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姬洛和韓司恩說過有關回京事宜之後就沒有別的話題了,院子裡一下子沉默下來了。姬洛有點受不了這樣的氣氛, 他忍住想扯衣領子的衝動, 道:「我就住在隔壁, 離回京還有時間, 若還有什麼遺漏的問題,咱們想起來在慢慢商量。」
韓司恩點了點頭, 微微一笑,溫和的說道:「太子殿下剛到西疆, 一路奔波勞累,應當好好休息休息一番才是。」明知道韓司恩這是客套話,可是姬洛卻覺得, 如果韓司恩真的想給一個人面子, 即便是眉眼冷傲,說出的話卻總是讓人心裡舒服的。
姬洛這般想著,行動上卻是順著韓司恩的話站起身, 朝正在盯著自己看的白書點了個頭,白書眉眼微動,面色平靜。說來白俊和太后私通,害死了姬洛的父妃王瑛, 按照常理來說,姬洛應該對白家兩兄弟有些隔閡的。
白文瀚和白書同白俊關係很差, 上輩子姬洛和白文瀚關係又十分親密, 這點隔閡倒是沒有的。加上這兩年姬洛暗中間接的對白家兩兄弟很是關懷, 倒是讓白文瀚對他有些忠心了。
造化這東西, 誰也說不準就是了。
姬洛心下感慨,不過離開的腳步卻沒有停下。至始至終,姬洛都沒有提起韓司恩風寒不能起身之事,他們說話時,他對待韓司恩的態度也不像是一個太子對待臣子,倒是比單純的君臣關係親密了幾分。
韓司恩時常聽不到姬洛的心聲,也不想猜測他這樣的行為有幾分真心。他在姬洛離開之後,一口一口的喝著苦澀的茶。
茶葉是商人販賣到西疆最普通的茶,很粗糙,喝下之後,有些刺喉,而苦味一直蔓延週身,並沒有像好茶那樣苦澀之後儘是淳香,但韓司恩卻很喜歡這樣的粗茶。
苦澀的東西總是能讓人記得更深刻的。
白書等韓司恩把一杯茶喝完了之後,他的眼睛動了下,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韓司恩,當年我和我哥來西疆時,皇上的聖旨上是不是說,我們不得入京?」
韓司恩輕輕放下茶盞嗯了聲,算是給了個肯定的回答。白書抿著嘴,有些倔強的說道:「那我若是現在跟你一起回京,被皇上知道了是不是會死?」
韓司恩的眼皮跳了下,瞇起狹長的雙眸問:「你覺得呢?」
白書笑了聲,語氣略帶幾分輕快,他說:「韓司恩,我覺得我不會死,因為你會護著我的,不過我不會讓你為難的。」說到此處,白書停頓了下,又道:「韓司恩,我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哥這些天肯定很擔心,我今天回去看他,等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話音剛落,白書就直接從韓司恩面前蹦躂出去了。韓司恩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等他眨眼回神,眼前的白書已經消失了。
韓司恩靜靜的坐在那裡,任由樹蔭慢慢的遮擋住漫天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許久後韓司恩動了下,他伸出手,緩緩的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只是此時茶水已經涼了,喝下的時候,苦味更加濃郁,入心入肺。
白書這夜自然是沒有回來的,韓司恩本來想讓人把房內的軟榻給搬走的,但是想到幾天前,自己看他身體好了,便讓人把床榻收起,白書又自己把軟榻給拖回來的模樣,韓司恩又把要吩咐的話嚥下去了。
第二天白書還是沒有回來,姬洛倒是收拾了一番前去西疆軍營巡視去了。姬洛在西疆軍營呆了幾天,有柳虎城誠心誠意的幫助他,姬洛在西疆軍營混的還算如魚得水。這期間,他親自見了被關押的周然,不過對周然叫囂著自己是無辜的事卻是當做沒聽到的。
姬洛也騎著馬站在西疆的高梅坡最高處,遠遠的朝西戎那裡看過去,風吹著他的頭髮,他指著西戎所在地,意氣風發的對著柳虎城說:「柳將軍,早晚一天,孤會讓西戎知道什麼叫做大周是不可侵犯的。」柳虎城忙應下這話,順勢誇讚了一番姬洛有雄心壯志。
姬洛對柳虎城的表現有些失望,他想若是白文瀚在此,定然不會只說這些空話。
這天找了個機會,姬洛去看了白文瀚。白文瀚對他很恭敬,這種恭敬卻是帶著疏離和戒備的。疏離是因為兩人不熟悉,戒備是因為兩人父輩的關係太過複雜,而他們一個是未來的君,一個是臣,在白文瀚心裡,他們這種尷尬的關係,保持點距離總是好的。
姬洛想到兩輩子兩人不同的命運,對著一無所知的白文瀚,他心中有些澀澀的。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他也沒有對著白文瀚說出自己心中的雄心壯志,而是儘量平和的問了句:「白文瀚,這些年你在這西疆過的怎麼樣?」
白文瀚忙道:「謝太子殿下關懷,微臣這些年一直很好。」姬洛點了點頭,他目光看向遠方的重山疊巒處,語氣沉穩爽朗道:「很好就好。」
選擇不同,命運便不同,安穩度日,平平淡淡,沒有那些勾心鬥角,這樣也很好。
白文瀚聽不出姬洛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拿眼偷偷看了姬洛一眼,總覺得姬洛那笑有些沉甸甸的,有些悲涼的樣子。
白文瀚心底詫異了下,不知道現在可以說是人生贏家的皇太子有什麼地方不滿的,轉念想到白書的事,白文瀚只覺得牙都疼起來了。
他一咬牙,上前一步抱拳鄭重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事相求。」
姬洛一臉有趣的看著他道:「白文瀚,你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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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洛從西疆回到天門關城內時,直接把周然也關在囚車裡給帶來了。他這次最重要的是前來宣旨,順道看看這西疆周邊的情形,有關西疆總督的人選,這些天他和柳虎城接觸之下,綜合考慮之後已經有了人選,一切都是好的。
姬洛回城兩天,便宣佈回京。被關在自己房內的姬懷也終於能出門了。
姬懷的精神有些緊繃,這幾天他嘗試到了宮中韓芸被關押時的滋味。每天房內只有自己一人,惶惶不可終日,沒有自由,沒有人和你說話,活動的範圍只有巴掌大的地方。
姬懷想,若是自己被這麼幽禁幾年,不知道會不會瘋掉。想到自己回京要面對的未知命運,明晃晃的太陽之下,姬懷不由的打了個寒顫,他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韓司恩和姬洛都沒有去見姬懷。姬洛決定從西疆出發回京後,行動是非常利索的。
柳虎城等人前來送行,姬洛斯斯文文的和他們告別,韓司恩則隨意找了個自己身體不適的藉口,坐在轎子裡沒有下來。
柳虎城看著被押送著的姬懷和周然,心下有些感慨,韓司恩來的時候,身邊跟了一個皇子,那時西疆面上還是挺平和的。回去的時候,西疆少了個總督和副將軍,他身邊還是跟了一個皇子,只是物是人非,那個跟著前來的皇子成了被押送的犯人。
回京的行程有些慢,姬洛前來的時候,他們是快馬加鞭的前來的,只是回去的時候,韓司恩坐在轎子裡,路程要慢上許多。
姬洛並沒有因此心焦,甚至還特意吩咐下去,儘量放緩行程,韓司恩冷眼旁觀他做這一切。
在離開西疆管轄地界後,這天他們駐紮在驛站之中,晚飯十分,姬洛敲開了韓司恩的房門。
韓司恩冷冷的看著姬洛把刻意打扮成小廝的白書領到自己房內,一臉溫情和善的對自己說:「白書武功高強,我有意讓他統領禁衛,只是跟我回宮暫時不太合適,目前就讓他跟在你身邊。」
韓司恩淡淡道:「太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太子是未來的儲君,但也只是儲君而已,皇上金口玉言下的聖旨,你都默不作聲的給改了,被人發現,那太子當如何?」
「不如何。」姬洛收起臉上的笑道,這是白文瀚第一次求他,讓他把白書帶回京,或者說是帶給韓司恩,他只是答應了,他就不相信,韓司恩會冷眼看著白書被皇帝砍頭。
韓司恩看著一旁低眉垂眼一派溫順的白書,心底吐了口氣。白書第一天出現在軍營時,他就知道了,這一路上姬洛一直沒有把人帶到自己身邊,直到現在離開了西疆。
京城裡認識白書的人是很多的,姬洛是太子,他的一舉一動太扎眼,白書跟在他身邊自然容易被人發現,所以最好還是把人放在不常出門的韓司恩身邊最好。
人是姬洛這個太子帶來的,韓司恩可以拒絕,不過姬洛有句話倒是說對了,韓司恩既然救過白書,又怎麼會讓人處死他。
許久後,韓司恩妥協了,他說:「留下就留下吧。」白書的眼睛瞬間亮了,他高興的說:「韓司恩我會保護你的。」
姬洛看著兩人,想到白文瀚告訴自己的事,眼神微暗,心下有些嘆息,但又趨於了平靜。
白書留在了韓司恩身邊,兩人相處的情景倒是和在西疆有些相似,房內大多數是他們兩個,兩人時常許久都不說一句話,但這樣又讓人覺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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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路慢慢騰騰的,他們終於晃悠到了京城。這一路,途徑各州府,各地官員自然是沿途拜見,也有隨口問起韓司恩的,只是韓司恩以自己身體不適,對所有人都避而不見,姬洛自然要替他進行一番掩護的。
回京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的住處好好休息,而是要進宮去拜見皇帝。
當姬洛同韓司恩在宮門口下了轎子時,守門的侍衛有些訝異太子身邊帶了個面容精緻的男子,心裡正當疑惑兩人是什麼關係時,他們聽到太子稱呼這人為韓世子,宮門口的守衛反應過來韓世子到底是誰時,他們驚呆了。
這人竟然是韓司恩,這人怎麼能是韓司恩呢?
宮裡的美人是多的,對當年風極一時的皇貴妃王瑛卻是不認識的。一路上沒有聽到韓司恩名字的宮人,很多都以為這人被太子帶入宮覲見皇帝,指不定是哪裡的官員。
倒是守在御書房門口的元寶,在看到韓司恩的第一眼,眼睛瞬間瞪大了,心情頗為微妙。他在想,姬洛在哪裡找的人,竟然這麼像當年的皇貴妃。就是不知道姬洛把人帶來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元寶腦海裡腦補了很多後宮陰謀手段。
韓司恩似笑非笑的斜視了他一眼,眼神很冷,元寶心中一凜,臉上的笑意卻是絲毫不變。
姬洛上前一步,語氣溫和的對元寶說道:「勞煩元公公給通稟一聲,孤和韓國公世子求見。」
「皇上接到消息說太子和韓世子快到京城後便一直等著呢……」元寶笑瞇瞇的說,隨後他頓了頓,眼睛在姬洛和韓司恩身上來回掃了幾圈後,震驚道:「韓世子?」
他本來想問姬洛韓世子何在,但當姬洛看向韓司恩時,他陡然反應過來了,這個像極了當年皇貴妃的人就是韓司恩,元寶想到韓司恩那狗脾氣,腿瞬間有點軟。
韓司恩冷呵了一聲,掠過手腳不靈泛的元寶,親自推開了緊閉的宮門,然後走了進去。
韓司恩到了宮殿裡,第一件事就是給皇帝請罪,把姬洛帶白書回京的事向皇帝說明了。
跟在他身後的姬洛聽了這話,一臉不敢置信,韓司恩竟然直接向皇帝告狀?
韓司恩看都沒看姬洛一眼,韓卓可是他名義上的爹,惹他不高興了,他都會告狀的,更不用提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