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舅舅與哥哥（七）

　　六月的夏夜悶熱得可怕， 但苑成蹊雖然和陸嚴吐槽自己是抱著一條羊毛毯睡覺，卻也不排斥和苑曉陽一起睡，甚至還有點期待。

　　以前他媽媽還沒過世時， 他也和苑曉陽擠在一張床上睡覺。而分房睡之後， 如果有什麼悄悄話要說也會選擇一起睡。

　　就像現在，他們兩人已經好久沒有好好講講話了。

　　“最近在學校過得怎麼樣？那個一直針對陸朗的同學還惹事嗎？”

　　“他安分多了， 估計是知道我們抓到他的把柄了， 不敢再惹是生非。”

　　苑成蹊把身上的薄被掀開， 又全踹到床尾去。

　　他翻了個身， 側躺著朝苑曉陽道：“還是不要掉以輕心， 這個世界上瘋子很多，不知道哪天他要發作。”

　　“知道，我有分寸，才不會去激怒他。”苑曉陽側頭朝他笑了下，“現在陸朗也和氣多了，知道不去得罪人了，沒事的。”

　　苑成蹊認同地點點頭，心想自家咩寶越來越好了。

　　以前苑曉陽是個性格內斂， 對誰都客客氣氣的， 能說是溫和有禮， 但也能說是和誰都保持著距離， 沒有真正交往密切的朋友。

　　不過自從和陸朗認識以來，苑曉陽開始能和人真正的親近了，有了許多好朋友， 也更像個十六、七歲少年該有的樣子。

　　苑成蹊一直不希望苑曉陽和他一樣沒有正常的高中生活，就想要苑曉陽能像個普通的高中生一樣。看到如今苑曉陽的樣子，讓他放心了許多。

　　“你和陸朗最近處得如何？”

　　“很好。他最近越來越認真了，成績進步得好快。”

　　一說到陸朗，苑曉陽精神就來了，他翻了身與苑成蹊面對面，興奮地和苑成蹊說了一堆和陸朗最近發生的事情。

　　苑成蹊聽著聽著，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談戀愛真的這麼高興？”

　　苑曉陽的話止住了，黑暗中苑成蹊看不清他的臉，但卻能感受到他的那點不好意思。

　　片刻，苑曉陽重重地“嗯”了一聲：“很高興。”

　　“從沒想過你這小子會比我早有物件……”苑成蹊自嘲一笑，又問，“談戀愛是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嗎？我也說不上來。”苑曉陽想了想，“我和陸朗就像朋友，不過比朋友更好一些，每天看到他都很開心。”

　　“看到我就不開心？”

　　“可開心了，最喜歡啾啾了。”苑曉陽忙黏糊糊地湊過去抱住苑成蹊的手，“只是啾啾總有一天也要結婚，不可能和我永遠在一起。但我和陸朗……是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苑曉陽其實沒說什麼，但苑成蹊卻把那句“一直在一起”反復咀嚼了許久。

　　苑曉陽說得對，他們雖然是最好的家人，但總有一天會各自組成家庭。若不想要一個人一輩子，那他也只能找另一個人來過一輩子。

　　但那個人會是誰呢……

　　苑成蹊的腦海中閃過陸嚴的身影，閃過的瞬間臉頓時熱了起來，渾身躁熱。

　　他突然發現，陸嚴這人比什麼小羊牌羊毛毯還讓他熱，熱得渾身不對勁。

　　真不知這人是什麼奇怪材質做的。

　　另一頭，坐在床邊的陸嚴打了個噴嚏。

　　他依舊沒有吹頭髮，任濕透的頭髮被空調吹了個半幹。

　　他打完噴嚏後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該聽苑成蹊的話去把頭髮吹了，然而才剛站起來，卻又坐了下去。

　　這陣子全是苑成蹊幫他吹的頭髮，苑成蹊吹頭髮的技術很好，每次都讓他舒服得想睡。現在沒有苑成蹊在，吹頭髮就成了一個無聊且躁熱的活動，不吹也罷。

　　陸嚴邊喝著泡了枸杞的熱水，又因濕發而打了個噴嚏，尚且不知自己這種行為就是苑成蹊所說的“選擇性養生”。

　　他繼續處理著工作上的事情直到大半夜，夜裡，他起身去接了最後一次水，打算再喝點水就睡覺。

　　離開房間時，他習慣地走到苑成蹊的房門前去看苑成蹊的門縫，想確認苑成蹊乖乖睡了沒。

　　然而走到那裡時才又想起苑成蹊回家了，門後已經沒有那個道過晚安後還會偷偷爬起來讀書的青年了。

　　陸嚴看了片刻，又端著杯子回屋去了。

　　當初苑成蹊沒有說自己會回去多久，陸嚴也沒有給他一個期限。

　　只是苑成蹊離開後的第二天開始，陸嚴便開始覺得有哪裡不對了。

　　早上起床時不再會看到那個比他起得還早，清早就開始做早飯的人。

　　上班前也不會有人替他找出被他亂扔的那些東西，跟在他後面嘰嘰喳喳地各種提醒他。

　　下班時也不會有人在他開門的第一時間跑來門邊迎接他，接著默契地替他收起那些容易被他亂扔的東西，接著喊他去吃飯。

　　睡前也不會有人陪他閒聊，和他進行一場令人愉悅的拌嘴。

　　明明和苑成蹊同居沒有很長時間，但他卻已經習慣有苑成蹊的日子了。

　　或許苑成蹊做的那些事也能由陳姨，或是他在國外請過的傭人來完成，她們也會給他做飯，也會等著他回家，也會和他說話，但他就是覺得兩者之間有什麼不一樣。

　　究竟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但他確定她們不會讓他特別想回家。

　　她們不小心睡著時，他也不會有將她們抱去哪裡的念頭，他最多會為這些親切的阿姨們蓋上一條被子。

　　也不會在路邊看到個什麼就想買回來。

　　也不會在自己的衣櫃裡囤了一堆衣服，每隔幾天就找藉口送一兩件出去。

　　也不會下班時往與家完全相反的路開了許久，就為了買碗雞湯。

　　也不會把自己的幸運繩借出去。

　　他不知道怎麼定義自己的那些想法。

　　但他知道，他很享受那種照顧一個人，而那個人也給予他正向回饋的感覺，這是他以前沒有過的快樂。

　　苑成蹊回家的時候，陸嚴並沒有催促，也沒有提醒他該回來。

　　他們會在睡前時給彼此發短信，隨意說幾句今天的生活。陸嚴看苑成蹊告訴他自己又打算去找一份兼職時，他大有讓苑成蹊回來的衝動。

　　但作為一個有禮貌的人，他忍住了。

　　某天晚上，陸嚴下班時在電梯裡遇到了樓上的孟老闆。

　　陸嚴不愛主動和人打交道，但孟宇個性大方開朗，那時陸嚴的公司剛成立沒多久，兩人偶遇時孟宇便會邀請他一起吃飯了。

　　一開始他還會拒絕，到了後來有空便也會答應。反正孟宇也看出他的性格了，不會拉著他和自己的那一大群牛鬼蛇神的下屬一起玩樂，頂多再找更高一樓的徐老闆一起出來，兩個人、或是三個人一起喝酒。

　　這對本來就不愛與人交流，朋友也多半在國外的他來說，某程度上也是件能放鬆的事情。

　　兩人在電梯裡相遇，孟宇邀他晚上一起去喝酒。

　　孟宇平常下班沒事就回家陪愛人陪女兒，但今天愛人出門工作，女兒回外婆家去，連貓都被女兒抱走了。他回到家裡什麼都沒有，就想找個人出來。

　　結果剛好遇上了同樣家裡沒人的陸嚴。

　　“孤單的男人需要兄弟！”孟宇伸手攬住他的肩，一臉哀傷，“今晚我們一起借酒消愁！”

　　“……”陸嚴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心想其實我也沒到需要借酒澆愁的地步。

　　當然，他也覺得自己需要喝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