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唱完最後一句歌詞，錢一杰湊近麥克風，薄唇輕啟，「我喜歡你。」

　他接著彈完尾奏，現場響起如雷的掌聲，這深情的告白成為今晚的高潮。

　吉他社社員全部上台一鞠躬，為這場表演劃下了完美的句點。

　親屬朋友紛紛上台去跟同學們拍照，錢一杰面前的隊伍尤其長，那些去找他的人，也不知是真的認識他，還是只是純粹想跟帥哥拍照。

　三人也來到錢一杰這邊，對方一發現他們就熱情的來了個大團抱，接著又抱著夏一璋轉了一圈，甜蜜的四周都冒泡了。

　何俊岳小聲道，「他們真的沒在交往嗎?」

　梅雨青早已習以為常，淡淡地說，「誰知道。」

　成發圓滿落幕的喜悅夏一璋是感同身受的，因此他沒掙脫開來，還笑著誇對方今晚有多帥，錢一杰樂得兩眼彎成了迷人的新月。

　「我處理一下社團這邊，你們到外面等我吧，等下一起回去。」

　最後那句是看著夏一璋說的，何俊岳實在是被他們閃的不行，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要那麼肉麻嗎?小夏，你也不說說他，就這麼欣然接受了！」

　若是從前，他可能會罵對方又耍流氓，可現在，他對這些互動感到甜蜜。

　夏一璋無視了何俊岳，對錢一杰淡笑道，「好，等你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嗯，馬上就好。」

　「……小梅子，他們無視我，嗚嗚嗚！」

　何俊岳哭喪著臉抓住梅雨青的袖子前後晃動，後者無奈地嘆了口氣。

　告別三人後，錢一杰被叫到了後台，說是有人找他。

　到了後台，他驚訝的發現等在那裡的，是將近一年沒見的周倩如。

　「妳還沒走啊?」

　「阿杰，有些話，我今天一定要對你說。」

　她深呼吸幾口氣，兩手緊張的揪住袖口。

　「我努力提升成績，考上一女中，把自己打扮的漂亮，都是為了你……可是、直到畢業，我都沒勇氣說出口……」

　「錢一杰，我喜歡你。」她彷彿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才說出這番話來，「從國二就喜歡你了，就算是畢業了兩年的現在，我依然……非常的喜歡你。」

　「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錢一杰沉默半晌之後說出的回應讓她一愣。

　「……什麼時候的事?是誰?」

　「從高一開始，你不認識。」

　錢一杰讀的是男校，他在高一喜歡上的除了同學還能有誰?周倩如感覺自尊心被人糟蹋了，她眉頭緊鎖，滿臉受傷。

　「我寧可你直接說不喜歡我，也不要編這種謊言打發我。」

　「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喜歡他。」

　她兩眼盈滿淚水，彷彿只要再眨眨眼睛，眼淚就會一顆顆地落下來。

　「你現在的意思是，我比不上一個男人嗎?」

　錢一杰平靜道，「喜歡的重點在於喜歡本身，無關乎男女。」

　周倩如可能是很多人理想的對象，但他偏偏對她不來電，對方的心思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不就是因為不喜歡，才故意忽視的嗎?都畢業兩年了，事到如今再來說又有什麼意思呢?

　「倩如，我們畢業之後幾乎沒有見面，你能一直記得我這個朋友，出席我每場活動，我真的很開心。你很溫柔，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我很喜歡你，但不是想要你當我女朋友的那種喜歡，你能了解嗎?」

　這番話徹底擊垮了周倩如，她的眼淚刷地一聲落了下來，錢一杰看她這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歉疚地垂頭望著地板。

　過了半晌，她哽咽道，「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喜歡你吧?」

　錢一杰沉重的點點頭，「我知道。」

　「那你可以……抱抱我嗎?」

　錢一杰驚訝的看著她，「倩如……」

　他的為難讓她心痛難耐，哭得更兇了，他拿她沒辦法，只好伸手抱住了她。

　夏一璋一來，看到的就是兩人抱在一起的畫面。

*

　幾分鐘前，三人站在會場外等錢一杰，結果過了好一陣子都沒見著人影。

　何俊岳道，「錢一杰那傢伙怎麼那麼久啊?打電話也不接。」

　「我去找他吧。」

　於是夏一璋回到了會場，裡面有幾個同學還在收拾場地，他隨便問了個人，那人說錢一杰剛剛往後台走了。

　他以為對方還忙著，想說到他那邊看他需要什麼幫忙，誰知他一繞過轉角，就瞥見錢一杰跟周倩如兩個人抱在一起，驚得他縮回了腳步。

　方才那景象彷彿灼傷了他的眼睛，他痛苦地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著，心臟像被人給掐住一般疼痛難耐。

　他眉頭緊鎖，眼中各式情緒翻滾，心碎、悲傷、忌妒……這些情緒最後盡數融合到了那深沉的眼底，成為壓抑過後的慍怒。

　梅雨青遠遠就看到夏一璋回來了，卻是隻身一人。

　「你找到他了嗎?」

　夏一璋面無表情地說，「他應該很快就會來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匆匆告別兩人，走路的步伐又快又重，彷彿只有這樣，他的胸口才不會因難受而爆裂開來。

　他腦中全是那兩人抱在一起的畫面，而且怎麼看都是錢一杰主動抱住她的，抱得可緊了，還一手摟腰、一手抱背呢！

　才想著她怎麼這麼捧場，每每錢一杰有活動她都出現，原來根本就是女朋友?

　哼、哼哼哼！

　有女朋友的傢伙還說什麼喜歡自己，他是看他好欺負、覺得戲弄他好玩吧！剛才的告白也是說給周倩如聽的吧?居然還刻意把他們的位置安排在一起，錢一杰、你到底要不要臉！

　「啊！」

　夏一璋一股怒火無處宣洩，他對著天空叫了一聲，煩躁鬱悶的感覺卻絲毫未減。他坐上公車，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得很大，耳邊播放著歡快的曲調，然而聽著聽著，他居然眼眶泛淚了。

　他覺得自己好沒用，居然為了男人掉眼淚，要不是他撞見了後台的景象，他竟然還準備接受對方的告白……夏一璋暗罵自己蠢、自己笨，錢一杰那樣輕浮的人，說喜歡對他來講一定也不算什麼，他只不過是對方想嘗試跟男人交往的試驗品罷了！

　夏一璋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卻抹不去心頭那股鬱悶。

　因為錢一杰一直陪在他身邊，所以他沒察覺，直到對方被別人搶走了，他才意識到自己也許比想像中，還要喜歡錢一杰……

　還好成發是禮拜六，他不用回宿舍面對錢一杰，然而禮拜天晚上他又得回去了，夏一璋整裝完畢，這腳步卻遲遲邁不出去，夏媽媽剛從廚房忙完，見他還站在門口，奇怪地問。

　「你怎麼還沒走?」

　他吞吞吐吐地說，「哦，我……呃，我可不可以請假一天……不，兩天好了。」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請假?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車禍的後遺症?」

　「我沒事啦……只是，突然不想去學校。」

　「為什麼?」

　因為你兒子被男人玩弄感情了。他當然不可能那麼說，只好隨口編了個理由。

　「我跟同學變得有一點尷尬，所以，暫時不想見面……」

　「是嗎?你不會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吧?」

　「不是啦，只是一般的……小矛盾。」

　夏一璋差點就脫口而出感情問題……他真的很不擅長說謊。

　「矛盾解開就好啦，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學校那邊媽媽會幫你請假的，但你自己要顧進度哦。」

　夏一璋連忙點頭。

*

　處理完周倩如，錢一杰姍姍來遲，卻見等在那裡的只有梅雨青跟何俊岳。

　「小夏呢?」

　何俊岳道，「他剛剛說有事先走了，我以為你知道唉，他剛不是去找你了嗎?」

　錢一杰挑眉，「我沒看到他啊?」

　「是哦，那就奇怪了……不過，我們接下來去哪裡玩呢?」

　何俊岳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問題，焦點一下子轉移到玩樂身上，錢一杰沒有理他，逕自拿起手機播通夏一璋的號碼，打了三通都轉了語音。

　「沒人接……」

　「會不會是他不接你電話?」

　「那你打啊。」

　「不，這種時候應該是小梅子來打。」

　「……為什麼是我?」

　梅雨青無言歸無言，還是給夏一璋打了一通電話，可依然沒有人接。

　「好吧，看來他是真的有急事，別管他了，我們去哪裡玩呢?」

　何俊岳不知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但兩人聽得出來他真的很想出去玩。

　「都快十一點了，你想去哪?」

　「逛夜市之類的啊！」

　「你當我家住夜市隔壁嗎?否決。」

　「蛤，那要去哪裡?」

　「回家。」

　「這可是成發完的夜晚唉！」

　「又不是你的成發。」

　也許是對方正在搭車，沒接到罷了，因此錢一杰沒有多想，反正明天又會見到了。

　然而夏一璋直到禮拜三才出現，還是直接進教室的，沒有先回宿舍。

　錢一杰走過去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啊，寶貝。前兩天幹嘛請假，感冒了?」

　說完就伸手要摸他的額頭，被對方躲開了。

　夏一璋面無表情地說了句「沒有」就起身從座位上離開了，錢一杰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對方這是怎麼了?

　整個早上，夏一璋一句話也沒跟自己說，到了中午，錢一杰再度來到他面前。

　「要不要一起去買飯?」

　夏一璋頭抬也沒抬，「你找別人吧。」

　對方的冷漠讓錢一杰覺得奇怪，想說等下吃飯的時候再問他好了，結果等他再度回到教室，對方已經跑沒影了，問了幾個人，全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到了下午，錢一杰拍了一下夏一璋的手臂。

　「走吧，等一下體育課。」

　夏一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怎麼看都像是在瞪。

　「你先走吧。」

　「……」

　錢一杰訕訕地走了。方才那股殺氣是怎麼回事?就算他拍了他一下，害他字寫歪掉了，也不至於動這麼大火氣吧……

　放學鐘聲一響，夏一璋抓起書包第一個出了教室，完全沒有要等錢一杰的意思，擺明了不想與他接觸。

　錢一杰獨自走回宿舍的路上，努力回想著自己是否惹到了夏一璋，不然怎麼會幾天不見，對方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

　「走走走、去洗澡囉！」

　何俊岳甩著毛巾玩，他似乎無時無刻都很有精神。

　夏一璋道，「你們先去吧。」

　何俊岳奇怪道，「你不一起嗎?」

　「我……晚一點。」

　「是哦，那好吧。」

　幾人退出了房門，寢室內恢復寧靜，夏一璋闔上課本，無力地躺倒在床上，他摀住臉，深深嘆了一口氣。

　原以為休息個三天，就可以一如往常地面對他了，可是……他這樣哪裡是整理好自己心情的樣子、躲得太明顯了啊！

　夏一璋難受的摀住胸口，那股鬱悶感始終揮之不去。他煩躁的在床上滾來滾去，把頭埋進枕頭大叫了幾聲。

　二十分鐘之後，三人回到寢室，房間內空無一人。

　「唉，小夏呢?」

　梅雨青注意到他的澡盆不見了，「大概是在洗澡吧。」

　他接著看向錢一杰，「你們怎麼了嗎?」

　「誰知道。」

　錢一杰聳聳肩，他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何俊岳更是徹底的狀況外。

　「什麼?你們在說什麼?」

　「沒你的事。」

　「唉、幹嘛不告訴我啊！」

　「不知道。」

　「你們怎麼可以每次都不讓我參與話題啊，是有事情瞞著我嗎?嘿，哈囉?有人要理我嗎?」

　兩人很有默契的不再搭理何俊岳，任由他一人鬱悶去了。

　夏一璋洗完澡回到房間時，發現錢一杰雙手環胸，斜靠在門邊望著他，明顯是在等他。

　他低頭快速走過，錢一杰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有話對你說。」

　夏一璋皺眉道，「至少讓我放完東西……」

　「好，我等你。」錢一杰放開了他，「這次不要再突然消失了。」

　夏一璋聽得出他是在暗指成發那天的事，這令他想起了那日他看到的畫面，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錢一杰把人領到安靜的角落，劈頭就問。

　「你幹嘛躲著我?」

　夏一璋想也不想就否認，「我沒有。」

　「沒有生病卻請假兩天，跟你講話都不理人，中午突然消失，上戶外課不跟我一起走，放學也是自己先衝回來，就連剛才，都刻意跟我錯開時間，你這樣叫做沒躲著我?」

　夏一璋百口莫辯。

　「成發那天，你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

　錢一杰朝他走近，「你本來想跟我說什麼?」

　夏一璋同時後退了一步，聲音不自覺尖銳了起來，「那很重要嗎?」

　錢一杰形狀好看的眉皺了起來，「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夏一璋用力呼吸了幾次，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你跟周倩如，在交往吧。」

　這並不是疑問句，然而對方跟自己冷戰的原因居然是這個，錢一杰一愣，遲疑道。

　「……誰跟你講的?」

　他只是想問問為什麼對方會產生這種誤會，可是他的停頓看在夏一璋眼裡似乎有他自己的解讀。

　「成發那天，我看到你們抱在一起了。」

　「所以呢?」錢一杰逼近夏一璋，語氣咄咄逼人，「你在意嗎?忌妒嗎?」

　「我沒那麼講……」

　他沒想到對方會那麼大反應，他緊張地向後退去，直到退到了牆邊，錢一杰兩手一拍，將他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如果不是喜歡我，你為什麼會有這些情緒?」

　他近乎質問的語氣讓夏一璋無從反駁，他惶恐的看著他，錢一杰離他很近，他甚至能從對方漂亮的眼睛裡看到自己慌亂的模樣。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那低沉好聽的聲音像有魔力一般，撩得夏一璋心臟狂跳、耳朵發熱，「你，喜歡我嗎?」

　驟然他依然會對他心動，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再上當了。

　他一把推開了他，「我沒有辦法隨便說出這兩個字，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把感情當作遊戲，不會對戀人以外的人用親暱的稱呼，說那些引人誤會的話，做那些曖昧不明的動作。」

　「……我那樣瘋狂的喜歡你，就覺得我很輕浮嗎?」

　夏一璋高聲道，「難道不是嗎?」

　錢一杰也拔高了音量，「我說喜歡你，你也覺得我是在乎巄你嗎?」

　對方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原來他對他的真心，他一點也不屑，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在一頭熱罷了。

　錢一杰冷笑一聲，心都涼了。

　他明顯受傷了的表情看得夏一璋同等難受，他垂下頭不敢再去看對方的眼睛，深怕會因此洩漏了自己的思緒。

　「你就是不相信我喜歡你就對了。」

　錢一杰低聲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夏一璋感覺糟透了，明明被騙的是他，為什麼現在反倒覺得對不起對方了?算了，沒什麼好講的，他們又不是戀人，對方愛跟誰交往就跟誰交往，都跟他無關。

　夏一璋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又回到宿舍，梅雨青見到來人，淡淡說了句「回來啦」。

　「一杰呢?」

　「他說今晚睡別間。」

　何俊岳誇張地說，「他剛進來的時候，表情恐怖的像是隨時會殺人！我問他怎麼了，他又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小夏，你剛剛跟他在外面談了什麼啊?」

　對方這個問題問的不是時候，夏一璋沒心情回答，他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語不發。

　何俊岳哭喪著臉，「小梅子，我又被無視了……」

　「唉……」

　「唉、你們怎麼一個兩個都在嘆氣啊?」

　夏一璋有時還真想變成跟何俊岳一樣單純的人，如此一來，他便不會有這類的感情煩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