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說要轉戰指考的錢一杰，最近在用行動展現他的決心。他每天就兩個時間滑手機，早上八點跟下午五點，而且不滑超過十分鐘，他也加入了打坐的行列，聽說這樣可以放鬆心情、降低抑鬱、舒緩壓力跟焦慮，對讀書很有幫助的。

　個人申請放榜了，他們這間寢室有三位準大學生，何俊岳錄取亞大電機，夏一璋錄取亞大獸醫，他身為唯一一位指考生，而且其他三位都是第一志願，實在是很有壓力。

　夏一璋注意到對方最近話變少了，也很識相地沒去吵他，或許對現在的他來講，任何人搭話都是打擾吧。

　何俊岳有了大學之後，又懷念起之前錢一杰介紹給他的那款遊戲了，還拉了夏一璋跟梅雨青一起來玩，這三人聚在一起連線打遊戲形成了一副罕見的畫面。

　夏一璋因為之前有玩過，所以上手很快，梅雨青就不一樣了，何俊岳在他面前好好的體驗了一把當高手的優越感，然而梅雨青似乎很不甘心居人下，默默上網爬了很多文，悄悄提升自己的操作能力，結果不出一個禮拜，梅雨青已經比他厲害了。

　這讓夏一璋很是無言。應該說，他很好勝呢?還是說，他學習能力很強呢?

　無論是哪一個，何俊岳被他比下去了是事實，這一把又是梅雨青贏了，何俊岳哀怨地叫了出來。

　「嗷嗷嗷、小梅子！你開掛了吧?」

　「我沒開掛呀。」梅雨青推了推眼鏡，臉上一片從容，「是你太遜了。」

　「可惡......剛才那招還是我教你的！」

　「嗯，多謝大神指點。」

　梅雨青故意強調「大神」二字，聽上去格外諷刺。

　「下一場一定贏你！小夏，我們組隊打爆小梅子！」

　何俊岳很有氣勢地喊完後，對方卻沒有回應，他奇怪地又喚了他一聲。

　「小夏?」

　「蛤?哦。」

　何俊岳注意到他剛才的視線是看著錢一杰的，笑著調侃道，「唉呦，在看帥哥啊?」

　「沒有啦......河童，你講話小聲一點，我怕吵到一杰。」

　「哦，抱歉抱歉。」

　三人齊齊看向錢一杰，他就坐在他們對面唸書，帶著全罩式耳機，神情之認真，彷彿另外三人的喧鬧對他絲毫不造成影響。

　何俊岳說話的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他好認真啊。」

　梅雨青難得附和他的話，「是啊。」

　晚上要睡覺的時候，錢一杰說自己晚點再睡，所以三人先去浴室刷牙洗臉了。

　夏一璋刷牙的時候，想著再不到五十天就要指考了，不知道對方準備的怎麼樣呢。錢一杰完美地發揮了他通宵的本領，每天讀書的時間長的驚人，他似乎是自學比聽課更有效率的類型，多了半年的準備時間，他的優勢漸漸顯露出來了，在指模中考了不錯的成績，離他的目標，也不再那麼遙遠了。

　夏一璋不得不說，一中的人都是怪物，無論是只花了半年就考上亞大電機的何俊岳，還是日夜苦讀的梅雨青，又或是意志力驚人的錢一杰。

　回寢室的路上，梅雨青道，「小夏，剩下四十幾天就要指考了。」

　「嗯，怎麼了?」

　「你要不要給錢一杰一點鼓勵?」

　他不說他還真沒想到呢，「要怎麼做?」

　「要怎麼做，就看你的了。」

　夏一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送飲料最快了，於是某天他買來一瓶錢一杰之前請他喝過的飲料，不過是烏龍口味的。

　錢一杰正專心地寫著什麼，看到他來，立刻拿下了耳機。

　夏一璋把飲料放到他桌上，「請你的。」

　「為什麼?」

　「就......指考加油。」

　錢一杰笑了笑，「謝謝，可是我不喜歡喝烏龍，你拿去給河童吧。」

　何俊岳聽到自己的名字便好奇的探過頭來，「什麼什麼?」

　「這個飲料請你喝，你去販賣機那邊再幫我買兩瓶奶茶過來好不?一百塊給你，找的錢你就拿去當零用錢吧。」

　「哇，真的啊！」

　夏一璋本想吐槽對方那哄小孩的語氣，但看何俊岳的反應，這一招似乎很適合用在他身上......

　錢一杰笑容燦爛地說，「小梅子你也陪他去吧，順便買點餅乾什麼的，兩個人比較好拿。」

　他笑的那麼燦爛的時候通常都不懷好心，梅雨青默默給夏一璋點了個蠟燭，跟著何俊岳出了房門。

　夏一璋歉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喝烏龍。」

　「沒關係。」

　「不過，我還是要請你個什麼吧，你之前都請我了......」

　只有自己收對方的東西，他過意不去啊......錢一杰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一些，他家寶貝臉皮薄的樣子也可愛極了。

　「你過來。」

　夏一璋不明所以，還是靠了過去。

　「低一點。」

　他微微彎下腰。

　「再低一點。」

　他又彎了一點，臉幾乎就要碰上對方，這時錢一杰無預警地靠了過來，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雖說是嘴角，嘴唇還是碰到了那麼一點點，夏一璋的臉立刻燒紅了。

　錢一杰回味似地舔了下嘴唇，「多謝款待。」

　「......你、你耍流氓！」

　怪不得要支開他們、他早有預謀啊啊啊！

　他不要臉地說，「我要是真流氓，就壓著你的後腦勺親了。」

　「......」

　「我怕沒考上，以後就沒機會耍流氓了。」

　他耍完流氓後又一秒切換到悲情模式，夏一璋都快被他搞得精神分裂了......

　「不要這麼說啦，你一定可以的。」

　錢一杰衝他露出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寶貝。」

*

　這天，錢一杰接到了來自姊姊的電話，說是爸爸要請他吃飯，讓他務必出席。

　這是他少數在非寒暑假回家的日子，他到家後不久，他姊也回來了，不過是隻身一人。

　「姊夫呢?」

　「這次聚會就只有我們一家三口，我沒讓他跟，他在家裡帶小孩呢。」

　打從離婚那刻起，他們家就只剩下三個人了，而缺的那一角，永遠也不會被填補。

　「小杰，你明天穿這套衣服去。」

　錢一杰接過一看，是一套黑色西裝。

　「蛤?我不要。」

　「你不會想穿短袖短褲吧?」

　錢一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那家餐廳不穿正裝是進不去的，爸爸大手筆給你訂很貴的餐廳，你給點面子好嗎?」

　錢姊覺得很無奈，這個弟弟隨著年紀增長，是愈來愈桀驁不馴了。

　「好啦好啦。」

　錢一杰試衣服去了，不出幾分鐘，穿著一身正裝走了出來。他姊看著自家弟弟英姿颯爽的模樣，覺得很是欣慰，他媽從小就沒給他們姊弟多少關愛，比起爸爸，這個弟弟跟她更親，看來弟弟真的長大了，身材、臉蛋跟氣質都愈發地有男人味了。

　「褲子是不是太短了?我拿去改一改吧。」

　錢一杰比她想像中要來的高，褲管那邊明顯差了一截，她走近他，習慣性地就要脫他褲子，後者警覺地退了一步。

　「姊，你要幹嘛?」

　「還能幹嘛，褲子脫下來我拿去給人家改啊。」

　他姊用一副「幹嘛大驚小怪」的臉看著他。

　「......姊，我十八歲了，換衣服這種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吧。」

　「哦，好。」

　她太習慣照顧他了，一時忘了對方現在已經不是男孩，而是男人了......

　他姊泡了茶，準備跟好久不見的弟弟好好聊一聊。自從錢一杰上高中以後，他們就更少聯絡了，這幾年她忙著帶小孩，根本無暇理他，不知不覺，都過了這麼久了。

　「學校那邊如何?」

　他姊長腿交疊，單手拿起杯子啜了一口，這樣隨意的一個動作都透露出一股端莊優雅。她咖啡色的大波浪捲髮批散在右肩，上著淡妝的臉，不難看出是個五官精緻的美女，神韻跟錢一杰有些相似，但跟他的陽光帥氣不同，她的輪廓比較圓潤，多了一股女性的柔美。

　「你指什麼?」

　「不是考完學測了嗎?你申請上哪間大學了?」

　「沒申請。」

　他姊一愣，「你說什麼?」

　「我要指考，七月初。」

　「這樣啊。」

　他姊跟他的年代不同，她對他們的升學制度不了解，所以他考完試之後，她沒有過問太多，現在也是一樣的，她只讓對方隨著自己的意思填就是。

　「那你想上哪一間?」

　「亞大。」

　他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要好好加油，如果你上了，爸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提到他爸，他心中就一股無名火，他沒好氣地說，「如果是別間，他就不會高興，是嗎?」

　「我沒那麼說。」

　錢一杰冷冷地看著她，「妳從小到大都那麼優秀，當然不會理解我的心情。」

　他姊從小就是資優生，高中、大學都是上第一志願，也因此他爸時常拿她跟自己比較，他從小就活在姊姊的陰影中，因為成績挨的棍子，數也數不清。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的成績是我努力得來的。」

　「我恨不得你不要那麼優秀，我還會好過一點。」

　錢一杰是在怎麼樣的壓力下考上一中她怎麼會不知道，但她也是一樣的，她身為長女，為了給弟弟樹立榜樣、為了不讓爸爸失望，又何嘗不是在打罵中熬過來的......

　她壓下了心中那股不滿，心平氣和地說，「小杰，我們將近三年沒見了，能不吵架嗎?」

　「可以，我們換個話題。」

　錢一杰也懶的為這種事情吵架，要吵，也是找他那位爸爸吵。

　「你說吧。」

　錢一杰單刀直入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姊眼睛一亮，「誰?」

　「我同學，叫夏一璋。」他翻出高一時對方穿女僕裝的照片，「你看。」

　照片上的人長的唇紅齒白、水靈動人，配上那髮型跟衣服，更是夢幻，可是......

　「這分明是個男的！」

　錢一杰平靜地說，「嗯，我可能是同性戀。」

　她為自家弟弟無預警的出櫃呆了足足兩分鐘。

　「小杰，你開玩笑的吧?」

　「不是開玩笑。」

　「對方知道嗎?」

　「知道。」

　她更緊張了，「你們在交往?」

　「沒有，他還在考慮。」

　她激動道，「不用考慮、我不准你跟男人交往！」

　「憑什麼?」錢一杰淡淡瞥了身旁這位年輕貌美的女人，「你又不是我媽。」

　她形狀好看的眉皺了起來，「同性戀這條路太苦了，姊姊不會讓你走的。」

　錢一杰輕笑出聲，「我們都還沒交往呢，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所以說，既然不能走到最後，不如不要開始，就算你只是覺得跟男人交往很新鮮，也絕對不可以。」她再次強調，「不准跟他交往，你聽到沒有?」

　「姊，我是真的喜歡他。」

　他收起笑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高一的時候，他出了很嚴重的車禍，差點就死了。」

　他低垂著眼，陷入了回憶裡。

　那是他第三次來醫院看夏一璋，準備離開的時候，夏媽媽在病房外跟他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錢同學，其實，小夏的傷比你看到的還要嚴重許多。事發當天，他做了一整晚的手術，好不容易才搶救回來的......」她想到兒子當時性命垂危，忍不住又紅了眼眶，「他不想讓同學擔心，才說是普通車禍。我看你跟他關係挺好的，又是他室友，你能不能替我多照顧小夏?還有，多注意他的人際關係......」

　錢一杰挑眉，「您是什麼意思?」

　他其實是被人陷害的，這種危言聳聽的事情還是不要大肆宣揚的好，因此她只是隨口說夏一璋好像不太適應高中生活，讓他多多關照。

　「我知道了。」

　有他這句保證，夏媽媽很是欣慰。

　「謝謝你。」

　「不謝，應該的。」他柔柔一笑，補充道，「小夏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才會那麼勤勞的每天來看他，不惜花費大量的通勤時間。

　他從醫院回家，坐公車要將近兩個小時，隔天早上為了準時到校，必須五點起床。

　「我一開始也以為他只是普通車禍，是他媽媽跟我說的。我只要一想到，差點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心臟就難受的好像要爆裂開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喜歡他，而失去他，對於我來說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我曾經想過要隱藏這份感情，但我做不到，我無法把他當作普通朋友。」

　錢一杰看向他姊，「就像你當年喜歡姊夫，喜歡到不顧家人反對，執意要跟他結婚，是一樣的。」

　她似是回想起自己當年的事蹟，一時說不出話來。

　「姊。」錢一杰拉起她的手，放柔了語調，「喜歡的重點在於喜歡本身，無關乎男女。我對他是真心的，而且，我知道他也喜歡我。」

　「......你如何能確定?」

　「他跟我朋友說，我朋友再告訴我的。」

　這句話並不完全正確，但意思是一樣的。

　她皺眉看了他半晌，最後深深嘆了口氣。

　「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她最了解自家弟弟了，他想要的東西，得到之前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她愈是阻攔，他便愈是追求，硬碰硬並不會解決問題，她只有讓步。

　錢一杰甜甜一笑，「謝謝姊。」

　雖然他的外表已經是個成熟男人，偶爾做出的舉動還是透露了他的幼稚，不過，自己弟弟就是這點可愛。

　「你明天在爸面前，可千萬不要提這件事。」

　「為什麼?」

　錢一杰自然不會提，既然對方說了，他便順口問道。

　「爸跟我不同，他要考慮的更多，如果他反對，你們就別想在一起了。」

　他聽話的點點頭。