好了』這三個字?」
「是啊。」
「……怎麼個好法?」
他沒回答,倒是重新跨上單車,理直氣壯的說:「走,站上來,我載你過去。」
「啊?」腳踏車雙載?還真是有夠青春陽光……
「怎麼了嗎?」見她杵在原地動也不動,他又出聲催促了一句,「上來啊,發什麼呆?還是你真的想走半小時?」
「反正我每天還不是這樣走……」她低聲咕噥。
他沒聽清楚,「什麼?」
「沒事。」她還是踩上了單車後輪的輪軸,雙手彆扭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噯,你確定我這樣不會摔下去嗎?」
「那要看你抓得有多緊。」
「你夠了哦。」
「開玩笑的,站穩了沒?」
她點點頭。
沒聽見她的聲音,他稍稍側首,「你剛才是點頭了嗎?」
「對啦。」
他忍不住一笑,踩下了踏板,兩個人就這麼雙載往前行。
來自海面上的微風迎面吹拂,周靜瀟的長髮如波浪一般飄逸擺盪,她情不自禁地閉上眼,享受這夜裡的沁涼。
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在這個片刻裡,她可以拋下身段、拋下回憶、拋下責任,也拋下那個看似知足卻不快樂的自己……
「不如這樣吧?」前座的男人突然出了聲。
「嗯?什麼?」她睜開眼,思緒被拉回了現實。
「別去夜市了,來我家。」
「嗄?」她錯愕。
「我只是在想,既然都有個明星大廚在你面前了,還讓你去吃夜市,這話傳出去我的臉要往哪裡擺。」
「明星大廚?」她哈哈冷笑了兩聲,「你哪來這種自信?」
他微笑不語,也沒等她回答,自顧自地回轉至對向車道,朝著來時路的方向騎了回去。
她沒料到他是當真的,「呃……真的要去你家呀?」心底有股小小的躁動,她卻無法解釋原因。
「有什麼關係,只是招待你吃飯而已,反正案子也結了,你避諱什麼?」
她才不是擔心那個。
良久,她才吶吶地回道:「我只是過意不去。這麼晚了還要你替我張羅一頓晚餐……我其實隨便吃吃就可以的。」
他卻噗哧笑出聲。
「你笑什麼?」她困惑。
「沒什麼。」他搖搖頭,輕吁了口氣,「我只是想起你在『斯皮爾曼』裡也說過一樣的話。」她總是說自己隨便吃吃就好。
「啊?我說了什麼?」
「沒事,不重要。」
以一個單身又獨居的男子來說,他住的地方雖然簡樸陽剛,可是廚房的規格卻專業得令她咋舌,真懷疑有什麼料理是這裡做不出來的。
「你的廚房真的……」她愣愣地站在那張長型木製的餐桌前,臉上已經充分表現出她內心的震撼。
「嗯?」
「很誇張。」
他低笑了聲,不以為意,「還好吧,我已經有節制了。」
他說,房子原本的格局是三房兩廳,但因為他無法忍受在狹窄的空間裡做菜,於是把其中一間臥室給拆了,將空間獻給了廚房。
邊說著,他從冰箱裡拿出了紅肉、青蔬、甜菜、馬鈴薯;接著又從廚櫃裡拿出了一些醬汁與香料。
「有什麼是你不吃的嗎?」
「沒有。」她向來不挑嘴,但也沒有特別愛吃的食物,「以你方便為主吧,不會太麻煩就好。」然後拉開了一張椅子,在餐桌前坐下,看著他忙。
初次見識到他高明的刀法,蘿蔔十秒切絲、黃瓜十秒切片,她看得目瞪口呆,華麗而流暢的動作讓她根本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而那些複雜又繁瑣的烹飪步驟,他操作起來更是行雲流水、自在優雅。
直到這一刻,她才有一種實實在在的體認——體認到他果然是一名真正的大廚。
太不可思議了,他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范姜淳嗎?那個聰明伶俐、性格淡漠,成績老是緊緊追在她後頭的范姜淳?
她怎麼想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個人會成為一名廚師。
現在,令她困惑的是——到底他是為了成為廚師而休學,還是因為休學了之後才陰錯陽差成了廚師?
於是她問:「你當初放棄大學學位,就是為了去學這些技術?」
他簡單「嗯」了聲,沒多說什麼。
「這……」不可置信。
范姜淳笑了笑,似乎早就習慣這樣子的反應,「你看你的表情,所以我才不參加同學會嘛,我估計自己大概會被追問四十次。」
他的話無疑是在控訴那些學歷掛帥的同學與師長,同時,也像是訴說著自己在這條路上走得有多孤單。
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人會支持他吧?而她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這樣的領悟讓她覺得有些慚愧。
「為什麼?」認識他九年,她根本不明白他對料理的熱情從何而來,「為什麼會突然想改走這一行?」
「不是突然。」他轉身,陸續將料理擺盤、端上桌,「你記得國中的時候我每天都帶便當嗎?」
她點頭。
「那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聽了,她錯愕不已,她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他母親做的便當。是啊,誰不會這麼認為,大家都會這麼想吧。
她那大受打擊的表情令他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隨後,他遞了雙筷子給她,「別這麼驚訝,好嗎?我真的沒有特別想要去隱藏什麼,而是大部分的人只看見我的學科成績,所以看不見我對其他事情的狂熱。就像是看魔術表演,觀眾只會盯著魔術師的手,而忽略了其它。」
她無話可說。
「你記不記得國三畢業前,老師有發一張問卷給全班同學,要我們把升學志願填在上面?」
「記得。」她當然記得。
「其實,我當時填的是『餐飲技職』這個選項。」即使是訴說那麼久以前的往事,他的唇邊仍帶著一絲無奈的淺笑,「老師看了之後,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一樣,把我叫去辦公室訓了一整個下午;我死不改志願,她就把我爸媽叫到學校去,三個人輪流對我發動攻擊。」
所以,他不得已只好報考了高中聯招,照著大人所安排的腳本,就這樣一路擠進了最高學府的窄門。
可那始終不是他要的,他扛的只是別人對他的期望。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心裡的那股窒息感,坦白說,她有些慶幸當年斷了聯絡,否則她大概也會成為他腳下的那顆絆腳石,或是他肩上沉重的擔子。
「原來是這樣……」她迷惘地點著頭,道:「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經歷過這些事,我一直以為,你的目標就是拿到博士學位,然後像你家人一樣,不是當個研究學者就是去學校當教授。」
「那聽起來就很無趣。」他嗤笑了聲,指了指她面前的四道菜,「欸,別顧著聊了,你快吃,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家。」
聽了,她點點頭,舉筷嘗了一口。
「啊,好好吃。」她含著筷子,驚艷的美味讓她瞠大了眼。
不敢相信,明明只是很平常的肉片與洋蒽,為何他做出來的味道竟是如此與眾不同?他的料理總是可以在嘴裡激盪出各種不同層次的香氣與口感。
他坐在她對面,微笑地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驚奇連連的模樣。其實,這就是他走上這條路的唯一理由。
他很久以前就有自覺了,當有人喜歡他的料理、對他說聲「好吃」的時候,其帶來的成就感會遠遠勝於拿到一百分的考試卷。
「其實你是那家餐廳的核心人物吧?」周靜瀟冷不防冒出了這句。
「欸?」他一時不解。
「那間叫作『斯皮爾曼』的餐廳。我一直以為,你可能是外場經理之類,可是我現在確認了,你就是那家店的老闆……或是主廚。」
他靜了兩秒,雙手一攤,代表承認。
「為什麼那時候不告訴我?」害她傻傻地向大廚點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菜,害她擔心他被老闆刁難而不願意讓他招待一頓晚餐,也害她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又經歷了一次失去他的感傷。
「你不也刻意瞞了我一些事?」他卻反問了她。
「什麼?」
「為什麼沒告訴我你已經離婚?」
沒料到這問題會來得這麼直接,她頓了下,避開了他的視線,「是卓先生告訴你的?」
「嗯。」透過別人得知這件事,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尤其還是個對她有興趣的男人。
「我真的不是刻意要瞞你,我只是覺得十幾年沒聯絡的同學,一碰面就說自己離婚好像很不恰當。」
「難道對個僅僅見面一、兩次的男人就能說?」
她聽了,睨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少曲解我的話。倒是你才奇怪吧,故意誤導我,不讓我知道你是老闆、是大廚,還隱瞞我餐廳要歇業的事。」
「我這是不想讓你看見我的落魄。」他說得跟真的一樣,「讓你在愉悅的情緒之下用餐也是我的職責。」
「哦,原來只是職責啊。」她故意強調了「職責」兩個字。
「你也很會曲解別人的話嘛。」他苦笑了,「十幾年沒見,沒想到你的嘴巴變這麼犀利。」
「當檢察官的不犀利點的話,難道等著被那些律師修理?」
他想起了卓政岳對她的企圖,那令他有了些聯想。「你前夫也是法界人士嗎?」
「不是。」
「哦。」他點點頭。
出乎意料的,范姜淳沒有繼續追問的打算。
她有些慶幸他沒逼她說出那些烏煙瘴氣的往事,可是,同時她也有一股難以解釋的失落。
這代表他對她的事情根本不感興趣嗎?
直到她用餐完畢,他不曾再提起這個話題,只是偶爾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過去的往事,聊著那些已經失了聯繫的老同學,甚至最後還聊起食安風暴……
她果然是搞不懂他。
送她回家之後,他倆在公寓一樓門口交換了手機號碼。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都可以打給我,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都可以找我幫忙。」他說了這麼樣的一句話。
「……好。」而她也只能這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