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些話在受聽來，完完全全是在影射自己自作聰明的來前線找他，嘲諷自己這些年當哨向信息素匹配度是不可逆命中注定的天真行為。

　　這比起直接讓他滾還令人倍感羞辱。

　　在一時氣憤失手打了對方後，受又後悔了，他想是不是攻沒把他認出來，他之前在偏遠星球過的不太好，照片和現在有些出入，認不出也是正常的。

　　在上級勸受不要跟攻鬧矛盾的時候，受問上級：您確定他知道我是誰嗎？

　　上級：知道啊，來之前我就跟他說了，我也沒想到他在正事上這麼不正經，之前不是這樣的，人有點嘴欠，孰輕孰重還是分得清。

　　受忽然就釋然。

　　對方分得清，只是不喜歡自己而已。明知道他來這裡是為什麼，還一遍又一遍地諷刺他，怕是不只是不喜歡。

　　是討厭了。

　　可受就是不死心，付出了那麼多努力，怎麼甘心就這麼回去。

　　他要求和攻一起出任務，想讓對方看看自己的能力，也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有多努力又有多厲害，他甚至幻想過，對方看到自己這麼優秀的時候表情是驚艷還是後悔。

　　結果現實又一次打了他臉。

　　對方一副你是高級嚮導你優秀是應該的，我為什麼要誇你，職責所在有什麼好說的。

　　同時對方依舊拒絕自己，不要說精神力溝通，連正常的疏導都不願意，好像自己是什麼令人厭惡的東西，沾都不想沾到。

　　永遠是不耐煩地態度諷刺他、嘲笑他。

　　受幵始懷疑自己這些年看的消息和報道是不是假的，攻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樣子，除了能力突出，其他活脫脫就是個沒禮貌的兵痞，和腦海裡勾勒的差太多了。

　　越是相處的久，越是幻滅。

　　他有時候看著陌生又熟悉的人，想是不是對方故意的，想讓自己討厭他故意做出來這一切。

　　於是藉著對方精神壁壘破損，他強行和對方建立了精神標記。

　　結果意料之中期待之外。

　　對方看到他時不耐煩焦躁的心情貨真價實、做不得假。

　　精神標記解開的時候，聽著對方說再也不要見面，他覺得解脫又委屈。委屈是覺得自己的心沒得到半點回應，解脫的是他終於確定是他太自作多情。

　　在回來後他就燒了自己當年那些愚蠢又天真的日記。

　　晚上團裡在食堂舉辦了歡迎新戰友的迎新會。

　　受坐在角落裡幫蝙蝠剝荔枝皮，他性格淡又不會講話，平日裡就不愛熱鬧，團裡人都知道，除了偶爾過來打招呼碰杯的，他坐的那個角落格外安靜。

　　加上蝙蝠又是能吃的，受剝荔枝剝得頭也不抬。

　　攻視線往受那邊飄了好幾次，幾次想過去找受都被前來嘮瞌的人打岔拉走了。

　　部隊有規矩，迎新會八點就結束。一幫哨兵鬧騰要比賽誰能第一個跑回宿舍，幾個人相繼放出精神體互相干擾，一堆食肉動物嗷嗷亂叫場面十分混亂。

　　攻見受要和嚮導們一起，急忙大喊：喬中尉請等一下，之前王大校讓我帶句話給你。

　　王大校是前線營地的上級。

　　大家都看著，受只好停下腳步。周圍人漸漸離去，只剩他們兩個人還在食堂門口站著。

　　「好久不見。」谷南峰有些侷促，手都不知道怎麼擺，「我是說，距離六年前好久不見。」

　　喬司瑜沒說話，黑夜中他的眼睛深邃又清澈。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谷南峰說：「我之前沒認出你，王大校跟我說來的外援嚮導是你的時候，我壓根就沒認真聽，嗯……見面我說了挺多混蛋話，向你道歉。」

　　喬司瑜安靜地聽著，谷南峰更緊張了。

　　「在你走之後，我才知道你是當年那個嚮導。嗯，我這些年沒怎麼和家裡聯繫過，對你的事情也不知情。我後來給我姐打電話，她說了很多，我後悔在前線的時候一直羞辱你，對不起。我很抱歉。」

　　谷南峰說話時左一個嗯，又一個嗯，聽起來格外奇怪。

　　喬司瑜直接通過精神層問對方：你是在背書嗎？

　　谷南峰大驚，表情是一臉你怎麼知道的？！喬司瑜轉身就要走。

　　「等等！等等！你聽我解釋！」谷南峰衝到喬司瑜面前攔住對方的去路，「不背我不知道怎麼說，我提前打的草稿，是我自己寫的。我保證！」

　　喬司瑜表情很不開心。

　　打個岔把背的道歉書全忘了，谷南峰索性自暴自棄說了起來：「我姐說你為了我參軍，還努力成為高級嚮導，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很優秀，一想到我做了什麼我就……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我哪裡敢那麼說你。」

　　「事情都做了，我的確不對，沒什麼好開脫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我的，我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好，但是也不至於去挑那些話羞辱你，我那會兒是氣你打我，我又要面子，你當那麼多人是吧。」

　　「但是想想，就像你說的，我被前線那幫人吹的找不到被了北，自覺感覺良好，就算不是對你，對任何人說那些話都是不禮貌的。」

　　「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你說了我之後，我也有反省，離家出走六年了，混了這麼些年也就在前線當個老油條，還是一事無成。哪裡有資格囂張。」

　　「我能來獨立團的原因王大校也跟我說了，是你向上面推薦我的，我姐跟我說你這些年一直收集我的消息時我都不敢相信，我還那麼說了你，就有種何德何能的感覺……」

　　「我很羞愧，其實我也不知道哪有臉過來道歉，說什麼好久不見，我都沒正式介紹過我自己，也沒好好聽你說過什麼話。」

　　他說著說著更是覺得這事是被自己徹底搞砸了，只好說：「我要說的說完了，你要是覺得不解氣，再打我一頓也行。」

　　其實他更想問問對方，還喜不喜歡自己了，想了半天還是沒膽子問出口。

　　兩個人都看著對方沒人說話，喬司瑜既沒有打他，也沒有其他反應。

　　谷南峰當他是不想原諒自己，話都不想說一句，便找個台階：「那就這樣吧，我送你去宿舍？」

　　喬司瑜低下腦袋，繞過對方自己走了。

　　谷南峰動了動腿沒敢跟上去。

　　眼看喬司瑜越走越遠，谷南峰突然在後面大喊：「我叫谷南峰，我們能重新認識一下嗎？」

　　受腳步停了一下，走得更快了。

　　留一頭霧水的攻用他那個缺根筋的腦子站在原地想這個停頓的背後意義。

　　受一路小跑回到宿舍，關上門，彎腰把垃圾桶裡的筆記本翻出來。

　　筆記本之前被燒了一點就被他從火盆裡拿了出來，外殼焦了，內頁邊緣有點黑，紙張發黃，但是字還能看得清。受將筆記本第一頁翻開放在桌子上，掀開台板摸出壓在下面的照片，又找來膠水重新黏在之前貼照片留下膠水印的地方。

　　二十歲的攻衝著鏡頭一臉傻笑。

　　受找來筆，在照片旁邊的「聰明」一詞上反覆打叉，然後緊跟著用力寫：傻子

　　照片旁邊還有很多其他介紹，比如勇敢、認真、努力。

　　下面是些個人資料，慣用什麼武器，服役時用過的代碼編號，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活像一本迷弟的追星筆記本，寫滿了偶像的生活習慣和履歷成就。

　　這些是他一點點通過僅有的渠道日積月累收集

　　來的。

　　從一開始知道自己有一個超高匹配度的哨兵時，他的心情既期待又好奇。嚮導的心思又比哨兵來的細膩，受剛來到首都星就聽到對方跑掉的消息，還以為是對方嫌棄他是個啞巴。

　　後來才知道攻是家裡逼的做了匹配，做完就跑去追逐夢想。

　　可是80%的匹配度誰能拒絕得了，這個數值直白地告訴你，對方就是你命中注定。

　　這還是未結合前的匹配度，結合後只會更高。

　　相當於世界上的另一個你，另一個與你互補又獨立存在的人，你們會無條件的為對方敞開心扉和大腦，共用一切，毫無保留。

　　受迫切地想要瞭解對方。

　　那時候攻剛從軍校畢業，學校裡還有他留下的很多記錄，受轉到讀過的學校時聽著同屆谷南峰的學弟學妹們滔滔不絕地告訴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才知道要共度一生的人有多優秀。

　　他大二就刷新了學校裡的實戰訓練記錄，他大三就參軍執行任務，他入校起就蟬聯學院杯冠軍。依靠這些隻言片語，受一點一滴地記錄下來，寫在本子上。

　　時間久了，彷彿也參與到了對方的人生之中。但其實並不是完整的，是空洞的。

　　大家都說他機智，沒人說他抖機靈；說他勇敢，沒人說他衝動，所以見到真人相處之後發現全部都不對。對方既不是成熟穩重，也不是精於謀算，沒有無所不能，也沒有英雄氣概。

　　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哨兵。

　　有好多缺點，也有很多毛病，性格也很糟糕。

　　但是能力超群，保護了自己，還跑過來承認了錯誤，說想重新認識自己。

　　坐在書桌前的受拿了個新本子，翻開寫了起來。

　　……

　　5月20，晴

　　他來獨立團了，告訴我他當時並沒有認出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無心的，他道歉了，還說我很優秀

　　可是我還是有些生氣的，所以走的時候沒有回 答他那個問題

　　本子還好在燒掉之前拿出來，照片也貼上去了，真燒掉了就很可惜

　　（他大晚上喊自己名字的時候好傻

　　……

　　5月21，晴

　　早上吃飯的時候，他路過我的桌子偷偷給了我一個獼猴桃

　　上午他參加了團裡的訓練賽，拿了第二，獎品是中午多吃一個雞腿

　　午休之後的自由時間，我看到他和團裡的人去了戰略模擬室，我想去看，但是下午要寫這次去前線的任務報告

　　晚飯的時候沒看到他，可能還在模擬室（獼猴桃是紅心的，福福很喜歡吃

　　……

　　5月22，晴

　　他今天給我一個蘋果，蘋果有點酸，福福沒吃，我吃了

　　今天一天我都在跟徐長官匯報，晚上去食堂的時候沒有飯了

　　他在宿舍樓底下等我，聽說我沒有吃飯，給我打包了食堂的包子

　　他問我今天累不累，我說不累

　　他走的時候似乎心情很好，明天問問哨兵組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5月23，晴

　　今天週三是固定的哨兵實戰訓練日，天沒亮他們就會離開基地

　　傍晚他們回來了，每個人都很累，他的美洲獅情況看起來有點糟糕

　　我不知道他想不想要我給他疏導，我讓安娜女士去幫他了

　　晚上的時候他來宿舍樓下，福福看到了他，福福飛回來的時候帶了一根香蕉

　　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我下次可以預約你做疏導嗎」，我同意了

　　（他的字好醜，不好看

　　……

　　5月24，陰

　　今天好悶，福福心情不好，早上飛出去一直沒有回來

　　今天在幫約翰疏導的時候，約翰問我和谷南峰是不是認識

　　我不知道怎麼說

　　晚上福福回來了，它吃太多了，肚子漲的好嚇人，我讀取了福福的記憶，是他餵了一個西瓜

　　明天週五哨響聯合作戰，見到他我要跟他說不能這麼喂福福

　　（好緊張，他會選我做搭檔嗎

　　……

　　5月25，晴他太厲害了！

　　他竟然刷新了模擬室咕咕星球作戰環境的記錄！

　　S級！

　　評定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很驚訝

　　我也是！我和他的名字一起被記錄在榜單上！我拍照留念了，週六就出去打印

　　他一來就選我做他的搭檔，他還說上次和我搭檔感覺很好！他從模擬室出來時對我說謝謝，還說我很厲害，多虧有我才能刷新記錄

　　開心

　　可是他更厲害一點

　　預判太準了，我的精神觸手剛好能跟上他的節 奏，但是不能幫他做預判

　　（紅筆下劃線）戰略佈局上我還是弱了一些，我要在這方面加強訓練（紅筆下劃線）

　　今天的水果是砂糖橙，好甜，我和福福各吃了一個

　　他說話不像以前那麼沒禮貌，只是也沒有以前話那麼多了

　　今天模擬戰鬥的時候，他特別帥（他穿獨立團作戰服很好看另外：雖然他跟我想的不一樣但是我還是想當他的專屬嚮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