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8章 是她的愛人（1）

　蘭姨是個十分健談的女人，帶著她參觀這座莊園，莊園很大，前面栽著時令蔬菜，後山卻種著不少果樹，還有一邊支著葡萄架。

　已是深秋，葡萄架光禿禿的，兩人從前面的小路走過，微風拂面，吹起言洛希的發絲，她安靜的聽著蘭姨說起她和傅璇認識的經過。

　難得的，那個向來冷酷的女人在她心裡卻又有了不一樣的形象，原來她也曾有過正義與熱血的時候。

　“當時你母親操起一個啤酒瓶砸向那個二世祖的腦袋，鮮血立即就濺了出來，我當場嚇傻了，可你母親一點也不害怕，抓著我的手就逃了出去，後來不知道怎麼擺平的，那個二世祖再也沒來找過我們麻煩。”蘭姨說著，眼神中竟帶著少女一樣的崇拜。

　言洛希怔怔地看著她，心想能被一個人這麼崇拜著，她身上多少應該也有可取之處吧。

　蘭姨見她一路都很安靜，她善解人意的問她，“我說這些你聽著會不會很無聊啊？”

　言洛希搖頭，“不會，您說。”

　蘭姨神情悵然，“大約是人老了，總會想起年輕時候的事，當年你母親……”她聲音頓了頓，似乎提起了不好的事情，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這麼多年，你母親的事一直擱在我心裡，找不到人傾述，洛希，你想她嗎？”

　言洛希怔了怔，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想過，或許年少時，看到別人一家團圓，看到同學被父母送到學校，她就會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親。

　可那個時候多半也是帶著恨與怨的情緒，後來傅璇回到帝都，也沒有給她多少溫情，反而處處破壞她的感情，甚至一度逼她走向絕望。

　她想她嗎？

　不，她一點也不想她，8歲那年她追著小轎車，摔倒在泥坑裡，看著那輛車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裡，她對傅璇就只剩下埋怨與恨意。

　蘭姨瞧她神情怔忪，她無奈的搖了搖頭，“不要恨她，她也是迫不得已。”

　言洛希充耳未聞，她緩緩朝來時路走去，讓她不恨，她怎麼可能做得到？可如今伊人已逝，她再恨又如何，不過是平白讓自己的內心受煎熬。

　“蘭姨，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蘭姨看著她的背影，無聲的嘆了口氣，這孩子真倔，和她母親性格真像，她快走幾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指了指旁邊的菜地，“洛希，你等我一下，我去摘點菜回去。”

　言洛希停住，看見婦人走進小路，蹲在菜地裡摘菜，她雙手抄在褲兜裡，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她身上，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有時候她希望她的母親只是一個平凡的婦人，那樣的話她們會永遠在一起，她也不會英年早逝，更不會丟下這麼大的爛攤子，讓她來收拾。

　其實做平凡人有什麼不好呢，為何非要走那樣一條艱難又罪惡的道路？

　蘭姨摘完菜，走回到言洛希身邊，言洛希不動聲色的將菜籃拎過去，蘭姨微笑著看著她往前走的身影，唇邊不自覺勾出一抹笑。

　阿璇，洛希是個好孩子，你交給我的東西，我可以放心交給她了嗎？

　言洛希在前面走，蘭姨跟在後面，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蘭姨就籠罩在她的身影下，兩人邊走邊聊，多半還是蘭姨在說，言洛希安靜的聽著。

　回到主宅，言洛希將菜籃拎進廚房，蘭姨跟進去，就看她將菜一樣樣拿出來，放在水槽裡開始清洗，她連忙過去阻止，“洛希，你出去看會兒電視，我來吧。”

　言洛希搖了搖頭，抬眸看向她，“不用，蘭姨，我已經是大人了。”

　蘭姨一怔，她心裡一直將言洛希視作那個8歲的孩子，對她有很多的愧疚，可當言洛希用堅定的語氣告訴她，她已經是大人了，她眼前那個小孩子突然就快速成長，一下子變成眼前這個成熟的大人。

　看著她褪去稚氣，卻依稀還能辨別小時候的容顏，蘭姨輕輕一嘆，“是我忘了，你已經長大成人了。”

　言洛希繼續洗菜，她垂眸看著水花濺起，深秋的水有些刺骨，她低啞道：“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給她做過一頓飯。”

　蘭姨愣住，知道她嘴裡的她指的是誰。

　“以前她在帝都的時候，我總埋怨她多事，總埋怨她沒有站在我立場上替我想過，小時候拋棄我，長大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她卻要費盡心機拆散我們。”

　這回換蘭姨安靜的聽著，這孩子語氣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怨恨，是對阿璇的。

　“我從未與她和平相處過一刻，每次見面都劍拔弩張，不是她看我不順眼，就是我看她不順眼，她有再多的苦衷我都看不見，因為我無法理解。”

　“或許她沒辦法選擇出生，但是她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要走一條什麼樣的路，而她為了那條不歸路拋棄了所有，那麼就不該再回來，不該再享受那平凡又普通的親情。”

　“以前我一邊恨她卻一邊又憧憬著她，我選擇當一名演員，是想要站在最閃亮的地方，只要她想打開電視就能看到我，我想讓她知道她曾經拋棄的女兒有多麼優秀，可最終我們之間的母女情緣還是太單薄了，我們在一起甚至連一頓安穩的飯都沒有吃過。”

　蘭姨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是歲月的無情辜負了這對母女，使她們一生都無法體會到母女之間的溫情。

　言洛希輕輕吸了口氣，她閉了閉眼睛，繼續說：“剛才您和我說的那些事，我覺得很遙遠，我想像不出殺人如麻的她會有那樣的正義感，也想像不到她早已經冷透的鮮血會是熱的。”

　“洛希啊，你對你母親有很大的誤會。”蘭姨拭著眼淚，還想要替傅璇申辯幾句。

　言洛希側眸瞧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我沒有誤會她，在她決定拋棄我離開時，我們之間的母女情分就已經斷了，蘭姨，您不用再替她說好話，這一生我對她的怨與恨，都不會消解。”

　“孩子，你這又是何苦呢？”蘭姨喟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