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明確了李家父子的身份,開誠佈公的張家眾人才有胃口吃晚飯。期間張顯揚總是心不在焉的望向外面,張慕陽細細打量半晌,有些黯然的說道:「揚揚,你看什麼呢?」
張顯揚回過頭來,笑眯眯說道:「不知道那三個人在幹什麼。」
張凜墨聞言,默不作聲的擺了擺手,站在後面的李嫂立刻走出別墅,片刻,回來稟報導:「那三個人還在外頭……跪著。」
張顯揚突然問道:「今天多少度?」
李嫂一愣,旋即回道:「二十八度。不過外面風大,不太熱。」
張顯揚有些不滿意的皺了皺眉。上輩子李家父子是在半年後找上門來的。那個時候正巧是一月中末旬,北方最冷的季節。李家父子也在皚皚白雪中跪了一夜,差點就被凍死。被張家人接入別墅後連連高燒三天不省人事,這才感動了天真愚蠢的張顯揚,以為他們對自己真的有所謂的親情。就連執意不肯讓他回京的張凜墨也頗為動容,不再那麼反對了。
這輩子張顯揚自然不會被李家父子這種苦肉計感動。只是想到他們竟然好命的避過了上輩子那場風雪,張顯揚就覺得不太舒服。
想到這裡,張顯揚沒有胃口的放下碗筷,沖張凜墨問道:「爸爸,有沒有辦法弄一場人工降雪來?」
張凜墨被張顯揚不安排理出牌的跳躍的思維方式弄得一愣,開口問道:「要人工降雪做什麼?」
張顯揚冷笑一聲,隨口說道:「現在正是秋天,外頭晴空萬里涼風習習,真不是個施行苦肉計的好天氣。我就想幫幫他們罷了。」
聞言,張家眾人忍俊不住。張慕陽莞爾笑道:「揚揚還是這麼喜歡作弄人。」
「我作弄他是看得起他。有多少人想讓我作弄,我還不惜的搭理他呢!」張顯揚挑了挑眉,說出一句明顯是紈褲子弟才會說出的驕縱之語。
張凜墨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還是吩咐管家老張道:「按揚揚的吩咐去做。」
老張有些為難的想了想,開口建議道:「現如今雖然是秋天,可秋老虎依舊熱的厲害。人工降雪的話恐怕有困難,不過人工降雨就好辦了。」
「有沒有人工降雹子?」張顯揚得寸進尺的問道。
管家老張默默看了張顯揚一眼,很是肯定的說道:「這個可以有。」
老張家別墅之外,正對著雕花大鐵門跪著三個衣著光鮮相貌堂堂的男人,他們是來找兒子的。這個消息對於平靜了好些時日的老片區來說,倒是個可以用來調劑生活的樂子。
於是吃過晚飯,各家各戶的打雜小弟都被老大叮囑著出來打探消息,也有閒極無聊也不怕人笑話的大佬親自走出家門,站在街上觀望。可是站了不過一會兒功夫,眾人就聽見頭頂有嗡嗡的機器轟鳴之聲。心下狐疑的大佬們連忙抬頭看去,只見豆大的雹子從天上紛紛揚揚落下,劈里啪啦的砸到地面上。猝不及防的大佬們紛紛喝罵出聲,捂著腦袋連忙進屋。卻也不忘上了二樓繼續觀看熱鬧。唯有跪在老張家別墅門前的李家三父子避無可避,只得咬著牙跪在當地不動。
豆大的冰雹從天空掉下來,連接成一串串好似水晶的珠簾。珠簾被街上的路燈照著,有種晶瑩剔透的質感。如果要是在白天,可能會更漂亮。可是再漂亮的冰雹本質上也是堅硬的冰晶。而不是落在身上輕柔濕潤的雨滴。雖然施行人工降雹子的弟兄已經遵守了張凜墨的吩咐,讓這些雹子的塊頭儘量小點兒,千萬別打死人反而叫揚揚愧疚。可是雹子畢竟是雹子,從那麼高的地方墜落再砸到人的身上,勁道也比得上氣槍的子彈了。
在這種勁道的冰雹全面伏擊下,原本就被打手重重揍過的李家父子三人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臉腫,傷痕纍纍。下意識捂著腦袋縮著脖子相互依靠起來。
李江南有些抱怨的吐了一口吐沫,鬱悶的問道:「爸,都沒人理我們,我們為什麼還跪在這裡?」
李存周面容苦澀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反倒是依舊冷靜自持的李漠北說道:「這是爺爺和外公的吩咐。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們都要把張顯揚接回家去。」
李江南沉默半晌,疑惑的問道:「爸,那個小子真的是你背著媽媽在外面搞出的私生子?」
看那小子的模樣也有十六七歲了,如果是真的,那不是說爸爸在十七八年前就有了外遇?那豈不是說媽媽還懷著自己的時候,爸爸就已經背叛了他們在外頭胡搞?
一瞬間,李江南的心裡起了一絲怨恨和憤怒。不過這樣的情緒很快就在李漠北的話語中消失無蹤。
「來之前爺爺特地囑咐過,這個張顯揚對我們李家和外公家都非常重要。你不能由著性子胡來,要是攪了兩家的計畫,沒你好果子吃。」
李江南有些憤憤不平的看了李存週一眼,垂頭喪氣的繼續跪著。李漠北看著自己沒精打采的弟弟,默不作聲的脫下外套披在弟弟的身上。
李存周的背叛,對於一直堅信父母恩愛家庭和睦的他們來說都是一種打擊。不過李漠北明顯更能調解好自己的情緒,知道過去的事情沒有辦法改變。可是未來,卻是可以憑藉自己努力去爭取的。
那些曾經傷害過他們的人和事,只要自己夠強大,終有一天可以報復回來。
手裡端著茶盞的張顯揚站在二樓臥室的陽臺上,透過傾盆而降的雨簾看向外頭,當街而跪的李家父子被雹子打得有些瑟縮,淒風苦雨之下相依相偎的父子之情越發叫人感慨。只可惜張顯揚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少爺,他的心在死亡和背叛的雙重磨礪下已經變得冷硬,無論李家父子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張顯揚都不會再有一絲期待或僥倖。
他們是他的仇人,他不能以老張家和老片區為賭注,去相信一個心懷不軌並且已經做出既定傷害事實的人。
哪怕重生一世,這一切還未發生。
張顯揚默默將茶盞中的茶水飲盡,轉身進入衛生間洗漱。
再次出來的時候,大哥和二哥兩個少見的坐在床上。張顯揚扭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在地下室訓練才對。
沒等張顯揚問出口,一臉憂心重重的張慕陽就開口問道:「揚揚,你沒事兒吧?」
張顯揚有些錯愕的看了張慕陽一眼,隨口說道:「我沒事兒啊,我能有什麼事兒?」
張曦陽也不太放心的問道:「那個人就在外面跪著,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有什麼怎麼想的。」張顯揚聳了聳肩膀,很豁達的說道:「十七年前是他放棄了爸爸的身份,十七年後,我也不需要多出一個心懷鬼胎的老子。他要是安分守己還好,要是想打什麼鬼主意,咱們老張家也不是白給的。」
「可是他到底是……」張曦陽訕訕的住了口,覺得挺鬧心的。他不想讓張顯揚和李家的人有什麼聯繫,卻害怕父子天性,到最後張顯揚還是會離開他們。
在這一點上,兩兄弟的想法詭異的一致。所以剛才張顯揚發話要折騰人的時候,張慕陽心中就不太同意。因為他清楚李家眾人蹦躂的越歡,表現的越可憐,將來張顯揚回心轉意的幾率就越大。按照他的想法,最好就這麼將李家三人攆出老片區,這一輩子也不讓他們回來。
沒有接觸,揚揚才會儘快淡忘此事,才會安安靜靜的呆在老張家,呆在他們身邊。
不得不說,張慕陽的擔心在上輩子是對的。可是對於這輩子的張顯揚來說,他是想要惡整李家眾人出氣,可絕對與什麼父子天性無關。按照張顯揚的想法,上輩子的悲劇歸根結底要歸咎於張顯揚本身的天真愚蠢識人不明,所以他並不會主動報復什麼。可要是李家繼續上輩子的陰謀詭計,張顯揚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將自己兩輩子的仇恨報復回去——
瞧,重生一世,他仇恨的那些人也並不是無辜的。他們依舊被自己的貪婪和無恥所支配著,想要謀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張顯揚冷笑一聲,按下搖鈴,對著上來聆聽吩咐的李嫂說道:「叫門房的人看著點兒,要是明天早上他們還跪在原地的話,就準備掃墓的事宜。」
李嫂默默看著張顯揚,低聲應是。
透過潑灑的彷彿是天地簾幕的雨帳,張顯揚冷冷笑道:「不是想懺悔嗎?我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在我媽媽的墳前懺悔。」
只是,這輩子你既然來了老片區,就休想像上輩子一樣悄無聲息的離去。明天,他會讓老張家宗族裡的人全都到祖墳那兒去,他會如其所願,讓李存周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他的親生兒子面前,為當年所犯的錯誤懺悔。
他要在李家父子的心中紮一根刺,也許這根刺永遠不會派上用場。可只要能讓這對父子離心,哪怕是膈應膈應這對父子,張顯揚也覺得暢快無比。
被最親近的人仇恨,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被最親近的人生生斷了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
這一世,他會將自己受過的點點滴滴,全部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